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二抬起头，对上了老太太温和的目光，一时间自惭形秽。

“愣着做甚，拿着。”老太太催促。

她见钱老二没有动作，直接把银票塞进了钱老二的手中。

“娘……”钱老二愣愣地，难以置信老太太真把银票给了他。

手中的银票那般真切，真切到烫手。

若这么简单就得到了这张银票，那他之前的阴谋又意义何在？

看着钱老二呆愣的样子，老太太百感复杂的心绪渐渐平复。她以前对钱老二有偏见，以为钱老二这人坏到极点，无可救药。事实证明，没有人是非黑既白的，钱老二有钱老二的苦，他也有他的不易。

不过一张百两银票，就让钱老二改变了精明的本色。他的呆愣，在老太太看来更像是一种认知上的改变。

能够改变，还不算无药可救。也让老太太对送出这张银票的不舍淡了许多。

“老二啊，娘老了，以后这个家还得你们兄弟来维系。你要记住，家和万事兴。”

以前没有人教给钱老二这个道理，没关系，如今老太太会耐心教给他。如何做一个儿子，如何做一个哥哥，如何做一个丈夫以及父亲。

老太太的语气没有半点指责，只是寻常口吻，却让钱老二痛哭不已。

“娘，对不起……”

他一惯极会佯装委屈，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委屈，他都能让人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在钱老太面前，他是隐忍的儿子；在钱老大面前，他是顾全大局的弟弟；在钱老三和老四面前，他又是团结友爱的哥哥……他总能让人觉得他扮演好了每一个角色，可实际上他一个角色都没有扮演好。

如今的痛哭没有任何佯装，老太太拨动了钱老二内心最柔弱的那根弦，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丑恶。

老太太根本没有想要占有银票，可他，可他……

钱老二一个体面男人，痛哭起来并不好看。既没有梨花带雨的风姿，也没有我见犹怜的温柔，毫无美感可言，但是这份真心实意才是最为难得。

“好了，母子间不说这些。这笔钱你拿着去摆个摊子，和秦氏好好过日子。”

看着痛哭流涕的钱老二，老太太强忍着恶心劝慰了一句。

她虽然将自己代入了钱老太的视角，可她真的接受不了这么大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哭成这样。

她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虽然这个儿子年纪大了点，可她也不年轻了。心态年轻是心态年轻，她的外表足以做钱老二的娘。

老太太现在只想赶走钱老二，哭成这样，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老太太怎么欺负他了似的。

可钱老二却不想离开，他还满怀期待地询问老太太:

“娘，您不跟我一块去城里住吗？”

他把地契写了老太太的名字，除了防备着秦氏外，也是想给老太太一份保障。

村里的日子再好，也比不上城里的富贵清闲。老太太已经这么大年纪了，钱老二想接老太太到城里去享几天清福。

钱老二这份孝心真心实意，趁着家里人还没发现老太太的宝贝之处，他想将老太太好好珍藏。

但老太太也有老太太的想法。

“以后再说。娘住惯了这里，地里的庄稼也没收上来。你和秦氏难得有独处的机会，娘希望你们能早日解开心结。”

老太太现在最为关心的就是地里的庄稼，这将是她以后的安身立命之本，在庄稼没有收上来之前，老太太哪都不去。

再者，钱老二和秦氏之间也的确需要多多相处。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心力，老太太到城里也没事可干，倒不如把空间让出来，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老太太心中想的，念的都是如何让钱老二过得好，这份真心渐渐融化了钱老二那颗透着寒凉的心。

在秦氏做出那样的事后，在他以为全世界离他而去之际，可原来他的娘，他娘自始至终都陪在他左右。

钱老二想到了许多事，想到儿时钱老太背着他上山的情景，想到了他躲在厨房偷吃被钱老太抓住也没责罚，想到……想到许多许多，里面每一件都透着钱老太的慈爱。

钱老二一时间更是情难自禁，被老太太感动得大哭。

“谢谢，娘。呜呜……”

钱老二想说错了，他错了。他不该和老太太计较那么许多，他不该嫉妒大哥，他也不该对这个家这么漠视。

他之所求不过一份温暖的守候，原来老太太早把这份温暖给了他，是嫉妒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差一点便错失了这份难得可贵的亲情。

钱老二哭成了个泪人，比家中的女人还能哭。老太太一边嫌弃，一边安慰:

“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钱老二的哭诉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在老太太面前，他也丝毫不顾及面子什么的，说哭就哭。

这不，他还有理道:

“在娘身边，儿子永远都是小孩子。”

这话倒也没错，听起来更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

老太太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的一块巨石渐渐落了地。

只要钱老二别再犯浑，钱家暂时还散不了。

……

钱老二接上了秦氏到城中去住，他没告诉秦氏小院的归属权，只说自己租了间院落，酒楼的事也不过简单交代了下。

钱老三和钱老四对哥哥们的事一惯插不上嘴，钱老二更是个有主意的，他们俩也就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这件事老太太没有意见，便全部通过。

秦氏临走前泪眼汪汪地看着老太太，她虽没说话，但老太太明白她的担忧。

“在城中过日子可得把饭吃好，不能饿瘦了。不然，我拿老二是问。”

老太太拉着秦氏的手，却威胁着钱老二。钱老二可是答应了她，不会为难秦氏，若是秦氏有个什么好歹，她非要用钱老二给秦氏出气不可。

钱老二那是多么精明的人，他立马会意了老太太的意思。

笑着保证:“娘，您放心，就算把我饿瘦了，也不能饿着她。”

钱老二也想明白了，总归他还年轻，若是秦氏真能给他生个孩子，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老太太说得对，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就不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