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陌生时相处得当，一旦亲近则变得处处不堪。

钱书星在钱老四眼中就是这样的状态，他根本无法以正常的眼光去对待钱书星。

原来是这样么……

小秦氏大概能够理解钱老四的想法了，正因为能够理解，心中则更为不安。

她叹了口气，盯着钱老四的眼眸带着伤心。

“如果，如果我们生的儿子也是这般呢？”

她能够理解钱老四理想中的儿子是什么样子，可谁又能保证，自己所生的儿子会如自己理想中一般存在？

没有人能够保证，而大多数人所生的孩子都不会如自己理想中一般模样。

小秦氏有些心惊，她从来都不知道，钱老四对儿子的执念已经这么深。

无论她能否生得出儿子，于钱老四心中早已有了一个关于亲生儿子既定的概念。

若是她的儿子达不到他的要求，该怎么办？

小秦氏的担忧并无道理，钱老四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揽过她的肩膀，给予安慰。

“怎么会？”

钱老四才不信，他和小秦氏的儿子会比钱书星差。

“你看喜姐儿，不是挺好？”

儿子，他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可女儿，他是有的。

钱喜儿的容貌，依照他的眼光看那是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容颜。喜姐儿更有本事，从天而降的金龟婿，让钱老四坐稳了秀才公老丈人这一身份。

他没有儿子又怎样？

他的女婿照样是秀才公。

有了钱喜儿这一参照物做对比，他的儿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还有修哥儿、白哥儿、羽哥儿，我们老钱家的人容貌都差不了，咱俩也不差，何以生出的儿子会差了？”

有多么前例在，钱老四如何说服自己，他的儿子便要平庸？

便是再平庸，也与钱书羽差不多吧？

再看钱书星，比说比钱书修、钱书白，便是比钱书羽都毫无可比之性。

小秦氏似乎被钱老四说服了，沉默不语，钱老四打铁趁热:

“娘都不是都给星哥儿定好的前程吗？咱们就别再想了。”

无论他钱老四愿不愿意，钱书星都有老太太为他谋划前程。

到县城书院去读书啊，这是何等远大的目标？

小秦氏叹了口气，钱老四说得对，无论钱老四表现如何，钱书星都有老太太护着。

还好，钱书星有老太太护着。

再看一眼身边嬉皮笑脸，努力逗她开心的人，小秦氏那不顺的心气也稍稍缓解。她嘱咐:

“星哥儿那孩子心思敏感，你别在他面前流露出不喜。”

从小寄人篱下的孩子更懂看人眼色，钱书星来到钱家这几日，也不怎么亲近钱老四，焉知他不是看懂了钱老四的不喜？

小秦氏还是希望钱老四能和钱书星搞好关系，就算钱书星不做他们的儿子，他终归也是钱家人。

“知道了。”钱老四可无不可地应下了，又陪着小秦氏坐了会儿，这才起身。

“这件事我得去和大哥说一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钱老四和钱老大的关系亲密了许多。他有事没事就往县城跑。

小秦氏知道，钱老大给钱老四介绍了不少拉车的活，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俩的关系也逐渐亲近。

与兄弟亲近，小秦氏并不反对。

但钱老大那个人邪性，他都能干出买卖侄女的事，小秦氏不敢苟同他的人品。

她倒也没有挑拨钱老四和钱老大兄弟关系的意思，只是偶尔提醒了几句，钱老四刚开始还听从，后来就说得厌烦了。

自他表露厌烦之后，小秦氏便再也没有说过钱老大的不好。

钱老四似乎是觉得小秦氏也认同了钱老大，往县城跑的就更频了。

“你要去县城？”小秦氏表露不喜，她心里还不舒服着，钱老四又要往县城跑？

钱老大不过是为他介绍了几个拉车的活，用得着连钱书星的事也要告诉他？

小秦氏的不喜表露得完完全全，本以为钱老四能收敛些，却不想，他完全当作看不到，而且往外走的更急切了些，似乎生怕小秦氏找理由将他留下。

“现在时间还早，能赶到太阳落山前回来。”

他走到门边，忽而停了下来，嘱咐小秦氏:

“别告诉娘。娘要问，就说我上山割草去了。”

钱老四大概也明白，风水轮流转，以前深得老太太宠幸的钱老大一家现在越来越不得老太太青眼。

没见连钱书修在老太太身上都讨不到好，钱老大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可哪怕是这样，他也义无反顾与钱老大交好。

“哎……”小秦氏还没说话，钱老四已经出了门。他似乎认定小秦氏会帮他圆谎，走得无牵无挂。

小秦氏又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比嫁进钱家十几年加到一块叹气的次数都要多。

钱老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之前与钱老三交好，不喜钱老大。那时候偏偏老太太喜欢钱老大，不喜钱老三。

如今，钱太太的喜好颠倒了个位置，钱老四的交好也颠倒了个位置。

钱老三去临安照顾钱书白，他们哥儿俩也是许久未见。而钱老四这回又好像认定了钱老大，有事没事就往县城跑，小秦氏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

钱书星去县城念书一事，受到了钱家人的一致认可。

与钱老四所想不同，无论是钱老大还是钱老二对这件事表示了极度认可，甚至表示送钱书星去念书的银子就该公中出。

两个人如出一辙地支持老太太的决定，钱老四孤木难支，到最后也半推半就答应了由公中支钱。

由此，钱书星与真正的钱家人所受到的待遇也就没什么不同了。

钱书修整个休沐日都待在钱家，他和钱书羽一起将钱书星带去了书院。

钱书星的入学手续是钱老大亲自去办的，瞧他那忙前忙后的架势，简直比对待亲生儿子还积极。

别人都以为钱老大转了性，只有老太太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做。

之前插秧一事，他的殷勤劳作没有被“临安来的大官”看到，钱老大一直耿耿于怀。他会这么认真对待老太太吩咐下的事，也是为了讨好老太太，看在他这般诚心的份上，为他引荐引荐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