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不计较，老太太却要和她计较计较。
“曲氏，你可知错！”
老太太压根不留情面，对着曲氏面色不善。
曲氏终于确定，老太太是来找茬的，她至二人维系了多年的表面和睦与不顾，前来找茬了！
哪怕曲氏窥破了老太太的意图，也不曾与之争锋。谁先生气谁便露怯，为了不在老太太面前露怯，曲氏忍住气恼，一派从容。
“娘说的这是哪里话？之前未曾回去过年，我……”
她还想遮掩自己过年未曾回家的苦衷，谎话信手拈来，也不管道理能不能说通。
老太太接过她的话，直接把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想说修哥儿染病，不方便回去？可现在都几月了，便是过年不曾回家，这些日子也都不知道回去吗？”
“这……”曲氏还要解释，老太太又说:
“你又要说，不方便，不得已。”
老太太将曲氏的准备好的说辞说尽，直把曲氏说得目瞪口呆。
自己想要的说辞却被别人抢了先，这让曲氏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老太太可不管曲氏怎么想的，她直言:
“曲氏啊曲氏，你不方便让你儿子回乡过年，别人到时候参你儿子一本可方便得很！”
曲氏以为不让钱书修回家过年是治住了老太太，殊不知，她这是在给钱书修寻找污点。
原本还神情不悦的曲氏，在听闻老太太提及钱书修后，顿时智商上线。她不再拘泥于与老太太斗智斗勇，一心只想着钱书修的前途。
“娘这是什么意思？”
曲氏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老太太说的话正中她的不安，再把事情搞清楚之前，曲氏对老太太依然客气得很。
“什么意思？”
老太太瞥了眼强压火气的曲氏，心道她这人身上还是有优点的。
曲氏明明恨不得将她赶出去，在涉及钱书修的问题上却硬是忍了下来。她这般在意钱书修，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与坏，只看如何引导了。
“你也算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自是比寻常人要懂的道理更多一些。”对于曲氏的好，老太太不吝啬夸赞。好歹曲氏也是个明事理的，老太太与她沟通起来也容易得多。
“我且问你，读书读到最后是不是要入朝为官？”
老太太循循善诱，并未直接点明要旨，而是让曲氏自己反思。
入朝为官……
曲氏的思维还停留在秀才的身份之上，而老太太却已经想到入朝为官这一层面。
那是秀才还高的身份，是要金榜题名的进士！
做人娘的，当然希望儿子越成功越好，老太太一句话点到了曲氏的最终期望上，她忙不迭首肯:
“自然是要！”
若是钱书修能够金榜题名，她便是睡觉也会笑醒。
曲氏自问钱书修比起钱书白来也不差什么，可这次钱书修未曾考上秀才，而钱书白已成就了“小三元”的祥瑞，便是曲氏再觉得钱书修比起钱书白来也不差什么，也终究是差了什么。
入朝为官，那是曲氏未曾想到的事情，却也是她内心深处的奢求。既然老太太提及，她自然不能露怯。
老太太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好，修哥儿入朝为官，有朝一日受人抨击，他未曾回家过年，便是一大污点。”
老太太见曲氏还不明白，就把事情说得更简单一些:
“年少时的一句道歉就可以说通的话，若是不加解释，等到长大后受人抨击之时，便是解释再多也无法洗刷事实。”
年少无知，年少轻狂，却没有哪个人到中年还无知，还轻狂。那样的人，如何在朝为官，如何造福百姓？
今日因，他日果，曲氏以为折腾的是老太太，殊不知她是在扯钱书修的后腿。
“曲氏，你将修哥儿置于何地。你还想不想他出人头地，你还想不想他入朝为官！”
一连串的想不想，砸得曲氏晕头转向。
“我，我……”她大概明白老太太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话在别人听来许不明其意，但曲氏明白。
当年曲秀才之所以没有继续考取功名，并非因为他学问不济，是因为他当年有偷窃之举。一个小秀才自然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偷窃一时，只要以后不再犯，别人也不会揪着不放。
可要入朝为官，当年的一点错事就会成为抄家丢官的大事。曲秀才也是受了师长点拨，才早早绝了科举之路，他为此不知道有多后悔。
曲秀才会将这件事告诉子女，也是想从他自己的事例中告诫子女莫要犯这种自绝前程的错误。
而曲氏现在方才发觉，她正在犯这等无措。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般深奥的道理，老太太怎么会懂？
曲氏疑虑重重，老太太已经开门见山:
“你对我有意见可以当面提，总拿修哥儿置什么气？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可不止这么一个孙子。你和修哥儿置气的下场就是苦了修哥儿而已！”
老太太已经不是如今的老太太，曲氏若还想用钱书修拿捏什么，曲氏等于害了自己的儿子。
不见得吧？
曲氏不以为意。
老太太有那么多孙子，却是最喜欢钱书修。
如若不然，她今日也不会来这里和曲氏说这么多话。
可曲氏明知道是这样，却无法反驳老太太。
老太太说的话有理，她不能让钱书修犯这种低级错误，钱书修应该有着大好的前程，他绝不能因为这一污点而自绝前程！
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的曲氏，再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多了许多尊敬。
“娘，我知道错了。等这次修哥儿休沐，我便让他回去。”
曲氏终究是被老太太说服，幸好修哥儿的错还可以弥补，只要他以后再回家过年，别人便抓不住他的错处。
曲氏自认为儿子的前程操碎了心，老太太又问:
“以后呢？”
以后……
“以后也再不会管他回乡一事。”曲氏既然已经认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会儿大方得很。
她不会再阻拦钱书修回乡过年，却没说不会阻拦钱书修与老太太亲近。
亲不亲近的老太太不曾在意，老太太担心的是曲氏乱出主意，最终会害了钱书修。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看得开，你也得看得开。”
临走前，老太太留下一句话，留给曲氏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