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驾，总是有利可图的。
皇帝从不白跑。
哪怕是微服私访，撞上了，也会留点好处。
贾赦纳妾王熙凤时，帝后去王家凑过热闹，由王子腾亲自接待。
不白去。
给出了承诺。
王子腾心心念念的升官，落实下来了。
官家一高兴，画了个大饼，许他升任九省统制，命他奉旨巡边。
这也是谋刺计划中的一环。
只等太上皇驾崩，
官家可以立马换心腹执掌京营。
先保京营不乱，再镇压神京安稳。
大权在手后，给王子腾一道圣旨，让他去巡查边军，配合贾赦镇住边疆的骄兵悍将。
计划的很周详。
一箭双雕。
官家确实有意抬举王子腾。
许诺封官儿，都是真心实意的。
但，想落实下来很难。
第一步就卡住了——太上皇没死！
太上皇活着，官家无法染指兵权。
让王子腾奉旨巡边，就是一句空话。
实握兵权的京营指挥使，换成虚有其名的九省统制，王子腾打断牙齿也得往肚子里咽。
四大家族，丢掉了最强的一道防护屏障，快亏到姥姥家了。
这哪里有值得炫耀的地方？
贾赦真心不懂。
他捧着汤碗，放在老太太顺手的位置：
“抛掉累赘，轻松上路。”
“再奋斗一代人，争取把兵权职位夺回来。”
“到九泉之下，也能向祖宗有个交代。”
“说到底，错在我，错在敬大哥——京营指挥使的位子，本来由贾家世袭。是我们两兄弟无能，没守住位子，给父祖抹黑了。”
贾母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知子，莫若父母。
贾赦会奚落，会叛逆，会胡闹，但从未在她面前撒过谎！
既然他这么说了，事情一定是真的。
哪里出了问题？
贾母心思电转间，找出了漏洞：王子腾升官的时机不对。
太快了！
太早了！
她在甄老太妃面前隐晦提及过此事，说得很有分寸，只做铺垫。
等太上皇大寿时，再带着王夫人去问安老太妃，争取敲定此事。
后天，才是万寿庆典。
王子腾怎么提前升官了？
贾母拿起汤勺，在碗中搅动，轻声问道：“王贤侄的封官旨意，是大明宫发的，还是建章宫发的？”
王夫人忐忑道：“是官家亲口许诺，金口玉言，莫非还能有变故？”
贾母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事关军职，官家许诺有什么用？
王夫人很委屈。
前面送元春入宫，事后贾政说过，王子腾也提点过，不该送入大明宫。
现在哥哥升官，是建章宫主人提拔的，难道也错了？
大明宫，建章宫，选谁都是错，日子还能不能过？
自家夫人受了委屈，男人必须挺身而出。
满头雾水的贾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对面：“大哥，解释解释？”
愚蠢的弟弟。
跟王夫人真是绝配！
贾赦笑着摇摇头，不愿搭理。
官家的演技，堪称绝佳。
但是，说的话，不全是假的。
真诚才是必杀技。
捡漏的皇帝，日子过得确实窝囊。
“大哥——”贾政再次哀求。
贾赦叹息道：“兵权握在太上皇手里。奉旨巡视九边，必须奉大明宫的旨。没了巡边的职权，九省统制跟虚衔没什么两样。”
话音落地，厅中一片死寂。
原本在四大家族中，王子腾是唯一握有实权且权势极重的人。
京营是巩固神京防卫的重要力量。
而王子腾是京营的首脑！
他要是能耐着住性子，等到下一次皇子夺嫡，就会成为炙手可热的争夺对象。
可惜他等不及了。
官家的年纪，与他相当。
而太祖、太宗、太上皇，都长寿。
王子腾不认为自己能熬死太上皇和官家。
贾府能世袭京营指挥使，王家不行。
最多终身制。
只能当跳板用。
他想上进，也情有可原。
这也是贾赦虽然气愤，却对王子腾没太大恶感的原因。
“这么说，王世兄现在——心里很苦？”贾政的嗓子有些干涩。
“昨个儿迎亲的时候，我没觉得子腾兄有多愉快。”贾赦淡淡的道，“原以为是因为舍不得熙凤出嫁，看来，是我想多了。”
突然被点名的王熙凤，沉默的低下头。
她是个要强的性子。
莫名其妙的出嫁做妾，心中本来不服，只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算是认命。
昨夜的荒唐，想起来都娇羞，想法慢慢的也在转变。
毕竟，大房还没有夫人。
最特殊的秦可卿，虽然有皇家赐婚的荣耀。
但成也赐婚，败也赐婚。
赐婚为妾，终身不可能被扶正。
相比于刑姨娘和宋引章，
她出身最高，有家族做后盾，
在府里，还有姑母王夫人可以帮忙，
她被扶正为填房夫人的机会最大！
夫君各方面都出众，府里的丫鬟小厮也没有慢待她，缺的就是一个大太太的名分而已。
只吃了一顿饭，形势直转急下：姑母不太聪明的样子，叔父的官儿好像也当到头了。
王熙凤的心，乱了！
旁边的刑氏，在桌下悄悄握住王熙凤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宴席进行不下去了。
原本的摊牌对峙局，还没开始，就被贾赦寥寥数语终结。
贾母疲倦的揉揉眉心。
虽然没说话，但散场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心累。
都滚蛋。
各回各房。
别再来烦我。
诸如此类的情绪，很好的传达出来。
众人也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纷纷离席。
“老二，随我去小花园走一走。”贾赦突然开口。
“啊？好——”
女眷各自带着娃娃们先离开。
两兄弟一路无言，进入寂静的小花园中。
“阿虎，查查周围，把无关人都送走。”贾赦在凉亭中落座，吩咐道。
跟在后面的林之孝和贾豹，立即停下，配合贾虎拦在外圈。
贾政落座后，从袖中掏出一包干果，殷勤的推到哥哥手边：“刚刚从老太太那里顺来的，你尝尝，味道不错。”
贾赦没客气，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过了半晌，突然开口道：
“府里的大权，要是重新交给二房，你支棱的起来吗？”
“啊？”
“我要出去做事，可能会有些麻烦，两府的担子，没准儿会需要你临时撑一撑。”
“临时的啊？那没问题。”
贾政长松一口气。
七年都撑过来了，临时凑凑数，他还是有把握的。
大不了萧规曹随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