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老太太见曲氏不肯坐下，她也不强求。

心里想着曲氏大抵还要思量一会儿，便自顾自开始宽衣解带。

曲氏见了想要帮忙，被老太太摆手制止了。

老太太也有自己的丫鬟，可这等自己能干的事她从不假手于人。一来不习惯，二来也没必要。

如今天气见暖，入了夜的气温也有所提升。老太太穿了件里衣，将柜子里的蒲扇也找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

今日她劳心劳力，着实无法在曲氏面前摆正姿态，若非曲氏在这里，她现在就想睡觉。

曲氏是个心思剔透的，她知老太太累到了，可这话她今日必须要说。

见老太太收拾托了，她便立即开口:

“娘，之前您说要答应我一件事，您还记得吗？”

曲氏问得小心，老太太的回答将会决定她接下来的话。

答应曲氏一件事？

便是上回得罪了张员外，曲氏还能收留她们在家中住一晚，老太太觉得给曲氏添了麻烦，便想着为她做点什么。

当时曲氏并未要求什么，只说把这件事延后，有朝一日求到老太太跟前，希望老太太能够伸出援助之手。

当时老太太应下了，因为她知道曲氏以后的命运，曲氏若是再不改变点什么，她将来真有求到老太太跟前的那一日。

不过老太太倒是没想到，曲氏这么快就求到她跟前了?

“当然记得，你想好是什么事了吗？”

老太太正色，如今的曲氏可以说吃喝不愁，也没有突破剧情的举动，老太太想不到她会什么事。

“想好了。”

曲氏点点头，有些忐忑，也有几分释怀。

“我想和钱老大和离，还望娘能够答应。”

曲氏与钱老大成婚二十多年，“和离”这两个字并非她第一次思量。

只是每每想到这两个字，她心中还有更大的矛盾未曾开解。

而今，她才算是真真正正直面这两个字。

和离！

老太太顿感意外，因为在书中，直到钱老大秋后问斩曲氏也未曾与他和离。

她这只蝴蝶效应还挺有效果，想到曲氏如今去钱家态度的改变，尤其是自己的改变，老太太似乎抓住了一点改变钱家命运的关键。

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快，还不等老太太细细思量，感觉已经没了。

“为何和离？”

老太太盯着曲氏，她想知道是什么让曲氏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和离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到底是什么力量促使了曲氏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面对老太太的疑惑，曲氏说得坦然:

“当初我嫁给钱老大的时候，不求他功成名就，不求他荣华富贵，只求他一点: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

这不就是小言剧情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吗？老太太偷偷地想，想不到钱老大也有那么纯情的时候。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钱老大没有超越别人的地方，曲氏为何要在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中选择钱老大？

“当时，他答应了，并且也说好了，若是他没有做到，我随时可以离开，并且家中的一切都归我所有。”

说到这里，曲氏顿了顿，她怕引起老太太的误解，又解释:

“这个家，自然有他一份辛苦。我做生意能这般稳妥，也是托了他的声名。修哥儿是钱家的子嗣，自然还是留在钱家。他如今也是童生，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我只带走我的嫁妆。”

也就是说，曲氏豁上去什么都不要，也要和离。

钱老大做人丈夫做到这等地步，老太太都为他丢脸。

可惜，钱老大是钱家人，老太太无法像曲氏一样与他和离就能撇清关系。

想到那一夜无端的噩梦，老太太十分明白，这辈子她算是甩不开钱老大了。

甩不开钱老大，折腾钱老大还是可以的。

她看了眼低眉顺眼的曲氏，忽而发现曲氏也不是那么强势的人。

只是家中的男人不顶事，只能女人顶上。

这些奶奶，若非有曲氏顶着，家里指不定连钱书修的束脩都凑不齐。

当然，曲氏会这么说并非是不因为不想折腾钱老大，老太太明白得狠，曲氏在给她面子。

可老太太完全不需要这等体贴。

“你做生意这般稳妥，靠的是你，是曲家的面子。而不是他钱老大的颜面。”

老太太肯定了曲氏的作为，直接否定了钱老大存在的价值。

这可不像是一个亲娘能说出来的话，尤其不像自小宠爱钱老大的老太太能说出来的话。

“娘？”

曲氏都被惊住了，原本聪慧的眼眸也有些傻呆呆。

老太太继续说:

“修哥儿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没娘的孩子最艰难，你不疼他，还指望着钱老大能疼他？”

老太太把钱书修怎么可怜怎么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曲氏难道还奢望和离之后钱老大能为她守身如玉不成？

到时候遭罪的只能是钱书修。

“娘，这，我……”曲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真正让她手足无措的是这个道理不该老太太和她讲吧？

其实，在提出和离前，曲氏想过很多老太太的反应。

不同意？

阴阳怪气？

极尽嘲讽？

或许……也会捏着鼻子认下？

在众多的反应中，曲氏唯独没有想到，老太太会像如今这般。

老太太完全没有为钱老大说情的意思，只站在曲氏的角度考量。

老太太话锋一转:

“除非，你不想要修哥儿？”

如果是这样，算她老太太多管闲事。

“想要，我想要！”

曲氏恨不得带走钱书修，可她知道，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难了。

钱老四没有儿子，拼着纳妾也得要儿子。

钱老大有儿子，可他也只有钱书修一个儿子。若是她带走了钱书修，钱老大会同意，老太太会同意？

“娘，您真的同意让我带走修哥儿？”

老太太的反应大大出乎曲氏的预料，以至于她连声音都有几分怀疑。

也不怪曲氏怀疑，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修哥儿还未及冠，如今虽有童生的身份，总的来说还是个孩子。钱老大这些年住你的，吃你的，总的来说和入赘也没有区别。比起钱家，修哥儿也更认可曲家。”

老太太直言不讳点明钱书修对曲氏和对钱家的态度不同，当然，她更点明了钱老大入赘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