出了门，钱看山已等在院子里。他见到老太太出来了，立马跑了过来:
“婶娘，钱老大呢！”
他现去柴房看了眼，钱老大不在。
钱看山的怒火不加遮掩，老太太心中有数，还是问了句:
“出什么事了？”
能让钱看山这般生气，看来曲氏说了不少。
钱看山提起今日的事就觉得丢人，可这事还必须得告诉老太太，他腆着一张老脸，把曲氏的话说了出来:
“我今天见到了曲氏，才知道这些年钱老大一文钱就没往家拿，曲氏靠着自己的嫁妆过日子。我这张老脸啊，实在没法逼着曲氏还钱，有负您所托。”
钱看山从来没有这般丢人过，作为一族之长，他向来遵循公平、公正，用苛刻的准则要求自己。
可今日见到了曲氏，钱看山实在是无地自容。钱老大出自他们钱氏一族，又是秀才公，是他们钱氏一族的骄傲。
可就是这个骄傲，却让他感到汗颜。
老太太早就从钱老大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如今听钱看山再说一遍，也不由叹息。
“你别自责，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老大的问题。”
谁也想不到，钱老大的软饭吃了这么多年，而曲氏一声不吭。身为钱老大的娘，老太太都觉得愧对曲氏。
提及钱老大，钱看山终于找到了撒气的地方。
“钱老大人呢？以往，我见他是秀才公，知理明事，不用我这个隔辈族叔教导。可，可这也太过分了！若不是今日登门，我竟不知道曲氏承受了这么大压力。”
曲氏有三个儿女，除了嫁出去的两个女儿，家中唯有钱书修一个小儿子。这些年，养活三个儿女所需要付出的辛苦不言而喻。
以前，钱看山还计较曲氏搬到城里住，与族中一点也不亲近。如今情形，曲氏又有什么错？还不是钱老大这个做丈夫的不给力！
“在屋里呢。”
老太太想到钱老大身上被她打的痕迹，赶忙将钱看山拦下。她也不想被人当做是有暴力倾向的老太太，打儿子这种事私下悄悄进行就好，可不能被人看了去。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欠款的事用他的私房钱做补，不会再叨扰曲氏。”
老太太也不想用曲氏帮钱老大还债，可见曲氏也是个聪明的，居然连钱看山都站在她一方。
但老太太还是低估了曲氏对钱看山的影响力，他势必要见到钱老大，势必要让钱老大长个教训。
“不是叨扰不叨扰的问题，钱老大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必要好好说道说道！”
他说着就要往屋里冲，老太太拦都拦不住。
屋里的钱老大和钱老二早就趴门上听到了外面说的话，钱老大羞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曲氏透了他的老底，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村里抬起头来？
可曲氏若不这样讲，就要替他还银子了。
钱老大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他已经在心中怨恨上了曲氏。
听到族长要进来，受了惊吓的钱老大立刻就找地方躲，生怕钱看山也和老太太似的，打得他满地找牙。
人还未躲藏好，就被钱看山瞧了个正着。
钱看山刚要呵斥，就看到钱老大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
“钱，这……”
钱老大身上的伤并未找郎中医治，不过就算是医治也隐藏不了被打的痕迹。老太太把他关在柴房里不见天日，没有老太太发话，也没人敢给钱老大处理伤口。
这不，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钱老大就这么直冲冲闯进了钱看山的视线。
随之进来的老太太尴尬不已，打儿子还被人发现，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经历。
“咳，这不是气急了，一气之下就……”
老太太想为自己找个发怒的借口，原本还疑惑重重的钱看山，像不认识了老太太似的，眼中越发吃惊。
“叔母，这是您打的？”
他根本没料到钱老大身上的伤是老太太打出来的，钱看山眼中的钱老大一直带着读书人的儒雅，哪怕曾经清贫时，身上的衣服也是妥帖的。可眼前的钱老大大大颠覆了他的认知，那被打开的衣衫，身上的伤痕，他差点以为钱老大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可原来，是老太太打的吗？
“我……”钱老大百口莫辩，她怎么就连个借口都不会编呢？
让老太太感到尴尬的事，钱看山却尤为推崇。
“打得好！”
既然是老太太打儿子，那钱看山便要支持。
“钱老大，夫为妇纲，可夫也要顶天立地，养家糊口。你瞧瞧你干的这事……”
他滔滔不绝讲述从曲氏那里听来的种种，不愧是做族长的人，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连老太太都被他说得羞愧。
钱老大低着头，早已泣不成声。
“看山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故技重施，对着钱看山跪了下来。
老太太也不知道钱老大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好像下跪就可以饶恕他所有的罪责似的。
“你这是干什么！站起来！”
钱看山更不吃下跪这一套，反而因为如此，让钱看山对钱老大的观感更差。
“钱老大啊钱老大，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就因为我说了你几句，你就跪下了？”
他从寡廉鲜耻讲到国之大义，从钱老大儿时乖巧讲到他如今变化，老太太终于体会到古代学子的感受。
讲台上的夫子口若悬河，讲台下的学子听得直想打瞌睡。
老太太对钱老大的过往不感兴趣，可她好歹是钱老大的娘，也不能走开，只好在旁边坐了下来，装模作样。
钱老二是个精细的人，好不容易等到钱看山停歇下来，赶忙递上热水。
“看山叔，您喝口水。”
钱老二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教训钱老大，他心里别提有多舒爽了。
自小到大，他总是跟在钱老大身后，像个影子，听着别人夸赞钱老大种种。可明明，他也不比钱老大差，别人却总看不到他的好。
这回，钱老大终于被教训，钱老二多年的夙愿达成，说起话来都轻松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