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旭去了趟茅房, 冬日里茅房中味道没那么大，他记得以前这种旱厕一到夏天，里边蝇虫飞舞味道刺鼻不说, 墙角地上更是各种蠕动蛆虫, 活的死的到处都是。

卫东那边的大宅子里的旱厕倒是很干净, 平常会用水冲刷，用石板铺了地面后, 生蛆虫的情况都少了, 再夏日地上铺洒石灰粉，更可以防虫驱虫。

想多了，汤旭嘘嘘后揉了揉酸软的肚子，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胚胎在长大的关系, 他走觉得肚子有点坠胀的感觉, 倒是不疼。

想着过两天要是还有这种感觉, 咋也得再请一次草药郎中过来看看, 他不放心。

汤旭撩开帘子进门, 洗了手坐下，笑着问汤瑞, “阿瑞想好了吗, 咋回答我？”

汤瑞抿着嘴唇绷着脸, 眼神有些发直的盯着碗里的米饭, 听见汤旭的声音，身体很明显的抖了下。

吓了一跳。

他抬眼看汤旭, 张了张嘴喏嚅了句什么, 谁也没听清。

汤二虎沉着脸一声不吭喝酒，三个小的也不敢说话，都端着碗吃饭, 倒是卫东，看汤旭明显是不开心的，便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饿着了才知道生活的苦。”

汤旭看他男人，有些诧异。

难得这人愿意对不熟悉的人说句人生道理，可惜汤瑞不一定听得进去。

想也知道从小到大被刘香香溺爱着长大，别说吃苦，恐怕连委屈都没受过，他会变成现在这样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就没见过有谁家溺爱着长大的孩子能真正成才的，或许有，汤旭是没见过。

汤瑞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被针对了。

爹针对他，阿哥针对他，哥夫针对他，连弟弟妹妹也针对他。

他不过是想要给夫子送年礼，他也没说要很多银子，为啥大家都一副是他错了的样子？

还有阿哥说的那些话，他又不在家，哪可能知道汤阳在家是啥样，哪知道家里吃了些什么？

汤旭看他那表情大概也能猜出些他的想法，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把人逼太狠，毕竟脑子转不过弯的人，逼太狠容易把人逼疯了。

“阿瑞，”汤旭开口，声音清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汤瑞蹙眉，看他。

汤旭抬手指了指汤阳和汤丽，“你回家也有几天，也看到你弟弟妹妹每天都做多少事情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去帮帮他们？”

汤瑞一愣，下意识看汤丽和汤阳。

兄妹两人对上视线，汤阳则是夹了块鸡肉，啃的头也不抬。

在他心里，这个大哥跟自己一点都不亲近，平时回来连跟自己说几句话都嫌烦，就这种兄长，有没有无所谓。

汤丽想到每天自己要做很多家务，爹和弟弟都会来帮自己分担一些，只有这个大哥，穿着长袍拿着书，每天饭做好出来吃，吃完了碗一放抬屁股就走，别说帮忙收拾碗筷，他连掉在地上的筷子都不会弯腰去捡起来。

她知道当娘离开这个家后，自己必须将家里的很多事担起来，她平时不说，可她也是很累的。

她不是不想出门去跟小伙伴一起玩耍，她要忙许多事，她没时间去玩。

阿哥已经帮她许多，不能再让阿哥担心。

汤丽清楚，没了娘以后，爹和弟弟对家里这一摊子事情根本就不懂，让当爹的帮忙挑水可以，让他去河边洗衣服，那不是要闹大笑话？

或许爹不在意，可她自己心里却是不乐意的，她不想让爹被人笑话。

这会儿跟她大哥对上了视线，汤丽面无表情。

“大哥，昨天我让你帮忙拿一下碗筷咱们吃饭，你都当没听见。”

汤瑞绷着脸，回她一句：“君子远庖厨。”

一屋子人，都跟看二傻子一样看他。

还君子呢，谁家君子张口闭口银子银子银子。

汤旭吸了口气，又问：“爹平时在地里干活，你看见他从地里回来，热得满身汗，有没有主动给他倒过一碗水？问过一句爹累不累？”

汤瑞僵着脸，摇头，还给自己辩解了句：“阿阳每次都给爹倒水，我就没倒。”

汤旭歪头看汤阳。

汤阳马上放下碗，看他阿哥，笑嘿嘿说道：“阿哥教过我的，爹每天干活都很辛苦，要知道心疼爹孝顺爹。”

汤旭点点头，给他夹了块土豆，“别光吃肉。”

“知道的。”汤阳乖巧应下，端碗继续吃饭。

汤旭看汤瑞，抬抬下巴，“听见了吧？阿阳都知道爹辛苦爹累，知道孝顺他，你比阿阳大了多少岁，你还没他通透。”

汤瑞：“我……”

汤旭抬手阻止他的话，不想听他为自己辩解那些。

“这样吧，有个词叫勤工俭学，家里能给你的已经都给你了，我是外嫁的人，管不了你那么多，要是你没银子送年礼，可以给家里人打工帮忙赚铜板。”汤旭看汤瑞，问他：“咋样，行不行？”

“打工帮忙赚铜板？”汤瑞好像听见了什么要命的事情一样，眼睛睁得老大，“我还要读书，哪有时间做事情。”

汤旭一摊手，“那好啊，读书也照样能挣银子，挣得还多着，我之前去镇上的书局看过，里边卖的一些书原版要二两银子，手抄版就便宜一半，抄一本没错字的给半两银子，你可以去抄书，又能读书又能练字还能挣银子，多好的事。”

汤瑞一脸懵。

抄书？

学堂里倒是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会抄书赚铜板，可他从来没抄过，只因抄书太累，不止字不能写错还不能污了纸张，字的大小也有要求，还限定了时间，速度要快，不能拖得久了。

他就看过同窗抄书废了好久的时间，结果送去书局后，拿回来的铜板才百十个。

汤旭见他惊讶的看着自己，挑眉问道：“咋的，抄书也不想干？”

汤瑞没说话。

汤旭笑了。

“你除了吃白饭，伸手要钱，还会干啥？”

这话问的特别不客气。

汤瑞立马反驳，“我会读书！”

“可你连抄书赚银子来分担家里的压力都不想，光会读书有啥用？”汤旭端起碗，喝水。

他饭碗里还剩下一半米饭，吃不下了。

卫东把碗拿过去，将剩下的米饭倒进自己的碗里。

“爹手里没钱，钱都买牛了，”汤旭给卫东舀了一大勺连汤带肉的炖鸡倒在米饭上，看他男人拌了拌大口吃饭，笑着转头看汤瑞，“你和娘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走了，一个铜板都没留下，要不是丽姐儿和阿阳顶着大太阳忙活，一个一个的赚铜板，你当现在家里能舍得吃鸡肉？谁的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想花钱就自己赚，谁也没欠你的，非得给你银子。”

汤瑞神情一下就变了，朝着汤旭喊了句：“你又不是汤家人，你凭啥管我！”

汤旭哦了声。

汤二虎手中端着的酒碗直接朝汤瑞砸了过去。

“闭上你的嘴！”

汤瑞被泼了一身酒，衣襟湿了一片，“爹！我才是你亲儿子，他是外人！”

“说这话的时候看看你桌上的这些吃食，没有你阿哥，你以为家里还能揭开锅？”汤二虎红着脸，瞪视着他，抬手一挥，“老子咋生出来你这么个玩意！看不上这个家就给老子滚！”

汤瑞脾气也很倔，被喷了一脸后起身就往外走，只不过他没离家出走，只是回了自己那屋，砰的一下甩上门。

汤旭把汤二虎拉下坐好，给人拍拍背顺顺气，“爹别生气，阿瑞的性子让娘给教歪了，咱们慢慢板一板他总会好的。”

“好啥好，我看他是好不了了！”汤二虎拍桌子，显然是气得不轻，“你听听他说那两句话，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汤旭叹了口气，“断他银子吧，等他真没银子花了，就知道自己找方法赚钱了。”

卫东却摇头，不赞同他的话，“断了也没用，现在他手里也没啥银子，你跟他说让他抄书赚钱，他不也是没同意，这种的你小心他去跟人借钱，还有可能去赌坊里赌钱碰运气的。”

汤旭听的直皱眉。

汤二虎端起酒碗一口喝光里边的酒水，粗声粗气道：“他敢！要是被我知道他去堵，我就打断他的腿！”

汤瑞敢不敢别人不知道，反正屋里的另外两个小少年被吓得一激灵。

汤阳赶紧放下碗一抹嘴巴，拉了拉卫西的袖子，小声问他：“小西哥哥你吃饱了吗？咱们回屋吧。”

卫西点头，“好，走吧，咱俩去练字。”

汤丽也放下碗站起身，“爹，阿哥，哥夫，你们继续吃，我也回屋了，你们吃完喊我一声，我出来收拾。”

“我们收拾就成，丽姐儿回屋歇着去。”汤旭朝她笑，“你回去画个样子把花布用上，赶在过年那天做出来，到时候穿上美美得去阿爷阿奶那边，让人都羡慕羡慕。”

汤丽笑眯眯的点点头，“好的呀，阿哥我现在就回屋画图样。”

等她也离开，汤旭看了眼卫东，男人又盛了碗饭，“你跟爹聊聊，我还没吃饱。”

汤旭无奈，劝了句：“悠着点，别吃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