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皇朝，太平历五十年末。
腊月二十二。
“劳师动众”出使大胤长安的妖族圣子胡慕白，蹦跶了将近一个月，虽将长安城搞得乌烟瘴气，但最终目的并未得逞。
最后。
在这北风飒飒，冰雪飘飘的这一日，夹起了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长安城。
位于南城的李家宅院。
前堂。
一盏火炉散着热量，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正应了李霄那首四季回文诗中“红炉透炭灸寒风，炭灸寒风御隆冬”之意。
火炉旁边摆放着一张可以轻轻前后摇动的木躺椅，李霄懒洋洋地躺在上边，开启而来咸鱼模式。
案几旁。
叶莹丰腴的臀儿陷在软绵绵的坐枕上，勾了出完美的弧形，微微低首，手中正缝制着一件男子长袍。
老爱和李霄斗嘴打闹的李云箬今日没在家，她早早就被闺中好友叶茹筠约去梅园赏雪。
李霄从婶娘嘴里得知此事时也是微微讶异。什么时候自家这个妹纸的交际圈都这么广泛了，一介民女，都能和武侯之女玩到一块去了。
当然。
只要没有继续和崔婉柔搅和在一起，李霄也就不去管她。
叶莹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针线活，红唇中透着一丝慵懒，道：“对了，妖族今日离开长安，听说还引得万人相送，拍手称快，你这个始作俑者不去凑个热闹？”
李霄哪听不出婶娘语气里的调戏，摇头苦笑道：“我破了他的【掌中妖国】，让他无法达成此行目的，若还出现在他眼前，万一惹得他失去理智，一巴掌拍死我，我岂不冤死。”
【四品大妖】，相当于麓山书院三大儒那样的层次，李霄哪敢虎口拔须？这不是嫌自己命长嘛！
叶莹玩味笑道：“这可不像你啊。长至朝堂，下至街坊，大家可都说你李子安性情刚烈，怼天怼地，无所畏惧，怎么现在成了一个怂包？”
李霄哭笑不得：“婶娘什么时候也听信小道传言了。”
怼人也好，正面硬刚也罢，那也得分情况。
真以为自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草原平头哥啊？
没有利益的事情，还非要拼了老命去干，这不是刚，这是蠢。
叶莹翻了个白眼，笑盈盈问道：“明日你便要上朝觐见明皇？”
“嗯，毕竟我破了胡慕白的【掌中妖国】，为朝堂赢得了大大的面子，陛下不召见我可说不过去，皆是必有赏赐发下。”
李霄已经接到旨令，明日便要上朝。
“我猜咱们这位陛下此时一定很苦恼很头疼。”叶莹揶揄道，“当初一言便剥夺了你的状元文位，现在又要给你赏赐。”
李霄耸耸肩，无所谓道：“我还不稀罕呢。我过我的小日子，他当他的天子，最好这辈子都不再有交集。”
经太子谋逆一案后，李霄也算是看透了皇帝的本质，皇权之下，皆为棋子，说弃就弃，可不会在乎你小小棋子的感受。
“远离朝堂是对的，咱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过你坏了胡慕白的好事，人家这辈子怕是要将你惦记上了。”
叶莹看着自家这个本事越来越大的大侄儿，笑眯眯道。
李霄满不在乎道：“胡慕白回了万妖山，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长安城，我和他也不再有什么瓜葛，还怕他做甚？”
叶莹美眸中流露出一丝黠趣，蛊惑道：“人、妖对立万年，种族仇恨难以化解，你就没考虑过将这个胡慕白彻底留下？他可是妖族重点培养的圣子，一旦折损，妖族必然元气大伤。”
李霄果断摇头：“不可。胡慕白死在我们的地盘上，妖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十六皇子的命恐怕就不保……”
突然。
李霄顿住。
他从躺椅上绷直身躯，望向一脸无害的婶娘，压低声音道，“婶娘的意思是……”
最毒妇人心！
婶娘这一招是不是太狠了些？
叶莹笑呵呵道：“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不过前提是胡慕白必须死在我们人族地界！他可是【四品大妖】，你有把握对付？而且还要神不知鬼不觉，不然别说妖族要杀你，咱们这位陛下也要第一时间宰了你。”
四品吞噬境大妖……
李霄深吸一口气，心中权衡着利弊。
自己有【缚妖绳】在手，再加上【镇魔刀】，还有婶娘的小短剑，如果是暗中偷袭的话，还真有大概率将这位圣子杀死。
当然，他只有一次出手机会，一旦没能杀掉对方，自己绝对完蛋。
而胡慕白一旦死在大胤地界，妖族绝对会暴走。
那么还在万妖山“做客”的十六皇子将变成唐僧肉，被吃得连骨头渣渣都不剩。大胤国运也会因此衰弱。
反之。
十六皇子是明皇很宠爱的儿子，如果能安全回到长安城，虽说折损了朝廷一些颜面，但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将战败被俘的黑锅丢给手底下某个将军，那么他还是能够洗白白的。
反正替罪羊多的是。
只要消停个几年，让这事儿的影响淡下来，那么就可以东山再起，甚至入主东宫！
这也是明皇最乐意看到的一幕。
而麓山派和白云派在此事上的观点出奇的一致，都不看好十六皇子成为皇朝继承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旦十六皇子继任大统，必将打压这两派。
覆巢之下可无完卵。李霄身为麓山书院得意门生，必定会受到牵连。
其实李霄想的却是有些远了。
哪怕十六皇子真被放回来，能否入主东宫也是一个未知数。
而今主持朝政的乃是麓山派和白云派，虽然内斗不止，但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十六皇子一步一步接近皇权。
“明天。”
细细深思一番后，李霄心里有了决定，他道，“待明日觐见了天子后再说。”
他可是力挽狂澜的大功臣，明日觐见，天子肯定要有所表示。
如果天子再一次寒了他的心的话，那么他也不介意再冲动一回，让这位明皇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丧子之痛。
别说他太残忍什么的。
任何事情一旦上升到政治权力斗争的层面，那么个体生命就变得十分渺小，哪怕是皇子，也将成为双方博弈的棋子。
太子不就是如此么，莫名其妙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甚至身后更是有明皇的推波助澜！
这可是前车之鉴！
“婶娘，我出去一趟，不用为我留饭了。”
李霄站起身子。
他要未雨绸缪。
“去吧，不过记得别冲动地稀里糊涂做了傻事，真要遇到什么危险，便把那小剑甩出去。”
叶莹也只是叮嘱了一句。他知道自家这个大侄儿看似莽撞，其实内心细腻着呢。
李霄点点头。
他准备去一趟相国寺。
前日他特地询问林山，到底是哪个和尚知晓十年前的北征一事。
林山告诉他，是三痴和尚。
三痴便是慧心！
其实李霄心里也有过猜测。
相国寺辈分最高的和尚乃是“慧”字辈。
慧觉大师是方丈。
至于慧心，一直都在后山修行，极少露面。
而能在十年前北征里将林山救出来的，除了慧觉便就只有慧心了。
不过慧觉大师是不可能的，他在相国寺当方丈有五十年了，从未离开过过相国寺。
通过排除法，便只剩下慧心。
李霄准备去相国寺找慧心，除了询问十年前的北征一事之外，当然还想要了解一些克制妖族的办法。
各大体系中，唯有佛门最了解妖族的弱点。
李霄走到门口时，忽然顿步。
他又想起了鱼幼薇的事情，便转身问道：“婶娘，你可认识京兆府六扇门的总捕头？”
叶莹翻翻白眼：“真当你婶娘是万事通么？天子我认得，崔相我认得，你恩师陈道言我也认得，但是一个小小捕头，你认为我会认得？”
叶莹哪会去关注一个小小的捕头。
李霄表示很怀疑。
叶莹没好气地追问道：“你为何有此一问？那个捕头很特别？”
李霄讪讪道：“六扇门总捕头是一名年轻女子。”
叶莹玩味笑道：“怎么，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叫什么名字？”
“她叫张仙儿……”
李霄紧紧盯着婶娘的眼睛，说道，“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鱼幼薇长得一模一样！”
叶莹美眸中流露出讶异神色：“一模一样？”
李霄颔首。
心中想到，看来婶娘也不知此事。
叶莹还真是来了兴趣：“这还真是神奇了，哪天你将那个张仙儿带回府让婶娘仔细瞧瞧。”
“唉，她数日前便动身南下，说是要去南疆战场上历练一番。”
李霄叹了口气，“对了，她是剑宗记名弟子。”
剑宗……
叶莹稍稍愣神。
剑宗和道门的关系简直就是爱恨纠缠。
她虽然嫁给李霄二叔后，和道门的关系便变得很僵，但她和道门也只是“理念之争”，她从未叛出过道门。
说到底，她对道门还是有着很深厚的感情的！
李霄接着说道：“张仙儿说两年后会回长安，然后找我比剑。而鱼幼薇离去之前，也和我许下了两年之约。”
叮咚——
叶莹手中的针掉落在了案几上。
两年后不就是剑宗和道门年轻一代的二十年大比试么？
巧合。
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