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师尊稳拿反派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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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秋去冬来,皇城内覆盖了一层冬雪,城内银装素裹,天地看上去白茫茫的一片。

谢陵在谢遥的府上一住就是两个多月,在这期间他一直没有回去,谢道义派人来问过,被他以闭关为由打发回去。谢道义当然不信,便让谢迟前来看看,没想到谢陵真的闭关了,王府里只有谢遥和帮忙照顾文鸟的陆行渊。

之前陆行渊和卫家的恩怨在谢陵的不断干涉下,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谢道义什么都没说,反而借此敲打了卫家,让卫家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

谢廉也让他们忍一忍,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亲事。

谢廉自己都选择退让,谢迟更不会和一个小人物计较,除了那次在街头劫人外,后来再没露面。谢遥打探到的消息是他帮谢道义办事,来往皇朝和天衍宗之间,而且因为事情办的漂亮,谢道义还很高兴。

今日是陆行渊这个身份和谢迟第二次见面,他们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身份明朗时尚且无话可谈,更别说如今见面不相识。

陆行渊面子上客套之后,就把谢迟当成空气。

谢迟没有见到谢陵也不急着走,而是在院子里和谢遥唠嗑起家常。他一脸随意自在,仿佛他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谢遥也不好赶他走,强颜欢笑,和他虚以委蛇。

“听说奇玩阁前些日子得了不少宝贝,过两日要开暗市鉴赏,他们的掌柜倒是个知情识趣的,知道给父皇也送一张请帖。不过父皇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便让我代劳了。”

庭院中白雪茫茫,即便亭子的四周挂上帘子,也挡不住那股寒意。不过修行之人,能够运转体内灵力御寒,倒也不打紧。

谢遥提起炉子上煮沸的滚水,对谢迟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淡淡道:“父皇一向最宠你,这种趣事当然会让你去。虽然奇玩阁家大业大,但我想和你的家底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奇玩阁的生意遍布大陆,不仅在妖族和人族之间,魔族尚未败落时,他们阁主凭借非一般的商业头脑,也把生意做过去。

奇玩阁能够矗立多年不倒,自然有它的本事。谢遥这话看似在抬举谢迟,细细一想却并不中听。

谢迟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目光越过凉亭,看向雪地里逗弄文鸟的陆行渊,并不在意谢遥的那点阴阳怪气。

“我今日才发现,七哥这位师弟身形高大,器宇轩昂,想必没有毁容前,也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谢遥倒茶的手微顿,想到谢迟的那些荒唐事,他没有接话。

谢迟却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又道:“若是再矮一点,这背影和我兄长相比,几乎一模一样。”

谢迟头上有很多个哥哥,但这一声兄长明显与众不同。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谢遥就想到了陆行渊。他心头狂跳,手一抖,热水洒了一桌。

谢迟目光微垂,看着水迹晕开,嘴角微勾,眼神有些瘆人。

在谢遥的记忆里,谢迟也挺黏陆行渊,只是陆行渊性子冷淡,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被谢迟盯上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更别说还掺杂着旁人的恩怨。

“最近饶河那边一直不太安生,你有此感慨,可是发生了什么?”谢遥不能把陆行渊往火坑里推,直接把话题扯到魔族身上。他放下水壶,施法清扫了桌面上的水,尽管刚才露出了慌乱,他此刻依然淡定。

谢迟微微往前倾身,道:“魔族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有我兄长也翻不出风浪。七哥不要杞人忧天,我刚才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能和我兄长有几分相似,是你这位师弟的殊荣。”

谢迟对陆行渊的称呼竟然毫不避讳,他面带冷光,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别有深意。

谢遥一阵恶寒,在他眼里,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不管是脾气秉性,还是修为和打扮,都有很大的区别。谢迟不是看不出来,他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谢遥心里来了火,端茶道:“父皇应该还在宫里等你回去,我就不留你了。”

主人家亲自端茶送客,谢迟摇着扇子,起身道:“既然七哥觉得我烦,那我就不叨扰了。”

谢迟拂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道:“瞧我这记性,听说这次奇玩阁的卖品里有一个秘境地图,乃是上古荒域,里面有荒兽的踪迹,七哥真的不去凑个热闹吗?”

太古,荒兽,这两个并不简单的词组合在一起,对于谢遥而言,有种特殊的魔力。他拜师御兽宗,契约兽的修为越强,自然对他越有好处。

谢迟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把消息透露给他。想想奇玩阁难得送一次请帖,谢遥对这件事信了大半。

但是打这个秘境主意的人应该不少,谢遥很难如愿以偿,谢迟分明就是要他拿不到难受。

好在经过多年磨砺,谢遥心性坚定,并不会为了这种事就寝食难安。他捧着茶,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目光转移到陆行渊的身上。

陆行渊吹了声哨子,在空中飞舞的文鸟很快飞回来落在他伸出的胳膊上。他带着文鸟走进凉亭,抖落身上的雪沫。

谢遥递给他一杯热茶,道:“刚才谢迟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陆行渊反问:“你指哪一个?”

谢迟说了两件事,每一件的意义都不一样。

谢遥自然道:“当然是奇玩阁,你到皇城那么久,我还没有带你出去玩玩,难得有这种盛会,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陆行渊没有犹豫,答应下来。奇玩阁的热闹,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见陆行渊答应,谢遥被谢迟搅了的好心情又重新捡回来,他一边欣赏着雪景,一边感慨道:“可惜十七弟还在闭关,赶不上了。”

陆行渊闻言挑了挑眉,心道:那可不一定。

谢陵这个闭关是为了巩固修为,随时都可以出关。陆行渊把奇玩阁的事透露给他后,他当天晚上就摸进了陆行渊的房间。

以往他挨了罚躲在房间里,都是陆行渊开窗看他,或者翻窗进屋,现在却反过来了。在王府这些日子,他不让陆行渊去找他,而是让陆行渊给他留窗户,他夜里时不时会过来。

陆行渊一开始还觉得鲁莽,怕他被王府的人发现。但时间一长,见他把翻窗入户当成敛息的训练,便不再说什么。?

屋子里没有点灯,外间的雪色照进来,光晕朦胧,依稀能看见房间的布局。

谢陵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刚靠近就被人拽住手腕,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直接倒在一具温热的身体上,被人用被子裹住肩。

熟悉而炙热的气息围拢,谢陵蹬掉脚上的靴子,把脚也缩进被窝里,抱住陆行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耳朵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在陆行渊的下巴上,细软的狼毛勾的人心痒痒。

陆行渊解了他头上的发绳,长发垂落在胸膛上,他的手指穿过长发,握住谢陵的后脑勺,把人压在胸膛上,问道:“这次闭关如何?”

禁锢的力量并没有让谢陵感到不适,只是这个姿势太暧昧,他能把身下这人的身体感受的一清二楚。谢陵稍稍用力就挣脱开,他往里翻身,从陆行渊身上滚下去,躺在里侧的被窝里。

陆行渊跟着他翻身,手指勾住他的一缕头发。二人依然靠的近,呼吸交缠。

陆行渊取下面具,恢复样貌,黑暗中眸光深邃,看得人面红耳赤。

谢陵又往他身边靠了靠,道:“上辈子走过一次的修行路,这辈子再走一次轻松很多。等处理了谢廉的婚事,我就准备冲击元婴。”

“虽然走过一次,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基础还是要稳扎稳打。”陆行渊道:“到时候我陪你。上辈子的缺憾,这辈子我会慢慢地把它补给你。”

陆行渊和谢陵这对师徒,上辈子短暂了些,他交给谢陵的太少太少,后来谢陵的修行有些剑走偏锋。好在这辈子他在谢陵身边,谢陵还有个教导妖族正统功法的先生。

“我最大的遗憾是弄丢了师尊,现在师尊就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遗憾都没有了。”谢陵闻到陆行渊身上有霜雪的味道,他细嗅那份冷香,脸上盈满了笑意。

陆行渊揉了揉他的耳朵,笑道:“只需要在你身边吗?别的事不想想?”

谢陵一怔,手掌滑入陆行渊的衣襟,寸寸筋骨绕指,坏心眼道:“师尊要我怎么想?”

想字相思由心,一笔一划写在呼之欲出的感情中,它暧昧缠绵,在心底,也在唇齿之间。

谢陵有恃无恐,陆行渊却是隐忍克制。

他和谢陵额头相抵,呼吸有些重,声音微哑:“你让我无计可施,只好一笔笔都记着。”

谢陵听出秋后算账的意思,身体微僵,但很快他笑意如常,有恃无恐道:“我等着师尊日后和我算账。可得记清楚,算清楚,别让师尊吃亏了才好。”

第一百零二章

陆行渊不会吃亏,更不会委屈自己,在谢陵的撩拨下,他把人禁锢在怀里,霸道地亲了一口,直到谢陵呼吸困难,面色绯红才把人放开。

谢陵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那双柔软的耳朵。

这一夜,二人无梦。

谢陵赶在奇玩阁开市前出关,谢遥看见他很是惊讶,但他没有多想,调侃谢陵赶得巧。

谢陵笑了笑,没有说话。

奇玩阁的暗市要有帖子才能进,除了奇玩阁特别赠送的那些,其他人可以凭借财力或者修为获取。帖子分有天地玄黄四个等级,越往上越是权势的象征,待遇越好。

陆行渊以前也收到过,他没什么兴趣,但是谢陵想去,他就带着他去过几次。

谢遥只打算搞个地字帖,但谢陵和陆行渊有别的打算,他们论修为财力一样不缺,干脆把帖子换成了天字。

谢遥不知道,等到了开市当天,帖子对应的传送阵把他们一行人整整齐齐地传送到了楼里的天字房。

看着悬浮在半空中,雅致清幽的独立楼阁,谢遥愣了一下,连忙去看手上的帖子,道:“弄错了吗?”

“没弄错,我给你换了。”谢陵打量眼前的这间屋子,莫名的觉得有几分熟悉。

奇玩阁的势力突出一个奇字,暗市建立在虚无中,据说是奇玩阁的老祖以一己之力劈出来的空间,只要有请帖,可以从大陆的任何地方传送过来。

天字房数量有限,独立独栋,建立在一块块悬浮的巨石上,在空间中飘忽不定。楼阁四周布置了不下四十种禁制,不管是安全性还是保密性,都远非另外三个等级的位置可比。

漂浮的天字房各不一样,每一间都有其的独特性。

谢陵觉得熟悉是因为曾经他和陆行渊一起来过,窗边的雕花是合欢,站在窗边看下去,整个暗市尽收眼底。

暗市除了中间的展台,其余的房间无时无刻不在左右变动,这是防止有人黑吃黑。

谢遥反应过来,吃惊道:“你加了钱?”

一间天字房近乎天价,谢遥顿时心疼不已:“你哪儿来那么多灵石?”

谢陵没花钱,也轮不到他花钱,陆行渊渡劫期的修为,只需要在奇玩阁内吱个声,就会有人把帖子双手奉上。谢陵跟着他去凑个数,遮掩身份。

“我没钱,不过琅煌有。”谢陵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这种时候就体现了琅煌的有用性。

谢遥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仔细想了想,顿时哽住了。他知道谢陵在妖族那边是琅煌教养,但没想到他们关系如此不一般,谢陵花他的钱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陆行渊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谢陵忽悠谢遥,面具下的嘴角浮现几分笑意。

距离正式拍卖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他在窗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在这里可以纵观全局,又不至于把整个人都暴露在外。

谢陵见状,二话不说就靠过去。谢遥见怪不怪,这两个月,他渐渐习惯了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房间有这次暗市的售卖清单,陆行渊摊开查看,除了谢迟提到的秘境,还有很多在外界稍有风声就能让人抢破头的东西。

陆行渊一目十行,忽然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三足火鼎,上面写着“吞天海”三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魔君陆晚夜之器鼎。

陆晚夜只有一个炼器炉鼎,名字是叫吞天海没错,但那东西现在在陆行渊的手上,就放在小世界的院子里。

任凭奇玩阁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不惊动陆行渊,就从他手上盗走这东西。陆行渊一时竟然分不清是奇玩阁被骗了,还是奇玩阁有意为之。

陆行渊又往后翻了翻,再次出现几样他在小世界见过的器物,上面都标注了是陆晚夜之物或陆晚夜炼制。

事情逐渐变得离谱,陆行渊眉头紧锁,奇玩阁最好祈祷他们是被骗了,不然就凭他们打着陆晚夜的旗号倒卖赝品这一点,陆行渊就和他们没完。

陆行渊放下清单,虚空中传来一阵铜铃声,四周多了一股馥郁的花香。谢陵鼻子灵,不适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眼尾飞红。

陆行渊见状,释放灵力隔绝了那股味道。

铜铃声越来越近,有人踏花而来,衣袂飘飘,披帛飞舞,仿佛是落入山中的精灵,清丽秀美。

暗市的声音随着她的出现都消失了,大家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她是奇玩阁暗市拍卖会的负责人:宁寻。

别看她身量纤纤,软若无骨,就以为她是养在温室的柔弱花朵。她执掌暗市多年,一颦一笑间亦可杀人于无形。她的两只手腕都带着铃铛,大家听见的声音就是从她的手上发出。

宁寻在展台上站定,笑意盈盈地说着场面话,她声音空灵,暗合灵力,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谢陵对此不感兴趣,打了个哈欠,单手托腮,闭目养神。

宁寻的场面话点到为止,很快第一件拍卖品被阵法传送过来。热场的东西底价不高,方便压价。宁寻很会活跃气氛,一双笑眼弯如月牙,就算是没有拍到东西,瞧见她也觉得赏心悦目,心情愉悦。

被拍卖的东西如同流水般,一件件地划过。谢遥见陆行渊和谢陵没有动静,道:“你们要是有喜欢的也可以竞价,我给你们付钱。”

陆行渊道:“不必。”

他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搞破坏,买东西可有可无。

谢陵抬了抬眼,往陆行渊的方向靠,他倒是没有拒绝,道:“还没看见喜欢的。”

“下面又到了我们期待的单人环节,这次的器物与众不同,它们称得上是孤品,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因为锻造它们的人已经死了,不可能复刻。”宁寻看向四周,浅笑道:“我们奇玩阁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凑出一个系列。”

听到孤品二字,在场的人都被吊足了胃口,有人道:“宁大姑娘,人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东西它到底好不好。”

“就是就是,宁大姑娘,不知今日是何人?”

宁寻莞尔一笑,刚好传送阵给她传送过来一根通体红润的簪子,她将东西拿起来,纤纤玉指显得手上的簪子越发的夺目。

“此为流金血玉簪,地阶下品灵器,可以抵挡化神修士的全力一击,锻造它的人乃是魔君陆晚夜。”

宁寻介绍了簪子的品阶和效果,但这些和她的最后一句话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魔君陆晚夜,光是这个名号就足够让这些东西遭人哄抢。要知道,他当年可是天下第一的炼器师,整个大陆难逢敌手。

谢陵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地一愣,转头看向陆行渊,眼神里带了两分担忧之色。正在拍卖的可是陆晚夜的遗物,这对陆行渊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谢陵桌子底下的那只手拉了拉陆行渊的衣袖,低声道:“买吗?”

只要陆行渊开口说买,谢陵保证把所有的东西都买回来。

陆行渊摇了摇头,心念一动,一支一模一样的流金血玉簪出现在他手中,比起宁寻手里的那支更红润,也更漂亮,甚至能看见流光划过,灵力流转。

谢陵瞳孔骤缩,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东西不是孤品,陆晚夜锻造了不止一件。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种单簪,材料特殊,陆晚夜没必要做很多件。

想到刚才陆行渊看清单时的神情,一个大胆而荒唐的念头从谢陵心里划过,他一时五味杂陈,试探道:“赝品?”

这个赝品当然指的是宁寻手上那件。

奇玩阁竟然卖出了赝品,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谢陵耳朵轻抿,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面前的桌子遮掩了谢陵和陆行渊的动作,谢遥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只是瞧着他们凑在一起咬耳朵,以为他们是对簪子有想法,道:“喜欢可以叫价。”

谢陵心道谁要买赝品,正抬头说了一个不字,就感觉陆行渊把簪子塞在他手上。随后,他听见陆行渊的声音,清脆悦耳:“好。”

陆行渊看过清单上的物品,这个簪子是那些东西中品阶最低的一个,相对价格也比较低。他需要拿到东西,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陵心领神会,乖巧地把没有说完的话咽回去,收下手上的簪子。

两百多年前,陆晚夜活跃在大陆上时,无数人见过他出神入化的锻造术。魔族覆灭后,众人搜刮的战利品中,陆晚夜所炼器物数量极少,无数众人见过的灵器法宝下落不明。

现如今,奇玩阁竟然找到部分,翻看过清单的那些人无不热血澎湃,准备一掷千金。不过也有人心存疑虑,道:“宁大姑娘,容我多嘴问一句这些东西的来源。”

暗市的东西从来就不能保证来历正当,只要不涉及太大的利益,奇玩阁愿意透露提醒一二。

陆行渊闻言凝神看向宁寻,他也想知道这些东西来自何方。

宁寻把玩着流金血玉簪,道:“这些东西皆来自魔域废墟。”

也就是饶河外那片布满飓风的险地,那里常有淘金者。

陆行渊挑了挑眉,嗤笑一声。魔域经过两百多年的搜刮,东西和机遇都是遇一次少一次,越来越稀缺,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索求。现在还在魔域聚集的修士,更多是利用飓风训练,或者想碰个运气,看能不能捡漏。

宁寻的说法存在很大的漏洞,陆行渊开始期待奇玩阁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一百零三章

宁寻的话打消了众人心头的疑虑,他们开始放心大胆地叫价。一个在外还算高级的地阶灵器,在奇玩阁的拍卖场上却是最低的标配。不过因为这东西挂了陆晚夜的名字,就算是最低标准,也引得众人争抢。

他们对魔族喊打喊杀,对陆晚夜炼制的东西却是照用不误。

簪子的价格一路高涨,陆行渊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等加价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后,他才加入争夺。

最终其他人权衡利弊,隐晦地扫了眼陆行渊所在的天字房,放弃争夺,他以五万上品灵石的价格买入流金血玉簪。

宁寻拨弄展台上的阵法,同时陆行渊所在房间的相应阵法亮起,红玉簪被传送过来。

暗市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阵法旁边有一个放入灵石的盒子,只有灵石对数,阵法才会打开,让人拿到里面的东西。

谢遥正想帮陆行渊把这钱结了,谢陵就先他一步将装有五万灵石的储物袋扔进去。盒子里发出一阵微光,几息后,阵法熄灭,红玉簪落入谢陵手中。

这只簪子比起陆行渊给的那只要黯淡很多,灵力流转也没有那么顺畅,上面的花纹倒是一比一复刻,但手法略显粗糙。乍一看像是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故意做旧一般。

谢陵只是掂量了一下,就觉得手感不对,簪子似乎还比陆行渊给的轻。

谢遥见他拿着簪子发呆,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谢陵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簪子递给陆行渊。

有什么问题?这东西浑身上下都是问题。见过正品后,是个人都会觉得赝品极为粗糙。

“七哥,你心疼钱吗?”谢陵问道。

谢遥以为他缺钱,道:“我还是有些家底,你看上什么就买,如果我真的承受不起,我肯定会说,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谢陵笑了笑,道:“我不买东西,我是觉得这钱花的有点冤。”

谢陵话里有话,转头看向陆行渊,问道:“如何?”

陆行渊好歹跟着陆晚夜学了两年的炼器,又有陆晚夜留下的各种手札,玉简教学,一眼看过去,发现的问题比谢陵察觉的还要多一些。

这簪子如果真的是地阶灵器,赝品就赝品,起码还有点用处。可陆行渊仔细检查,这东西其实是玄阶高级,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法伪造等级,以假乱真。

一件物品,一字之差,所代表的等级却是天差地别。从玄到地,这中间差的可不止是灵气那么简单。

陆行渊冷笑一声,把簪子收入袖中,道:“比我想的差了些。”

谢陵立刻就明白过来,知道可能还有其他的问题,甚至是等级够不上,他蹙了蹙眉,因为谢遥在身边,没有多问。

谢遥疑狐地看着他们,觉得他们今日说话有些神秘,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谢遥直接发问,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他不喜欢被另外两个人排斥在外。在他看来,有什么问题可以摊开大家商量。

展台上,宁寻还在继续拍卖剩下的东西,随着等级的提高,大家的热情越发火热,争抢的人也越来越多。

陆行渊往下看了一眼,宁寻游刃有余,没有丝毫的慌乱,听见有些虚高的价格也不慌,仿佛这东西就值这个价。

要不是早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陆行渊都要在宁寻的自信中相信这是真品。

玉簪的掩盖手法还算高明,但陆行渊不相信奇玩阁看不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暗市里涌动的暗潮,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些事等回了王府,我们再给殿下解释。”

陆行渊不可能在这里把真品拿出来递给谢遥比较,而且拍卖才刚开始,他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不适合现在就拆穿。

谢遥环顾四周,承认陆行渊说的不错,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

随着暗市里的阵法不断亮起,贴了陆晚夜名字标签的那些东西一样样地卖出去,最后还剩下一个大物件:“吞天海。”

宁寻稍微往后站了站,给这个大家伙腾出位置。

和前面那些相比,这口鼎身上有种非常古老的气息,久经岁月的沉淀,光是立在众人面前,就像是一头沉睡的凶兽,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吞天海,陆晚夜无意间从秘境所得的法器,上古典籍中有记,来历悠久,品阶不详。可炼器可炼丹,也可作为法器作战。”宁寻笑意盈盈地介绍着炉鼎,眉眼微挑,流露出两分媚态,朱唇微启,道:“此物贵重,底价二十万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

这个底价有点低,但是加价的要求很高。

陆行渊盯着那个器鼎,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见过的吞天海没有那么浓郁的煞气,甚至温和古朴,让人看不出特别之处。而眼前这个器鼎,血气浓郁,不管是炼丹还是炼器都不适合。

倘若这些东西的背后都有奇玩阁做推手,其他东西外表上没有太大的初入,为何器鼎要做成这样?

“老朽当年找陆晚夜炼器时,见过吞天海,那鼎并没有如此浓郁的煞气。宁丫头,你们这鼎不对。”

宁寻还没有开始叫价,有人提出质疑,这话也正是陆行渊心里的疑惑。他凝神寻找声源处,发现这是个天字号的客人。

因为天字号的屏蔽和遮掩,人的模样模糊不清,声音也有些失真,很难辨别身份。

宁寻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陆晚夜死后,这口鼎遗落在众多魔族的埋骨之地,经年累月地沾染上面的血气和煞气,自然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哦?是吗?”宁寻刚解释完,又有一道声音从天字房飘出来,那人轻笑,尾音上扬,即便听的不太真切,也让人觉得酥到骨子里。

陆行渊愣了一下,一旁的谢陵拿不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次不避着谢遥,反而直白地问他:“要不要凑个热闹?”

谢遥道:“这得看谁想要这东西。”

凑热闹和买东西是两回事,如果遇上讨厌的人,谢遥也会哄抬价格。

眼下这口鼎曾是陆晚夜的法器,而非他所锻造,意义和之前的那些东西截然不同。场上看上的人不少,只是一时没有人敢叫价。

陆行渊轻敲桌面,略带思索,目光凛然,他盯着那口鼎,在宁寻的盈盈笑意中,开口道:“一百万上品灵石。”

价格骤然翻了五倍,别说是外面那些人,里面的谢陵和谢遥也吓了一跳。

谢陵以为那是真品,担忧地看向陆行渊。谢陵则是在这一瞬间,理智地清点了自己的灵石,还好还好,也不是买不起。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宁寻很快反应过来,道:“道友阔绰,还有没有更高的价?”

“两百万上品灵石。”刚才质疑的第二道声音飘出来,柔媚动听,就算瞧不见人影,也让人忍不住想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陆行渊这一次听清了声源处,他抬眸看过去,层层阵法阻挡了视线,依稀能瞧见窗边倚着一道曼妙的身影。

对方又把价格往上抬,谢遥的心跟着一紧,这个价升的太猛了。他看向陆行渊,想了想,道:“你要是想要,还可以再抬。”

谢陵也连忙道:“灵石,我有。”

他们二人在意的点不一样,不想要陆行渊输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陆行渊眼带笑意,道:“喊着玩玩而已,别紧张。”

两兄弟愣住,谢遥刚刚紧绷起来的那根弦突然松掉,磨了磨牙,压低声音道:“你这也叫玩?你抬那么高的价,就不怕没有人跟?”

陆行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上古法器,怎么会没人要?”

吞天海挂了陆晚夜的名,却不完全是陆晚夜的东西。宁寻在介绍时,没有明确说是上古,但一句上古古籍有记,便是最好的佐证。

陆行渊很淡定,谢陵抿了抿耳朵,微微往他的方向倾斜,在他的大腿上写道:“假?”

陆行渊的大腿有些敏感,他抓住谢陵的手,轻嗯了一声。器鼎太大,不适合此刻拿出来给谢陵观摩。知道是自己刚才过于紧张,谢陵想抽回手,却被陆行渊摩挲手心。

酥麻的痒意从手心传来,谢陵的耳朵浮上一层薄红。

暗市上,两百万并不是最终的价格,但打掉了很多资金不充沛的人。因为两次叫价都是天字号的客人,那些有心之人蠢蠢欲动,在没有人翻倍的情况下,一万十万地往上加。

陆行渊偶尔再喊一次,但克制了很多。而一开始抬价的人,彻底没声了。

眼见价格狂飙,不受控制,谢遥眼角直抽。他摸摸自己的储物戒,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穷。

“一个器鼎就打成这样,等到秘境地图,我们岂不是只有看的份?”

器鼎两百万的价格抬起来后,现在又翻了五倍,加价的人还在继续,每一个从耳边飘过的数字,都是亮晶晶的灵石。

谢遥逐渐听的麻木,躺在椅子上没说话。

谢陵皱了皱眉,握住陆行渊的手道:“刚才和你抬价的人,似乎消停了。”

陆行渊嗯了一声,道:“她和我一样,喊着玩。”

谢陵不禁挑眉,陆行渊这个口气像是很了解对方。他有些诧异,在陆行渊的手心写道:“熟人?”

陆行渊点头,不仅是熟人,还是亲人。他看着谢陵,克制住抚摸他耳朵的冲动,把他的手收拢在掌心。

如果可以,他想带着谢陵却见对方。他不是无家可归之徒,而他所在之地,亦是谢陵的归处。

第一百零四章

吞天海被炒出高价,最后以两千四百七十二万上品灵石的价格交易给天字号的客人。

眼看着器鼎消失在展台上,陆行渊的视线往其他天字号的房子扫了一圈。因为飘荡无所依,天字房的位置一样在变动,刚才开口的那人所在,已经隐匿不清。

陆行渊不确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她一人提前还是别人也在?他没有贸然以神识打探,收回目光。

单人环节之后,很快就到了今日的重头戏。

宁寻举起一块不起眼的铁片,道:“接下来就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候,我手上这东西便是秘境地图。为了公正,我也不瞒大家,这个秘境会在日月同空之时打开,位置是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北苍大森林。”

太一大陆很大很大,修真者未曾踏足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中北苍大森林被列为凶险之地,那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其中不乏化形的妖兽,进化的荒兽,以及瘴气毒虫。

秘境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心头的火热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宁大姑娘,你都已经告诉了我们位置,那你手上的地图又有什么用?”短暂的沉默后,有人提出质疑。

宁寻用手指摩挲着铁片,眉眼间多了两分严肃:“这东西我们奇玩阁只是帮忙寄卖,秘境的消息是卖家赠送,他保证所言不假,但关于地图的消息却不肯透露。实不相瞒,我们在检验真假时,发现这东西水火不侵,不管是注入灵力还是滴入鲜血,都毫无反应……”

宁寻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这话是在暗示在场的人,他们奇玩阁得到这种奇物没有私吞,一是对这东西没有办法,二是因为一切存疑。

他们奇玩阁搞不定,那就只有把这些有权有势的客人聚集起来,看看谁是那个幸运儿。

“宁大姑娘的意思是让我们赌一把?这可不是你们奇玩阁的作风,倘若这件事有误,你们不就是自砸招牌?”有人对宁寻的话流露出几分不满。

面对质疑,宁寻面不改色地补充道:“我们奇玩阁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卖家说了,如果拿到地图的人在秘境中一无所获,他可以将灵石全部退还。我做为中间人担保,契约在交易同时生效。”

宁寻抛出最大的保障,那些质疑的声音顿时消下去。

宁寻满意地笑了笑,道:“既然大家已经没有异议,那我们现在开始竞拍,此物底价一块灵石。”

“什么?”暗市四周传来惊呼声,陆行渊也愣了一下。如此贵重的物品,还有宁寻做担保人,却以一块灵石起价。

这个价格,几乎是奇玩阁有史以来的最低价。

宁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可以以物换物。”

心头的吃惊还没有平复的众人,心底再度掀起惊涛骇浪。奇玩阁不常以物易物,出现这个标准往往预示着这样东西无价。

最低的底价,最高的追加,卖家此举实在耐人寻味。

暗市再度陷入死寂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道声音颤颤巍巍地加价:“十块灵石。”

宁寻笑盈盈地重复,询问有没有更高的价格。众人见她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权衡一番后,开始不断竞价。

十块,一百,一千,一万……价格一倍倍地往上翻,甚至越来越高。

谢遥心里对钱的概念只剩下一连串的数字,他在思虑要不要加价。

“这哪是拍卖?这就是赌运气。”宁寻没有介绍地图的作用,甚至没说是什么地图,这在谢遥看来,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倘若这是一张有着完整介绍的地图,他说不定还会很动心。但此刻,他犹豫了。

“你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不要。”陆行渊淡定饮茶,说着看向身旁的谢陵,问了一句:“你想要吗?”

谢陵眉头紧锁,他的目光盯着铁片,距离很远,又有各种阵法限制,铁片上的气息传过来已经不清晰,但谢陵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微弱的蛮荒之气。

他血液加速,全身的灵力被牵引,和铁片产生共鸣。

“要。”谢陵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有种预感,如果他不抢下这东西,他一定会后悔。

竞争已经到了一千多万,谢遥诧异谢陵的选择,他以为陆行渊会劝阻,没想到陆行渊直接道:“好。”

谢陵想要的东西,陆行渊怎么可能会拒绝?

谢遥看着二人默契的一回一应,想到陆行渊让他别要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暗嘲自己胡思乱想,摇了摇头,开始盘算自己的家底。

“这个价一时居高不下,十七弟一定要吗?”谢遥摸着自己的储物戒,再度确认了一遍。

谢陵注意到他的动作,道:“灵石的问题,七哥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谢遥能有多少家底,谢陵大概有数,他还要培养自己的人手和其他几人抗衡,以后花钱的地方到处都是。

谢陵没有掏空他的意思,也不需要他来出这个钱。

“两千万。”新的报价从其他天字房里飘出来,声音被阵法做了处理,但说话的语气态度却没有被模糊,透出一点傲慢。

窗边坐着的三人面面相觑,一致认出这是谢迟。他拿了谢道义的请帖,的确能出现在天字房。之前他一直没有报价,此刻是第一次。

陆行渊目光微闪,跟着报价道:“两千零一。”

“两千三。”

陆行渊话音刚落,又有人接着加价。

价格一路往上,超过三千后,再加价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天字房以下的那些势力,已经全部退出,就剩下天字房还在争夺。

“三千五。”

谢迟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并没有人立刻抬价,显然是在考虑。因为这个价格不低,不是每一个人都承受的起。

陆行渊不慌不忙,道:“三千五百零一。”

又是一,谢迟愣了愣,继续道:“三千七。”

陆行渊正欲跟,熟悉的声音先他一步:“三千七百零二。”

这人比陆行渊多加了一万,但就增长额而言,只是零头。相对总价较低的价格是奇玩阁的最低加价,不算违反规则。

但是这让谢迟有点微妙的不爽,仿佛是有人跟在屁|股后面撵,他自以为甩开了,结果一回头,对方还在。

谢迟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道:“四千,诸位想继续跟我奉陪到底。”

整个天字房聚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到场,就是有预算,谢迟这话没有镇住其他人,反而因为露出势在必行的意思,让先前沉寂的人又开口加了一波价。

眼看价格有些控制不住,谢迟没有收敛,反而红了眼。

宁寻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提醒道:“诸位,我担保的这场交易也是付现,奇玩阁一向概不赊账。”

“宁大姑娘是觉得我谢迟会赊账?笑话,这东西我要定了。”谢迟一声冷哼,他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也暴出自己的身份,似乎想要借此来达到震慑的效果。

这一次加价的人果然少了很多,眼看东西就要落入谢迟手中。

陆行渊轻抿一口茶,在谢遥遗憾的眼神中,淡定道:“五千,外加一件经历了两色雷劫的地级高阶法器。”

法器引雷,就算还在地级,也远超一些没有渡雷的天级法器。

陆行渊此话一出,还有几个想要叫价的人顿时没声了。如果他们要跟,最少得拿出天级法器。用如此高的价格,买一张存在争议的地图,并不值。

谢陵也有些惊讶,微微侧目,谢遥却已经傻眼了。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五千万上品灵石,还要搭上高级法器。

谢遥此刻完全看不透陆行渊,他犹豫了一下,道:“白师弟,你这是在故意抬价,叫着玩?”

陆行渊看他一眼,道:“不,是十七殿下喜欢,送他玩。”

谢遥:“……”

场上,谢迟的气焰消了几分,他凝视陆行渊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在思考谁那么大胆,竟然敢和他抢。

宁寻不在乎这点暗潮,重复陆行渊给出的价格,就在第三次她要敲定时,谢迟出声道:“这位道友,此物我颇为喜欢,不知可否忍痛割爱?”

陆行渊嗤笑一声,道:“你喜不喜欢跟我有什么关系?”

直截了当的回绝不留情面,谢迟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顿时脸上火|辣辣地,有些发烫。

然而事情还没完,那道妩媚的声音在陆行渊之后,嘲讽道:“暗市的规矩是价高者得,没钱可以不买。别人又不是你爹,凭什么让着你?”

谢迟在外张扬跋扈惯了,在这里却没人让着他。陆行渊和梅洛雪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似乎是在跟着笑他自不量力。

谢迟脸色青白交错,手上的折扇捏的咯吱作响。屋子里的其他人不敢做声,屏气凝神,就怕下一刻呼吸重了,被谢迟盯上,发泄怒火。

宁寻眉眼弯弯,见谢迟不再说话,一锤定音,道:“五千万上品灵石,一件两色雷劫法器三次,恭喜这位道友拍下地图,请先送法器鉴定。”

易物交易还有鉴定一关,如果鉴定不

过,结果也有可能作废。

谢遥一听,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着急道:“完了完了,我们去哪儿找两色雷劫的法器?”

谢遥到现在还觉得陆行渊是在开暗笑,而且玩笑开大了,已经没有办法收场。

陆行渊示意他稍安勿躁,取出一个玉扳指放入阵法。

谢陵挑了挑眉,莫名地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似乎刚才在拍卖那批打着陆晚夜名号的东西时,出现了这个玉扳指。

谢遥还在愁眉苦脸的清点手上的灵石,觉得能凑一点是一点,完全没注意到陆行渊在结账。

谢陵和陆行渊肩并肩,他低声问道:“这是不是刚才拍卖的那个?”

陆行渊颔首,谢陵有所犹豫:“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刚才出现的那些东西是假的,陆行渊拿出玉扳指也有试探的意思,赝品卖出去,真品收入囊中,不管奇玩阁是被骗,还是在推波助澜,他们都会想办法接近陆行渊。

传送阵的亮光将东西传送到宁寻面前,白玉无瑕,光泽细润。

宁寻负责鉴定,拿在手上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她脸上笑意一僵,面露异色,猛地看向陆行渊所在的房间,甜美的笑意逐渐冰冷。

这不是奇玩阁卖出去的玉扳指,但是是真的玉扳指。

第一百零五章

玉扳指的鉴定没有问题,地图被陆行渊收入囊中。拍卖会进入尾声,参加拍卖的人陆陆续续的退出去。

房间的出口就是传送阵,开门后会被传送到入口。有些人不想被认出来,刚落地还没站稳,就会直接施法离开。

陆行渊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走,就多留了一会儿,等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们才进入传送阵。

暗市在夜里,出门已是清晨,天色蒙蒙亮,天边一抹朝霞,衬着苍穹如火。

陆行渊刚站稳,就察觉到耳边袭来一股劲风。出招的人下手狠辣,一击就是杀招,对付他这种只有问道期的修士绰绰有余。

陆行渊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一步,佯装有事询问谢遥,嘴上道:“你们准备回去还是……”

陆行渊话音未落,劲风擦过他的肩,直接击碎一旁的朱红圆柱。只听咔嚓一声,奇玩阁门口的拱门就随着柱子断裂倒塌了一半,尘土飞扬。

谢遥反应迅速,一把拉过陆行渊,又把谢陵护在身后,抬手振袖,将那些尘土隔绝在外。

那些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纷纷看向刚才出手的人。

谢迟手握折扇,端坐在门口的马车上,白袍人跟随左右,维持着出手的动作。

陆行渊竟然不觉得意外,谢遥皱眉,不悦道:“谢迟,你这是何意?”

谢迟没有搭理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陆行渊,别有深意道:“运气真好。”

陆行渊垂首不语,谢迟抬手示意白袍人回来,随后不等奇玩阁的人发难,就先朝着奇玩阁的弟子甩出一个储物袋,驾车而去。

奇玩阁门口迎来送往的都是有眼力劲的人,对姓谢这一大家的事还是知道不少,以为就是兄弟间的口角,收了赔偿后没有多言。

谢遥被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气的不清,白袍人那一击明显是想要陆行渊的命,如果不是陆行渊突然转身,此刻他就该躺在地上了。他这些日子没有得罪过谢迟,谢迟此番挑衅实属可恨。

陆行渊倒是淡定,他扫了眼奇玩阁的人,察觉到门内藏着两股强大的气息后,嘴角微扬,冷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门内的两道气息一僵,陆行渊眯了眯眼,没再多言,跟着谢遥离去。

奇玩阁的天字房有着足够的阵法阻挡一切窥探,以谢迟的本事不可能察觉到陆行渊的存在。他能如此准确无误的在此围劫,只可能是奇玩阁泄露了消息。

那藏在门后的两个人,如果陆行渊没有猜错,应该是主持拍卖的宁寻和奇玩阁的阁主。他们违背奇玩阁中立的规矩也要出手,想必是那枚玉扳指起了作用。

陆行渊有些不爽,他习惯性地抬手扶了一下面具,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谢遥还把视线聚集在谢迟身上,并没有察觉到涌动的暗潮。谢陵靠近陆行渊,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陆行渊微微摇头。

这件事涉及到陆晚夜,他需要谨慎处理。

考虑到奇玩阁此刻不可信,陆行渊他们没有停留,直接回府。府上人手众多,就算有状况也能应付一二。

谢遥再次踩上家里的院子,一直悬而不落的心才放回肚子里,终于有了点真实感。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弟弟,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真的拿到了地图?”

回到熟悉的地方,谢陵就有几分倦意,打了个哈欠道:“你亲眼所见,还能骗你不成?”

谢遥摸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看向陆行渊,激动道:“你怎么有那么多的钱?还有那件法器?”

陆行渊面不改色地忽悠他,道:“我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野人,自然是从长辈那儿得来的。不过经此挥霍,囊中羞涩,不敢再如此胆大妄为。”

谢遥只知道陆行渊爹娘已不在世,他拜入师门前是什么来历,谢遥一概不知。此刻听到这番言论,谢遥觉得有点离谱,又有点合理。

陆行渊的经历就不像是个普通人,先后两个契约兽都十分了得,倘若他是大家族,经历了家道中落,似乎也说得过去。

谢遥怕自己多问,反而徒惹别人伤感,只道:“无妨,你入我门中,为我筹谋,我肯定不能少了你修炼的资源。”

“那就多谢七殿下了。”陆行渊没有拒绝,谢遥给他实惠,他也大方地拿出那块铁片,引谢陵和谢遥进屋。

他把铁片递给谢遥,道:“我们三人中,当属殿下修为最高,不妨帮忙看看这地图有何蹊跷?”

虽然东西是陆行渊买下,但他们现在和谢遥在一条船上,肯定不会避着他。陆行渊爽快,谢遥也不扭捏,他接过东西查看,眉头紧锁。

这东西平平无奇,上面布满了铁锈,即没有花纹,也没有标识,如果不是从奇玩阁的暗市上出售,属于放在摊子上,谢遥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五品。

谢遥看不出个所以然,把东西还给陆行渊,惭愧道:“我也无能为力。”

东西在陆行渊的手上还没有捂热,他又转交给谢陵,叹道:“看来只有等秘境现世,才会有答案。”

谢遥赞同他的观点,道:“奇玩阁说了兜底,倒也不必太过悲观。”

陆行渊轻笑,他并不信这个,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奇玩阁和所谓的卖家打的是不是让买家死在秘境的主意。若是人死了,那纸协议也就没用了。

折腾了一夜,谢遥没有打搅二人太久,商议不出结果,他叮嘱陆行渊放好地图后,就起身离去。

陆行渊出门送他,谢陵则留在屋子里,继续研究那片铁器。

等陆行渊送了人回来,谢陵抬头看向他,道:“我有个想法想要验证。”

这块秘境关系到上古荒兽,奇玩阁的人说他们用了各种方法都不行,其中最常用的血祭也没有反应。

谢陵握着铁片后,冥冥中就有种冲动,他觉得不是奇玩阁的方法错了,而是他们用的血不行。

东西是谢陵要的,陆行渊买给他,要怎么处理他说了算,他不会置喙。

谢陵在手心割了一道口子,手握成拳,鲜血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落在铁片上。锈迹被鲜血染红,整块铁片都浸泡在鲜血中。

谢陵神情凝重地盯着它,就在谢陵以为自己也会失败时,上面的锈迹突然活过来,铁片不断软化,舒展,把所有的鲜血吸收,很快就以一种全新的样貌浮现在二人眼前。那些锈迹一点点浸上去,密集之中又像是有某种固定的排序。

谢陵止了手上的鲜血,用灵力愈合伤口。伸手去拿化为锦帛的铁片,他的手指刚刚触及,锦帛就一点点消散,化为一束金光咻地一下飞入他的眉心,速度快的连陆行渊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陵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朝着一旁倒去。陆行渊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扶住他。

“小狼,你怎么样了?”陆行渊着急地问道,立刻把人打横抱起,朝着内室的床榻走去。

谢陵意识模糊,陆行渊的声音忽近忽远,他头疼欲裂,胡乱地伸手抓住陆行渊的胳膊,只觉得自己在无限的空间中不断地跳跃穿梭,那种颠来倒去的滋味难受极了。

陆行渊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榻上,谢陵的手掌顺着陆行渊的胳膊下滑,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他艰难地维持一丝意识,睁眼看着陆行渊:“师尊……”

“我在。”陆行渊握住他的手,在床榻边坐下,眼底流露出两分忧色。

谢陵忍受着强烈的不适感,道:“梦……”

他话音未落,就抵抗不住他汹涌而来的吸力,意识不断地下沉,直至完全昏迷。

陆行渊一怔,立刻在房间四周设下阵法,躺下入定。他自沉意识,在强烈的失重感中睁开眼睛。

眼前的视线尚未恢复,陆行渊就听见一声嘶吼,恐怖而极具穿透力,他睡梦中的意识险些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后背传来一只手掌坚定的托力,陆行渊睁开眼,入目是一颗巨大的榕树,根系发达,枝繁叶茂,往这天地间一扎根,方圆十里内寸早不生。

谢陵就站在陆行渊身侧,他被拖入地图内残存的意志中,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能提醒陆行渊以梦作为媒介,进入此间。

在榕树后面,更高更远的天地间,一场兽类的混战正陷入白热化的状态,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血雨如注。

榕树做为此间的霸主,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果被波及,就会射出无数的根须,将越界的猎物绞杀。

陆行渊和谢陵被深深地震撼到,妖兽间的战斗,原始而野蛮,充斥着残忍和凶狠。

谢陵心脏一阵抽痛,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悯,只觉得心底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他不自觉地流下眼泪,忽然听见一声高亢的狼嚎。

打得难舍难分的兽群在这声狼嚎中停下来,它们纷纷仰头长啸,回应这声音。

只见一头巨大的银狼从陆行渊和谢陵的身后窜出来,一尾巴抽断榕树射过来的根须,落在榕树上。

榕树犹如半壁苍穹,银狼蹲在上面并不显得小,反而像是一座小山,体表油光水滑,四肢健硕,甚至能看清充满力量的肌肉蓄势待发。

银狼阻止了战争,它忽然察觉到异样,转头看向陆行渊和谢陵,口吐人言:“回去,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陆行渊和谢陵一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推出幻境。

他们从床榻上惊醒,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陆行渊取下面具,额上竟有一层薄汗,他轻揉额角,觉得幻境里的狼很熟悉。

谢陵坐起身,狼耳朵从陆行渊眼前飘过,电光火石间,陆行渊突然想起来,那头狼和他在悬崖底下的传承之地看见的狼头雕像一模一样。

第一百零六章

一块小小的铁片上,装着数万年前的变故纷争,最后出现的银狼身影更是让人熟悉不已,陆行渊能想到是悬崖底下的银狼,更别说是获得银狼传承的谢陵。

他们脱离幻境后久久无言,原以为传承之地只是一次奇遇,却不想之后的命运还会与之交集。

谢陵拍卖场上的异样,来源血脉深处的召唤,他和银狼同宗同源,所以他的血解开了谜团。

承载地图的锦帛漂浮在他的识海内,可是无论他再如何触摸,锦帛都没有反应。

谢陵神情凝重,他看向陆行渊,问道:“师尊当年对传承之地了解多少?”

传承之地所在,是陆行渊步步设计谢陵走入。事实上谢陵对此一无所知,他身在陆行渊的计划内,唯一知晓的是银狼的身份非同一般。

陆行渊撑着额角,他心里的疑惑不比谢陵少,因为这个地方准确说不是他找到的。而是在他幼年的记忆里,迷迷糊糊间听陆晚夜提起,他所做的不过是验证当时所闻。

陆晚夜身上的谜团陆行渊还没有完全了解,有些随着陆晚夜再度陷入昏迷,成了无解的难题。如果说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可以帮忙解答,肯定是到现在都是下落不明的云棠。

陆行渊这次回魔族和陆晚夜接触后,他发现爹娘的关系和他之前所见,以及别人定论的完全不一样,陆晚夜能从只言片语中判断出云棠现在的状态,这绝对不是区区的了解二字就能解释。

他们二人之间,一定还存在着旁人不知晓的秘密。

“关于秘境,我知道的也不多。”陆晚夜的事情牵扯甚广,在没有大致弄明白之前,陆行渊不想把谢陵牵扯进来,斟酌道:“我当初和你一起坠崖,因为记忆不全,忘了传承之地这回事,我是被一道声音吸引过去。我得到了古魔的传承,也从古魔的遗物中发现他们被困死在悬崖底下,似乎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让他们没有办法走出去。”

古魔留下的信不是用玉简保存,而是最古老的书写,在漫长的岁月中,有些字模糊不清,或者已经消失,陆行渊是前后联系,连蒙带猜,大致拼出一个完整的内容。

古魔送走了自己的两个朋友,逐渐衰竭那段日子,日复一日地做着棺材。他内心充满了孤寂和悲伤,他忍受着孤独,安排好后事,也给传承者留下线索。

他们并非生活在饶河地界,而是游历而来,神秘的力量结束了他们的旅程。然而在若干年后,那个力量消失无踪,传承之地不再如同囚笼。

谢陵传承时并没有得到额外的信息,许是因为他们离去的突然,古魔帮忙料理后事,所以只有古魔写下了一切。

陆晚夜和云棠,传承之地,秘境,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把一切连起来。

前世陆行渊只触及到传承之地,但这一世,随着他离开天衍宗,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只不过眼下他们掌握的消息还太少,必须在秘境出现前,多做些准备。

日月同天,江海生潮,这样的奇观并非无迹可寻,在大陆有史以来的记载中,最近的一次是一千多年,而下一次是在五年后。

五年对于修者而言,说不定只是一个闭关的功夫,拍卖地图的人挑在这个点把东西拿出来,倒像是要给各方势力一个准备的时间。

“这方秘境和传承之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福是祸尚未可知。”眼前迷雾重重,陆行渊没有妄下定论:“你且把地图收好,剩下的我们从长计议。”

陆行渊从床榻上起身,当着谢陵的面也不回避,宽衣解带。

因为这些日子扮演的是另一个身份,他多是着深色的衣服,红色为主,满头乌发用发簪半束,打扮随性,配上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给人的感觉有几分可怖。

白日的光晕透过薄窗落在陆行渊的身上,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影。单薄的里衣用的鲛纱,有些微透,肌肤的颜色透出来,多了几分雾里看花的朦胧感。

谢陵支棱起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行渊,眼神在他身上流连,是欣赏是爱慕。

陆行渊取出月白色的广袖常服,谢陵突然起身,他从背后靠过来,拿走陆行渊手上的衣服:“我来帮师尊穿。”

谢陵尾音上扬,漂亮的眼睛淬着笑意,亮晶晶的十分灵动。

谢陵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是胜在陆行渊配合,让抬手就抬手,让抬头就抬头。几件衣服他穿的很慢,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陆行渊的脖子,胸膛,腰腹磨蹭,垂在身后的狼尾巴一直在小幅度地摇摆,可见他此刻心情不错。

陆行渊垂眸,目光从他的尾巴尖上扫过,并不排斥他的小动作。

谢陵磨磨蹭蹭地给陆行渊系上腰带,挂好玉佩。那块玉他不曾见过,入手温润,光泽细腻,十分好看。谢陵握着玉多看了几眼,注意流苏是上好的雪蚕丝,此物无一不精巧,费神。挂在陆行渊身上,也很完美好看。

陆行渊注意到他的眼神,握住他拿玉的手,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

谢陵心中无端的猜测被这句话安抚,他松开手,抽出手掌,转而给陆行渊整理衣襟。

“不知道魔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师尊对他还有记忆吗?”谢陵年幼,对陆晚夜了解不多。

“我爹洒脱,随和,威严又不失宽容。我长的比较像他,但我以前性子冷淡,又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气场和他截然不同。纵有相似之处,也无人怀疑。”

陆行渊两岁前的记忆还有,但不多,对情感的理解更没有长大后那么清晰。他对陆晚夜的评价,更多是基于这两年的了解。

他爹治下严明,颇有个人魅力。他死后,大陆上并没有编排不实的诋毁之言。

谢陵觉得遗憾,倘若不生战争,陆行渊就是魔族的继承人,必然是在双亲的宠爱中长大,他的人生应该是另一番风景。

察觉到谢陵心情有一瞬的低落,陆行渊指着自己的衣襟,道:“你看这儿是不是还差点东西?”

谢陵不解的抬头,一道象牙白的影子在眼前摇晃,他定睛而视,落入眼帘的是一个用狼牙做成的吊坠,设计简单,但是整体看上去并不单调,反而有种大气感。

谢陵一时反应不及,陆行渊已经把东西放在他手心,让他给自己带上。谢陵稀里糊涂地照着陆行渊的话做,等吊坠落在陆行渊身前,谢陵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看着那颗洁白的牙齿,红透了一双耳朵,问道:“这是我成年时换下来的牙?”

这一世他成年时,陆行渊就在他身边,那时的他们一个失忆,一个不能掌控身体,失忆的因为潜意识里的感情,一直陪着他,照顾他,不能掌控身体的袒露自己的欲望,表达自己的喜爱。

谢陵不禁脸热,他依稀记得自己的牙齿被陆行渊收走了,可是没想到他做成了吊坠。那种不必言说的亲密和暧昧比任何言语来的还要直接,谢陵心如擂鼓,低声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戴这个?”

陆行渊当着谢陵的面,把吊坠放进衣服里,紧贴着自己的肌肤,道:“因为这个身份正合适。”

陆行渊长发束冠,一席月白色的广袖长袍衬的气质冷冽,他目光如炬,笑意不达眼底,一身的冷漠疏离,完全就是以往在天衍宗的样子。

谢陵一阵恍惚,这样的师尊许久未见,竟然有些陌生。他伸出手想要触及,却又在将要触碰的那一刻,停住手,痴痴地看着陆行渊。

陆行渊抬手轻揉他的耳朵,目光看向他时,那点冷意被笑容冲淡,甚至带了一点宠溺的意味。

谢陵抓住他的手掌,放在脸上轻蹭,轻轻咬在他的手腕上,似乎是想要确认眼前的师尊是什么样。

陆行渊纵容他的牙齿划过手腕,温声道:“奇玩阁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又打着我爹的旗号出售赝品,这件事断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白泽这个身份有限制,但是陆行渊没有。再加上梅洛雪出现在拍卖场上,陆行渊也需要去联系魔族暗网,了解情况。

“我出去后,这里的掩护就交给你了。”

“师尊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有丝毫的疑心。”谢陵乖巧地点头,他和陆行渊修为差距过大,不适合一起行动。纵然他心有不甘,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添乱。

陆行渊又揉了揉他的耳朵,看着他乖巧的样子,不禁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不等他反应,直接消失在这里。

谢陵摸着自己的额头,暗道他狡猾,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的面容因为绵绵情意而飞上云霞。静谧的卧室,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退到床边,躺在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熟悉的气息缠绕在身边。

魔族的据点比妖族的那间丹药铺子还要不起眼,藏在巷子深处,是间酒坊,酿的酒贵精不贵多,有固定的的客源,平日门可罗雀。

数百年间,这里更换了好几个店家,多次生离死别,和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区别。现在的这个是怀竹启用暗哨后,重新安排的人手。

陆行渊到时,酒坊里有人。

对方背对着他,一身紫袍,正因为一坛酒和店家起争执,言辞犀利,半点亏都不吃。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门,那人回头,视线和陆行渊撞了个正着,瞳孔骤缩,吃惊道:“陆隐川?”

陆行渊不禁蹙眉,他以术法对身形做了遮掩,却只防修为微弱之辈,而不防对方这样的修为。眼见被对方认出来,陆行渊在离开和留下之间犹豫了一下,镇定自若道:“好久不见。”

第一百零七章

不起眼的小巷子,不起眼的小酒坊,陆行渊看着被打晕的店家,欲言又止。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也不想被人发现行踪吧!”罪魁祸首谨慎地关上酒坊的门,挂上打烊的牌子,一副为了陆行渊好的模样,却没有发现这样做不过是欲盖弥彰。

陆行渊:“……”

陆行渊看着俊美的老朋友,心想:你要不猜猜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听说你当了魔君?我还没有好好恭喜你。就凭你我的交情,你们魔族的美人我能选吗?”

没有店家阻挠的酒坊,成了凌玉尘一个人的天下,他抱着那坛刚起争执的酒,毫不在意地打开,甚至还想拉着陆行渊来上一口。

陆行渊拒绝了他的邀请,看着他一人豪饮。谢廉婚期在即,魔情宗来人是情理之中的事,陆行渊早就想过会遇见各种故人,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魔族据点。

凌玉尘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询问之事只能往后排。

陆行渊不动声色,是一贯的疏离冷静。他环顾酒馆,目光落在凌玉尘手中的酒坛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酒馆的位置偏僻,凌玉尘来得巧,这让陆行渊不得不多想。

酒入喉肠,辛辣和回甘让人回味无穷。凌玉尘喝了个痛快,丝毫没有注意到故友的那点疑惑,笑道:“这间酒坊是我无意间发现的,酿酒一绝,就是太磨叽。我喝酒又不是不给钱,非说不卖给我。”

凌玉尘哼了一声,他不知道这酒都有固定的客人,散酒卖的很少,没了就没了。他对此大为不满,不痛快地又大喝一口,道:“你也别光说我,你呢?你又不是好酒之人,怎么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身边还连个随从都没有。”

陆行渊面不改色地糊弄道:“我许久未见谢陵,不好空手而去。”

“你也许久未见我,怎么不见你给我带酒?”凌玉尘不疑有他,酸溜溜道:“我们当初一起助你离开,可你怎么好像只记得谢陵一个?”

“我不知道你在此地。”陆行渊对答如流,让人挑不出毛病。

凌玉尘一想也是这个理,皇朝毕竟是谢家的地盘,他这个客人居无定所,当然没有谢陵那么好找。

“你来得不是时候,我听说你徒弟有了新欢,住在七殿下府上乐不思蜀。”凌玉尘到皇朝也有两日,听说了不少和谢陵有关的事。因为血脉觉醒,谢陵成了谢道义眼中的香饽饽,处境早已没有从前那般艰难。

他回来这些日子把谢家搅的天翻地覆,今早还在奇玩阁外和谢迟起了冲突。

陆行渊听着凌玉尘绘声绘色的描述,觉得他嘴里的谢陵和自己是那么的陌生。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凌玉尘说完,敷衍地嗯了一声,转身去查看店家的情况。

凌玉尘控制了力道,店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几个时辰才能醒过来。陆行渊还要去找奇玩阁算账,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眼见没有和人接头的机会,他干脆离开。

凌玉尘见他要走,连忙干了酒坛子里的酒,追上陆行渊。

“你去哪儿?你带魔族占领了饶河,是不是也带着他们到了皇城?我能不能见见你的族人?”陆行渊走的快,移形换影,御空而行。

凌玉尘亦步亦趋地跟着,嘴上叭叭个不停,关于魔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他没有恶意,就算有,也该是色欲熏心。魔情宗纵情声色,异族更是让他们兴奋不已。

陆行渊没有赶人,默许了他的跟随。凌玉尘修为不弱,他能跟上陆行渊,也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气息。陆行渊一言不发也不妨碍他揣着一肚子的话,倒豆子般往外冒。

他一路喋喋不休,等陆行渊到了奇玩阁的地界,他看见熟悉的招牌才选择闭上嘴。奇玩阁刚结束了一场拍卖会,不少势力都凑了个热闹,凌玉尘也不例外。

陆晚夜的器,藏着秘密的秘境地图,昨夜的拍卖会可以说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

陆行渊神识扩散,察觉到两股熟悉的,盘踞在奇玩阁的气息后,回头看向凌玉尘,道:“你还要继续跟着我走吗?”

陆行渊现在这个身份太过微妙,和他走的近不是好事。

凌玉尘满不在乎,用术法往自己脸上一抹,拿出遮掩气息的法宝,让人完全认不出自己,道:“我人都跟到这里了,你现在才叫我走,你不觉得不厚道吗?今天这就是龙潭虎穴,我也陪你闯。”

陆行渊几乎是直奔奇玩阁而来,这让凌玉尘想起昨夜的拍卖会,那些被拍卖的属于陆晚夜的东西。

陆行渊身为儿子,前来收回老爹的遗物是理所应当的事。凌玉尘不用想也猜到可能会有一场恶斗,他激动地搓手,恨不得现在就推着陆行渊闯进去。

“你是不是没做过砸场子的事?没关系,这我熟,我帮你。”凌玉尘说着,周身灵力呼啸,广袖一卷,狂风携浪。

陆行渊见他好斗,顺手一指,正是那宁寻和阁主所在。凌玉尘默契配合,灵气如同白练一般,狠狠地甩在奇玩阁后面的高楼上。

轰隆隆的巨响打破一室的平静,高楼上传出一声带着怒焰的嘶吼,两道人影相继飞出,手上灵光四射,不要命地砸向凌玉尘。

凌玉尘大笑一声,往前踏出,活动手腕,朝着那些攻击撞上去。他手中灵光如电,耀眼刺目。

陆行渊不慌不忙地抬手,用灵力凌空刻画出禁制和阵法,把冲出来的两人连同他和凌玉尘一起笼罩进去。

这一幕说来缓慢,实际就在几息之间,等周围的人听见声响抬头,只看见朗朗乾坤,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虚空布阵,日月颠倒,把生灵从现实捞入虚幻。这是陆晚夜手把手教给陆行渊的阵法,此刻用正合适。

凌玉尘以一敌二,不怯不畏,甚至有些疯狂。

宁寻和阁主的修为不弱,一人对付凌玉尘已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是联手?奈何凌玉尘身上法宝众多,还是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心有余悸。

陆行渊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出手,也让他们不敢集中精神对付凌玉尘,还得分出心思来防备陆行渊。

凌玉尘的灵力和二人相撞,他被击中倒退出数丈的距离,胸膛内气血翻滚。他并不在乎这点伤势,朗声道:“痛快。”

说着又要往前冲,被陆行渊一把拉住。

陆行渊给他渡了一股灵力,缓和他的伤势,随后看向宁寻和奇玩阁的阁主。

“破厄剑尊?”宁寻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眼底有几分诧异。奇玩阁的消息也很灵通,但还没有人探明陆行渊回到皇朝。

陆行渊的出现,让人着实惊讶不已。但很快,宁寻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点惊讶变成了防备。

陆行渊示意凌玉尘往后站,他负手而立,和二人隔空对视,神情冷傲。随着气场的变化,头上的魔角逐渐显现:“我还以为这个称呼以后都很难听见了。”

魔族血脉让陆行渊和天衍宗恩断义绝,他逃回魔界,继承魔君的位置,就意味着和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分道扬镳。内心敬重他的人,依旧称呼他为破厄剑尊,和他有仇有怨之徒,早已是把名字挂在嘴边。

宁寻和他打过交道,有过几面之缘,许是过去积威深重,宁寻一时忘了改口。看着陆行渊露出魔角,周身环绕魔气,宁寻苦笑一声,道:“是啊,再见面,应该称你为魔君才合适。”

角是魔族的象征,陆行渊是正经地面见这二人。奇玩阁的阁主眸光微暗,道:“不知魔君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就是看不惯有人败坏家父的名声。”陆行渊轻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听闻贵阁拍卖了不少我爹炼制的法宝,但据我所知,我爹没有一件法宝锻造两次的习惯,不知道那些尚在我魔族族中的物品,怎么就到了贵阁的地盘?”

陆行渊轻描淡写,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荒诞的事实。

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横行大陆的奇玩阁,竟然公然拍卖赝品,这种事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泄露出一丁点到其他人的耳朵里,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本以为陆行渊是来回收遗物的凌玉尘刚从陆行渊的魔角上回神,又被陆行渊这句话惊的目瞪口呆。他默默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刺痛让他知道他没有做梦。

“好啊,你们奇玩阁是连以次充好的小把戏都懒得玩,直接卖赝品了吗?”凌玉尘一想到自己昨天差点冲动买了哪些东西,就一阵胃疼。他活动手指,关节作响,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宁寻和阁主交换了一个眼神,陆行渊注意到他们的脸上竟然没有多少吃惊之色,可见他们对这件事一清二楚。

“魔君此言差矣,我们奇玩阁一向是真材实料。令尊锻造的法宝难以复刻,如果真是赝品,其他人肯定能够看出来。可是你瞧,这一夜过去了,并没有人来我奇玩阁闹事。”宁寻言笑晏晏,她搭了搭手上的披帛,胸有成竹道:“这其中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魔君不如坐下来和我们谈谈?”

宁寻往前走,陆行渊神色微冷,抬手一指,灵气化剑,凌空而出,携裹着雷霆之力落在宁寻脚边,凌厉的剑气激的人头皮发麻。

宁寻吓了一跳,陆行渊冷声道:“交出罪魁祸首,或者与我魔族为敌,两位最好想清楚再开口。不然下次,我这一剑就不是阻你去路,而是取你首级!”

第一百零八章

冰冷的警告在这方天地间回荡,剑刃尚未出鞘,但陆行渊周身已经布满了剑意。

宁寻称他一声剑尊,那也该知道他是凭实力从大乘期中脱颖而出,拿下九尊的位置。他走到今日,不靠外力,不靠捷径,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努力,他的拳头绝不是唬人的花架子。

宁寻遍体生寒,她险些忘了这人一直是难啃的骨头,想要驯服他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宁寻不打算硬碰硬,娇笑道:“魔君不必动怒,我们是商人,从来不会掺和各方恩怨。同样,我们也应该对客人的隐私进行保密,要是谁来问我们都知无不言,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敢和我们做生意。”

宁寻一句话撇清关系,把奇玩阁从中摘出来。她为难地看着陆行渊,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要是个耳根子软的,说不定已经被她套进去。

陆行渊周身剑意不减,道:“奇玩阁要是真如你所言,我今日岂会在此?”

昨日被抬出高价的赝品,足够奇玩阁身败名裂。那些流水般落入奇玩阁手中的灵石,就是最好的铁证。

陆行渊不相信奇玩阁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可他们依然一意孤行。这不是他们犯蠢,而是他们一定留有后手。他们必然有着周密的计划,能够在这件事里抽身而退。

只不过在他们的计划里,不包括陆行渊的出现。

“我的耐心有限,宁大姑娘,你的机会不多了。”陆行渊抬手,掌心凝聚出剑刃的虚影,恐怖的威压让宁寻汗毛倒竖,危机感顺着脊梁骨窜上来,让人头皮发麻。

宁寻握紧了手上的披帛,顶着陆行渊的威胁,还想争取回旋的余地:“那人的行踪我们真的不能说……”

陆行渊面色一暗,宁寻只觉千斤压顶,连忙道:“但他今日会来拿取报酬。”

“什么时候?”

“午时。”宁寻怕陆行渊不相信,补充道:“这是他定的时辰,他肯定会来。”

现在距离午时不到半个时辰,陆行渊略加思索,收了威压。

宁寻顿时松了口气,她抬手一翻,一块黑色的令牌出现在掌中。她双手呈上,道:“昨夜之事是我们鬼迷心窍,但请魔君放心,我们绝对没有和魔族为敌的意思。这是小小赔礼,不成敬意,还请魔君多多海涵。”

赝品一事已成事实,多说无益。宁寻能做的就是及时补救,打消陆行渊心头的敌意。

陆行渊抬手一招,令牌落入手中。这东西入手冰凉,有种黑曜石的质感,一面刻着奇玩阁的图腾,一面则没有任何的图案。

这样的令牌奇玩阁送出去不少,颜色不同,代表的等级也不同。黑色为尊,寓意永远的朋友。拿着这张令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奇玩阁无条件的帮助。

宁寻很识时务,相比寡言缩在后方的阁主,她处理事情更加得心应手。

陆行渊收下她的令牌,默认把这件事情翻篇。与其树立敌人,不如留存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帮手。

“宁大姑娘有心了,时辰不早了,本尊不耽误你们待客。”陆行渊一挥手,周遭的禁制逐渐散去。他抓住凌玉尘的胳膊,带着他消失在这方天地间。

障眼法散去,宁寻和阁主出现在半空中。宁寻心有余悸,她回头看了眼阁主,什么也没说,反应迅速地离开做好迎客的准备。

陆行渊只是暂时散去,如果等不到罪魁祸首,他最终的目标还是会对准奇玩阁。倘若他还是孤身一人,奇玩阁当然不用如临大敌。可现如今他身后立着整个魔族,和他作对,就是和魔族过不去。

宁寻不想赌这种胜利不大的局,她更喜欢稳妥。

陆行渊没有走太远,他选了个合适的位置把凌玉尘放下,神识神不知鬼不觉地笼罩在奇玩阁上空,只要目标一出现,他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凌玉尘解除了身上的术法,兴奋地看着陆行渊,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他趁陆行渊不备,突然出手偷袭,掌风迅猛,却没有携裹任何的灵力。

陆行渊诧异地抬手,直接用手臂格挡。凌玉尘被阻也不恼,锲而不舍地对着陆行渊的角伸出魔爪,兴奋道:“你给我看看,我保证就看一眼。”

凌玉尘的动作和他的话完全不一致,嘴上是想看一眼,实际心里想的是把陆行渊的角摸秃。刚才碍于奇玩阁的人在,他就算心痒难耐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只有他和陆行渊在这里,他恢复本性,率性而为。

这也不怪凌玉尘失控,实在是他对陆行渊这样的混血没有抵抗力。那种人族的冷静理智,搭配上异族的狂|野落拓,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让人着迷。

陆行渊干脆地收起自己的角,凌玉尘的手摸了个空。他飞扑向陆行渊,双|腿夹住他的腰,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陆行渊的背上,双手抱着陆行渊的头一阵哀嚎:“不,我的角,你把我的角还给我!”

陆行渊白了他一眼,冷酷道:“别弄乱我的发冠。”

陆行渊今日打扮的一丝不苟,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也就凌玉尘看不见,为了一只角能扒着陆行渊的头发不放。

凌玉尘备受打击,他松开陆行渊的腰,无力地挂在陆行渊的身上,像是被人抽干了精神气,嘴里念叨着角。

陆行渊不胜其烦,运转灵力将人弹开。念着前世过命的交情,他对凌玉尘多两分容忍。

凌玉尘哭丧着脸,还想骗一骗陆行渊的角。他靠近陆行渊,尚未开口,忽然神色一凝,猛地看向不远处的虚空,面色微变。暗中爆了句粗口,骂道:“有完没完?

他迅速的打起精神,不见半点颓废之态,歉意地看着陆行渊道:“和我不对付的人来了,我帮不了你了,先走一步。对了,我最近都在这里,你有事可以去魔情宗门下的楚红馆找我。”

凌玉尘说完,不等陆行渊有所反应,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这个时候,什么魔角,什么美色都是浮云,他走的毫不留恋。

陆行渊甚少见他如此仓惶,不解道:“这人惹上情债了?”

陆行渊话音刚落,眼前的虚空浮动,荡出水波纹的痕迹,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来人身穿白色僧衣,手持紫檀串珠,下坠红色流苏,温润如玉,眉间一抹红莲格外醒目。

“破厄剑尊,别来无恙。”无尘看见陆行渊有些惊讶,不过那样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他神情温和,仿佛是看见老朋友,淡淡地叙个旧。

陆行渊还了个礼,试探道:“你是来找凌玉尘?”

无尘颔首:“可惜来晚了一步,他又走了。”

一个又,说明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

凌玉尘对无尘避而不见,两个人已经变成猫捉老鼠般的你追我躲。刚才凌玉尘和宁寻二人动手,空气中残留打斗后留下的气息,无尘闻讯而来,却还是被他逃了。

许是这二人的关系有些古怪,陆行渊想到前世的结局,不由地多问了两句,道:“你找他有事?”

无尘含笑道:“红尘之事,不谈也罢。”

这是不愿意回答,陆行渊了然,没有追问。

无尘扫了眼眼前的地势,目光落在远处只看得间一座高楼的奇玩阁上,道:“剑尊可是为了寻回令尊的失物而来?”

奇玩阁卖出陆行渊的遗物不是秘密,这里又接近奇玩阁,无尘会这样想并不奇怪。

陆行渊默认,无尘又道:“雾里看花花非花,水中捞月月非月。小僧还要去追凌玉尘,就不叨扰了,告辞。”

花非花,月非月,是指眼前之物并非真实。

无尘是在提醒陆行渊,昨夜那些失物有问题。陆行渊笃定东西有误是因为真品在手上,无尘又怎么知道?

陆行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蹙了蹙眉。他和无尘接触不多,上辈子的了解是在别人的口中,这辈子就是他仗义出手,告知狩天计划。

两次相遇,无尘表现的不一般,他身上总有一种让人窥不透的神秘感。所幸他不是陆行渊的敌人,就目前而言,他还站在陆行渊这边。

陆行渊没有过多思虑,他隐匿在苍穹之上,静静地等候午时。

奇玩阁人来人往,收取报酬的人并不会和宁寻他们直接接触。但宁寻还是隐晦地做出提示,她相信陆行渊就在此地,一定能看明白。

奇玩阁的人把客人送出门,苍穹上,陆行渊紧随其后。

这人谨慎,全身笼罩在密布阵法的黑袍中,隔绝他人的窥探。他一路上没有御空,反而穿梭在大街小巷,好像漫无目的。

陆行渊不慌不忙地跟着,静静地看着那人钻入一处荒废的院子。院子四周设置了巧妙的阵法,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发出预警。

那人到了院子后一动不动,就这样直直地站着。

陆行渊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解开院子的阵法,挥出一道灵力。院子里的身影不躲不避,被灵力撞到在地,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身上的黑袍散落,露出其内生长着木纹的傀儡身。

“傀儡等身法。”陆行渊面色一寒,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对方既然敢倒卖赝品,肯定留有后手。他也怕奇玩阁报复,根本就不是亲自前来。

想要施展傀儡等身法,本体不能离傀儡太远。

陆行渊散出神识扩大搜寻的范围,很快锁定了城外的一片森林,那里有一道和傀儡相似的气息。

似乎是察觉到惊人的杀意,那道身影切断和傀儡的联系,转身逃跑。

陆行渊面色阴寒,冷哼一声:“找死!”

话音刚落,他的剑意就如离弦之箭,穿透云霄,破空而去。

林中传来一声惨叫,惊起飞鸟无数。

陆行渊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

第一百零九章

古三纵横大陆多年,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傀儡等身法,不知道躲过多少次危机。他躲在傀儡后面,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不会亲自动手,大大地降低了自己暴露的风险。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自己竟然惹上了一个煞星。

身后穷追不舍的危机让古三汗毛倒竖,就算手臂挨了一剑,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头也不回地逃命。他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所有能助长速度的法宝不要命地往外丢。

然而不管他的速度如何快,身后那人总能追上来,甚至越来越拉近他们的距离。古三感到一阵绝望,忍不住破口大骂:“小畜生,爷爷我这次要是能逃出去,将来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他奶奶的,老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是被我骗了还是被我坑了?大不了我给你灵石,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古三一边绝望地大喊,一边肉痛那些被用掉的法宝。这可都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收藏,本以为有这些东西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没想到一天内就用了大半。

古三下意识地继续往储物戒里掏东西,却发现没剩多少,不是属性不符,就是品阶太低,或者自己难以驾驭。古三一阵胸闷气短,眼前发黑,危机和杀意仿佛就在脖颈上,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咬咬牙掏出一张红色的卷轴。

这东西一出现就散发着浓郁的血气,而在血气之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煞气。古三心里抖了抖,手指也在发颤。他正欲撕开卷轴,一道剑气凌空削下,生死危机之下,古三连忙朝前滚去,剑气从身后削下,薄如蝉翼的剑锋划破他的衣服,从他的后腿上刮下一层皮。

古三痛的跌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道如玉颀长的身影就落在他跟前,拦了他的去路。

陆行渊的剑并未出鞘,只是指尖凝聚出剑意,对付古三这样的修为绰绰有余。倘若不是古三身上法宝众多,不要命地一件件祭出来,陆行渊的抓捕还能跟容易一些。

罪魁祸首躺在跟前,陆行渊居高临下,他眼神冰冷,仿佛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古三小腿打颤,刚才太慌乱,他没心思去看追自己的是什么人。此刻打了个照面,看清楚对方的模样,霎时脸色青白,颤|抖道:“破……破厄剑尊……”

古三打着陆晚夜的名号倒卖赝品,自然清楚陆晚夜和陆行渊的关系,他还奇怪自己除了骗点钱财外,没有做大奸大恶之事,不至于被人撵的上跳下窜。

没想到追自己的人是陆行渊,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不管陆行渊是识破了他的诡计,还是来寻回失物,都一定不会放过他。

古三握紧了手上的卷轴,脸上立刻堆满谄媚的笑:“不知道剑尊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我小老头就是个刀口上混饭吃的散修,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古三跪地俯身,他知道陆行渊不讲情面,铁石心肠,嘴上说着求饶的话,心里打着逃跑的算盘,握着卷轴的手指,悄悄地勾开绳子。

陆行渊扫了眼他的小动作,道:“你是个聪明人,却不够识时务,你很清楚我为什么找上你。”

古三眼珠子转了转,心道果然是为了拍卖会的事前来。可是陆行渊这话模棱两可,古三一时拿不准他是知道赝品还是不知道。

“剑尊饶命,剑尊饶命啊,小老头也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为了点蝇头小利被宁大姑娘几句话哄骗,这才一步错步步错,只要剑尊饶我一命,我一定知无不言。”

陆行渊会那么快地找过来,不用想古三也知道是奇玩阁出卖了他,既然他不好过,奇玩阁也别想独善其身。他故意把宁寻拉进来,就是想要分散陆行渊的注意力。

陆行渊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冷冷道:“说。”

古三一愣,陆行渊滴水不漏,什么都不透露,让他怎么说?他能仿制出那些东西靠的是特殊的手段,他甚至瞒过奇玩阁的鉴定,若非一次性拿出太多被宁寻怀疑,他也不会多长几个心眼子。

“剑尊有所不知,那些东西是来自饶河外的魔域……”古三搬出糊弄奇玩阁的那一套,可是他低估了陆行渊,话音未落,就被一股凌厉的剑意刺破眉心。

陆行渊仿佛是失去了耐性,数道剑意落下,差点将古三穿成筛子。古三惨叫不已,堆了细纹的脸皱在一起,就像是枯败的老树皮。他死死地抓着手上的红色卷轴,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狠劲。

他垂着头,一脸惊恐地求饶道:“剑尊饶命,我说,我都说,其实我手上有……”

有字话音未落,古三就忍着剧痛扑过来,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从伤口里喷涌而出,把他染成一个血人。那些血液顺着他的身体全部融入卷轴中,他飞快地把卷轴撕开一道口子,双手掐诀,狞笑道:“什么狗屁剑尊?不过是个小杂种,你给爷去死!”

红色的卷轴吸收了血液,颜色越发艳丽,古三的实力只够打开一角,犹如实质的杀意从卷轴中弹出。

天地间风云突变,林间飞沙走石,古三身上的血不断起被卷轴吸入,卷轴爆发的灵力就像是一个黑洞,撕裂空间,摧枯拉朽地摧毁着一切,卷风成刃,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插满刀刃的龙卷风,朝着陆行渊扑去。

陆行渊并指为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涌现出一股杀意,浑厚的灵力自他的体内暴涌而出,形成最坚固的防御。

风刃奔袭,陆行渊并指向前,身后的虚空浮现无数的剑气,每一道都凝聚着惊人的剑意,是陆行渊的傲,陆行渊的狂。

剑气和风刃狠狠地碰撞在一起,一道剑刃抵消一道风刃,龙卷风的力量被不断地消减。

古三几乎要被卷轴吸成人干,他面露疯狂之色,眼看干瘪的身体突然膨胀,不断地鼓起来,全身的灵力混乱不堪,在这一刻融为一体,想要从他的身体里爆出来。

陆行渊眯了眯眼,身影飞掠而出,天地间的灵气为之一颤,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浮现在他手中。破厄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那些剑气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直接将面前的风刃全部绞碎。

陆行渊朝着古三的身体挥剑,仿佛没有看见对方想要自爆。

只听得噗嗤一声,古三的身体寸寸龟裂,就在剑刃抵住他的眉心时,那副膨胀到了极致的皮囊猛地瘪下去,一道血色的身影从里面钻出来,左手上青绿色的光芒一闪,眼前的虚空竟然被他划开一道口子。

身影一头扎进去,临走还不忘收回卷轴,破开的虚空迅速合上。

陆行渊剑锋一转,无视天地法则,直接穿入虚空。噗嗤一声,剑刃穿透了血肉,那头传来一声闷哼。

伴随着剑刃归鞘,一只断手从虚空中掉出来,五根手指还紧紧地抓着那张红色的卷轴,食指上,一枚青色的储物戒格外显眼。

陆行渊用剑拨弄那只断手,挑开手指,将红绳虚挂的卷轴拿起来。卷轴吸了很多血,表面却干燥光滑。古三明显还不能驾驭,只能发挥一点点力量。卷轴气息狂暴,直觉告诉陆行渊很危险。

陆行渊思忖片刻,系上红绳,又丢了几个封印阵法,将卷轴放入小世界。随后他脱下手指上的储物戒,神识一扫,发现了古三残留的意识。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抹去,把储物戒据为己有。

茫茫虚空中,身受重伤的古三察觉到意识被切断,他又喷出一口血,捂着自己的断臂,神色狰狞。在他身下,一口古朴的大钟正托着他的身体朝着出口飞去。

古三沾满鲜血的手指拍了拍身下的钟,肉疼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损失一点东西,只要有你在,我一定还能找到数之不尽的法宝,东山再起。”

和丢失的卷轴,储物戒比起来,此物才是古三真正的命|根子,除了能无视空间法则,在虚空中稳如泰山,它还能造物。古三交给奇玩阁的法宝,全为此物仿照。

听见古三的称赞,古钟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仿佛是在回应古三的话。古三擦在上面的鲜血很快被吸收,暗沉的壁身上微光闪烁,隐约可见东皇二字。

奇玩阁,刚送走陆行渊这尊大神的宁寻刚松了口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准备美美地放松一下,就听见屋外传来咚的一声。

她条件反射地警觉起来,放在端到嘴边的茶碗,连忙开门走出去。

偌大的空旷庭院里,一具傀儡绑着一只断手落在白玉铺成的地板上,鲜血洒了一地,看上去急剧冲击性。

宁寻瞳孔骤缩,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陆行渊送来的威胁。她其实早就发现交易的是傀儡,不说是想拖延时间,两边都不得罪。岂料那人完全不是陆行渊的对手,这只断手是血淋淋的警告。

宁寻一阵头疼,弹出一道火光,将这些东西烧的一干二净。

陆行渊此行没有探出那些东西的来历,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他换了衣服潜回王府,屋子里静悄悄的,谢陵不在。他整理衣襟,带上面具,推门而出。

他正欲去找谢陵,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不断地靠近。

“谢陵,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今天在街上遇见了谁?我可是看在我们曾经有过共同秘密的份上才来告诉你,可你这反应也太冷淡了。”

脚步声在院子外面停住,月亮门外站在谢陵和凌玉尘。谢陵一脸不耐,他抬头看见陆行渊,紧绷的神色才缓和下来,眼底笑意浅浅。

凌玉尘见状,敏锐地扫向庭院。陆行渊长身玉立,脸上的恶鬼面具并没有影响他的气质。

凌玉尘顿了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垂,嗤笑道:“原来如此,你是有了相好,难怪对你师尊的事毫不在意。”

第一百一十章

凌玉尘甩开无尘的第一时间就想到陆行渊会来找谢陵,所以直接入了谢遥的府邸。他和谢遥没啥交情,充其量彼此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谢遥对他多一点了解,也是关于当初他强抢陆行渊不成的绯闻。所以听见他找谢陵,谢遥没有直接放行,而是先通知了谢陵,确定谢陵和他之间有往来后,才准人入府。

凌玉尘今天心情好,没和谢遥计较,不然放在平日,不等谢遥走完这一套流程,他已经强闯而入。

谢陵的冷淡和陆行渊的在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凌玉尘有些微妙的不爽。

“早就听说你金屋藏娇,我还以为是个玩笑,没想到我真是高看你了。”凌玉尘没有犹豫地走进院子,围着陆行渊打量一番。

此刻在他眼里,陆行渊就是个问道期的小修士,他一只手就可以弄死。他头一次觉得谢陵的眼光不怎么样,好歹也是位皇子,眼界怎能局限在同级修士中?怎么也得瞧上个修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人,不然不是丢陆行渊的脸吗?

凌玉尘开始为陆行渊打抱不平,怒其不争。他眼神越发挑剔,恨不得把人里里外外看三遍。

不过他越看越奇怪,除开修为这点不足,这人不管是体格还是临危不惧的冷静都让凌玉尘感到怪异。正常情况下,面对一个素未谋面还带有敌意的陌生人,真的可以做到如此从容?

“凌玉尘,你话也说了,门也闯了,人也看了,是不是该走了?”谢陵不喜欢凌玉尘打量陆行渊的眼神,他上前把二人隔开,将陆行渊护在身后,尾巴轻摇,面上却带着寒意:“我是什么喜好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凌玉尘的目光在恶鬼面具的角上停留片刻,觉得这对角搭配上这个身形,莫名眼熟。他稍加思索,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目光缓慢地过渡到谢陵身上。

谢陵握着陆行渊的手,把人圈在自己的地盘内,就像是护食的狼崽子。扮出凶狠的样子,露出尖尖的犬齿。

陆行渊被他护着,表现的很是平静。垂眸看他时,眼底是宠溺和纵容。

凌玉尘被那个眼神看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搓了搓手臂,后退两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痞相:“你让我走我就走,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你不请自来时就该想到会被撵出去,现在才想起来和我谈面子,你不觉得有点晚了吗?”面对外人,谢陵可没有那样好的脾气,那点戾气和凶狠冒出头来,脸上的笑容泛冷。

凌玉尘挑眉扫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刚才提起陆隐川时,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在皇朝各方探子的消息里,陆行渊此刻应该在饶河。可是当凌玉尘告诉谢陵他在这里时,谢陵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面对凌玉尘的试探,谢陵面不改色,道:“他是我师尊。”

我师尊到了什么地方,我这个当弟子的当然知道。

“哦?”凌玉尘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尾音,显然是不信谢陵所言。他遇见陆行渊时,陆行渊说的可是没有见过谢陵。

师徒二人的话对不上,凌玉尘别有深意地扫了陆行渊一眼,感慨道:“重色轻友,见利忘义,亏我真心一片,却是枉做小人。”

陆行渊目光微闪,没有说话。心安理得地站在谢陵身后,佯装自己是被人金屋藏娇的金丝雀。

凌玉尘哼了一声,似有几分不耻,叨叨道:“世风日下,啧啧啧……”

谢陵听得刺耳,不悦地皱眉:“你有完没完?”

凌玉尘抱臂不语,陆行渊在谢陵手心轻划,写了一个佛字。

谢陵顿时心领神会,道:“我听说佛宗不日前也进了皇宫,你那么想叙旧,不如我组局顺便帮你叫上无尘小师父。”

凌玉尘一听见无尘的名字,立刻条件反射地做出逃跑的姿势,他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过激后,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师徒二人,想骂又不知道从何骂起,硬生生憋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送走他这个麻烦,谢陵松开陆行渊的手,转身盯着他,靠近他的脖颈,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酒味混杂了别的气味,谢陵扭过头打了个喷嚏,不适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师尊去办事还能遇见凌玉尘?”谢陵问道,揉鼻子的动作更明显了。

“魔族的暗桩是个酒坊,碰巧他在那里买酒。我被他认出来,他帮了我一点忙,不过很快就因为无尘在找他,丢下我跑了。”陆行渊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前因后果,感慨道:“他看起来对无尘避之不及,难不成是这辈子受我影响转性了?”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谢陵抬手给陆行渊整理衣襟,抹去他身上的异样气息,见怪不怪道:“他对别的情绪感应不怎么样,对危险却永远这般敏锐。”

“危险?”陆行渊以为谢陵弄错了,轻笑道:“觉得危险的人不应该是无尘吗?一代佛宗佛子,日后要是被纵|情宗的圣子拖下神坛,少不得要沾一身污|秽,从此六根难清。”

“凌玉尘能有那本事?”谢陵不以为然,没有把陆行渊的这句话放在心上,言语间有几分轻嘲。

陆行渊不解地看着他,觉得谢陵这话怪怪的,上辈子凌玉尘不就对无尘出手了吗?他们二人共同经历了一世,可听谢陵的口气,似乎并不是那样一回事。

他沉思片刻,斟酌道:“前世我被你困在皇城,听闻凌玉尘掳走无尘囚禁,引诱他坠入魔道,无尘师尊为救他脱困,反而死在他手中,他清醒后自戕而亡,而凌玉尘也陷入疯魔,随他而去。倘若凌玉尘无意,那前世之事可是另有隐情?”

陆行渊被困那些时日,得到的消息并非尽善尽美,有些话经过层层过滤,听到他耳朵里已经是另一个版本。他自己身陷囹圄,未能替凌玉尘收敛尸骨,所谓的真相更是传递了多人之口。

纵然他有心也无力。

谢陵怔了怔,往一旁的石桌走去。陆行渊跟上他的脚步,师徒二人在院子里坐下。

谢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底虽有笑意,却冰冷,带着嘲讽之意。

“难怪师尊会误会,不过这也不怪你,这是佛宗为了保全他们门派的名声,编造出来的谎言,把一切过错和责任都推到凌玉尘身上。”

陆行渊面色一寒,他和凌玉尘交情在,听到他被冤枉,自然心生不悦。

谢陵继续道:“事实上是无尘生了魔心,掳走凌玉尘,他师尊前去清理门户,二人双双丧命。唔,其实这件事还有后续,不过那个时候我意识不太清楚了,依稀记得是魔情宗为了讨回公道和佛宗打起来了。“

魔情宗是邪门,而佛宗是正道,魔门的圣子提起来就像是邪门歪道,也像是敢做出离经叛道之事的人,所以佛宗才敢大言不惭,稍稍曲解一些事情的先后,就能引导旁人去猜忌。

在他们的眼里,凌玉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仿佛就算是无尘不出手,凌玉尘也会做出这种事一样。

陆行渊和佛宗打过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佛宗给他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可是他没想到,为了利益他们也能往受害者的身上泼脏水。

凌玉尘遭此无妄之灾,死后还要被人戳脊梁骨,对他而言,遇见无尘就已经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难怪他看见无尘就跑,一刻也坐不住。

陆行渊之前担心他拐了佛子,现在却只希望无尘离他远一点。

“佛宗也是人杰地灵之地,佛子三千年一轮回,更是受万人敬拜,怎么也会生出魔心,犯下色|欲之罪?”

无尘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平和,不急眼不红脸,说话客客气气,不紧不慢。陆行渊实在想不明白,上辈子他们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才会有这种颠倒命运的境遇。

谢陵皱了皱眉,他回忆前世种种,冷笑道:“或许我们所有人都被佛宗骗了,他们的佛子生来就有一颗魔心。”

这个大胆的猜测如同平地一声惊雷,陆行渊想起来之前在烟雨城,无尘说他的降生比正常的轮回提早了很多年。一个不足年的圣子,出现问题也很正常。

但很快陆行渊就推翻了这个想法,道:“佛宗不可能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佛宗是红尘之外的净土,他们很清楚一个长着魔心的佛子一旦成长起来,对这片大陆而言是何等的灾难。他们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真的为了一己之私弃天下而不顾。

“倘若佛宗有办法控制这颗魔心呢?”谢陵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道:“其实以佛宗的脾气,如果真的是自家人出了问题,他们可能会隐瞒,但不应该泼脏水,这有违出家人的道义,除非他们是想掩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能找一个替罪羊出来。很不幸,凌玉尘就是这个倒霉的替罪羊。”

谢陵对佛宗没什么好感,但也不会落井下石,他此刻就前世的了解就事论事。

“我翻过佛宗往年的记载,他们对佛子格外尊敬推崇,遇上任何大事都会让佛子参与,在那些典籍中,佛子的身影随处可见。唯独在无尘身上有些奇怪,他诞生在这世上,早年间却音讯寥寥,佛宗有意隐瞒,让他极少地出现在外人面前。而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修为到了化神,化神后,佛宗对他的限制才缓缓放开。”

佛宗对无尘的态度确实值得怀疑,谢陵的猜测不无道理,这其中有些缘由甚至让人不敢深思。

陆行渊沉吟道:“佛宗为什么要这样做?”

佛宗不是小门小户,他们有权有势,也清楚魔心的危害,却还是放任自流。此等鼠目寸光,自断前程的决断,实在不是他们的风格,

谢陵摩挲手上的茶碗,看着茶碗中清澈的茶汤,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大胆猜测道:“或许是没有时间了,他们等不起下一个三千年的轮回。”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没有时间了。

这不是陆行渊第一次听见这句话,在他逃亡魔族的路上,顾诀放他离开时说过,在魔族,因为那滴始祖之血,他又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见。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一句诅咒,当它从谢陵的嘴里又一次被说出来时,陆行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紧紧地攥住。

天道有缺,灵力衰减,就连轮回也出了问题。这一切简直就像是灾难的前兆,只不过变化过于细微,并非一日而成,落在众人的眼里就是微乎其微。

他们日复一日地这样活着,因为每天都在经历相差无几的事,就像是在温水煮青蛙,等发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世道肯定早就出问题了,只不过他们这种后起之秀经历的不如前人,没有见识过以往真正的辉煌,把诞生之后所见的世界当做真实的世界,才会迟迟没有察觉出异样。

“说起来你知道无尘今年多少岁了吗?”陆行渊开口询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他对无尘的年龄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具体的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

谢陵微微错愕,摇了摇头,这种事应该很少有人会去在意。他们只知道佛宗的圣子提前降生,降生之日佛光漫天,优昙花开,佛宗亲自去把人接回来。

“以往的佛子也有这般待遇?”陆行渊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佛子提前轮回,不知道降生何处,佛宗还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把人带走,这可能吗?

“在以往的记载中,优昙花会早佛子一刻盛开,方便佛宗算出佛子所在。因为佛子降生那一刻,力量薄弱,对妖邪有着致命的吸引。”谢陵说着那些从典籍上看来的东西,仔细对比起来,确实每一个情况都和无尘不一样。

无尘的身世处处透着诡异,佛宗大张旗鼓,仿佛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虽然我怀疑无尘生了一颗魔心,但从前世他的为人处世来看,他并没有被魔心吞噬,最后会和凌玉尘双亡,的确有些诡异。”谢陵思索道:“师尊在怀疑什么?”

陆行渊陷入沉默,没有立刻回答谢陵这个问题。

光阴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除非它主动留下痕迹,不然世间的生灵很难捕捉到它的存在。

跨越时空的人重复着同一句话,他们说的时间真的是指光阴吗?还是逐渐消失的灵气?

倘若有一天道法不存,灵气归为尘土,他们这些修道者又该何去何从?

陆行渊一阵头疼,他扶了扶面具,在谢陵关切的眼神中,他没有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道:“我在想到底是狩天计划在前,还是无尘诞生在前?”

魔族的牺牲只是狩天计划中的一部分,目的是为了不存在的东皇钟。顾诀的胃口远不止一个魔族,而是天道。

可他是什么时候生出这种疯狂的念头?又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

陆行渊怀疑无尘不正常的诞生就是催化这一切的导火线,他出生的时间绝对比佛宗公布的时间还要早,甚至是早到让人心惊的地步。

谢陵神色一凝,背后寒意阵阵,他被陆行渊的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他的思绪从私人恩怨上跳开,把这个问题放大到世界的格局中,事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在他们前世困顿于恩怨情仇时,更大的阴谋在背后酝酿。所以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大能来阻止他,他以为的世界,说不定只是在大能的掌中立杆。那些藏在背后的人冷眼旁观,不插手不阻止,仿佛是欣赏一场漂亮的困兽之斗。

一想到自己和陆行渊如此痛苦地过了一生,却只是别人眼中消遣的娱乐,谢陵心底的那些戾气就有点压制不住。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爽朗的面容染上阴沉之色,眉梢眼尾透出狼的凶狠,蓝色的眸光冷若冰霜。

“不可原谅……”谢陵低声喃语:“所有人都不可原谅……”

谢陵如坠冰窖,浑身冰凉,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此时此刻,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光那些把他们用来取乐的人,把他们送下地狱,让他们也尝一尝他和陆行渊的苦。

“小狼,你怎么了?”陆行渊握住谢陵的手,诧异地看着突然被戾气笼罩的乖徒弟。他们刚才还聊的好好的,猛然间,谢陵就变成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陆行渊有些心悸,因为这个样子的谢陵,他只在上辈子最后那段时间见过,残暴而没有理智,沦为杀|戮和血腥的囚徒。

陆行渊冷冽的声音把谢陵拉回现实,眼前没有前世的杂乱纷争,阳光温暖和煦,他们坐在一起,手掌紧扣,十指连心。

身上的寒意被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融化,谢陵先是露出茫然的样子,不解地散去一身的戾气,然后耷拉下耳朵,一双漂亮的眼睛蒙上水雾,他委屈,不解,一脸无辜地看着陆行渊,道:“师尊,我们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是吗?”

仿佛是上一世残留的恐惧太过刻骨铭心,谢陵露出了没有安全感的一面,看着他无精打采的耳朵紧贴着头顶,像一只被遗弃的大狗狗,陆行渊的心被击中了。

就算比别人多活了一世,谢陵的心境也没有长大。他还是个孩子呢,和那些几百岁的人比起来,他小得多了。

陆行渊有些心疼,紧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当然,这一世命运在我们手中,那些藏在背后的人,我会一个个地揪出来。”

这一世的陆行渊,早早地带着谢陵一起跳出那个困局。虽然眼下的局面还是模糊不清,但他们没有枷锁,一身轻松,可以去摸索而不担心束缚。

陆行渊的安慰让谢陵重新绽放笑容,那些戾气消失无踪,犹如错觉。谢陵支棱起耳朵,歪歪头笑道:“我只要师尊。”

我只要师尊,任何妨碍我和师尊在一起的阻力,我都会撕碎。

谢陵靠在陆行渊的掌心,长睫低垂,掩去目光中阴冷的寒意。

凌玉尘的出现让陆行渊没能和魔族接上头,接下来的这几日,因为奇玩阁透露出的消息,皇朝的势力活动很频繁。陆行渊为了避免麻烦,沉寂下来,没有贸然行动。

谢陵突然变得格外乖巧,每天陪着他走进走出,就像是一条小尾巴,看的谢遥一愣一愣,怀疑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陆行渊已经习惯不解释,他偶尔也会把疾风放出来,让它透透气,露露面。许是雷池里没有活物,疾风出来后很喜欢文鸟,它就是拟态也比文鸟大,常常追的文鸟满院子跑。

这只被当成借口带出来的文鸟被谢陵训练的格外温顺听话,已经到了和谢陵不离不弃的地步,平日谢陵出门,它就是变成拟态蹲在谢陵的肩上,可爱的很。

陆行渊问过谢陵要不要结契,谢陵拒绝了。对于妖族而言,契约可不能随便结。

“比起文鸟,我更想和师尊结契。”谢陵召回被疾风追到炸毛的文鸟,毫不客气地往疾风的头上砸了一拳后,笑意盈盈地看着陆行渊。

他不禁在想,师尊要怎么回答呢?是拒绝我的请求,还是以为我在开玩笑?

陆行渊收回疾风,道:“要想结契,你就得努力修炼,争取早日达到化神。”

谢陵和陆行渊的修为差距太大了,这种时候结契对他没有好处。

意识到这不是拒绝,谢陵抚|摸着文鸟的羽毛,笑道:“好。”

奇玩阁被陆行渊恐吓后,对客人的隐私多了几分警惕性,在各方势力不断活动的这几天,陆行渊没有听见关于地图的传闻,可见奇玩阁知情识趣,没有再泄露一次。

陆行渊在王府闷了几天,等外面动静小了点,他准备再去一趟酒坊。这次他把谢陵也带上了,并没有恢复剑尊这个身份,而是就以白泽的身份去。

“师尊是怕又遇上凌玉尘?”走出王府,谢陵和陆行渊没有御剑,也没有坐车。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们并肩而行,夜色的烛火星光混在一起,在暗夜中扫出一条道路。

谢陵自然地抬手拍落陆行渊身上的枯叶,上次陆行渊以剑尊的身份前往,和凌玉尘撞了个正着,这次要是还撞上,只怕有些说不清了。

“凌玉尘?”陆行渊微微沉吟,一笑道:“他这两天倒是安静,我以为他至少会来一两次。”

谢陵不解道:“为什么?”

“说不好,我觉得他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份。”陆行渊有所怀疑,因为那天凌玉尘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但这几天凌玉尘没有露面,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谢陵想到上辈子凌玉尘是陆行渊少有的至交,觉得他真认出来也不奇怪。他往陆行渊的方向靠了靠,调侃道:“你不是说无尘在追他吗?说不定他这两天被追上了,脱不开身,所以安静了。”

“你说的没错。”陆行渊赞成地点了点头,视线掠向一旁的街道。

谢陵抖了抖耳朵,顺着陆行渊的视线看过去,那边是魔情宗的据点楚红馆,因是夜里,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不过这不是吸引陆行渊的原因,在楚红馆的门前,无尘挡了凌玉尘的去路。看凌玉尘一脸的无奈和颓废,可见他这些天过的并不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被人堵在家门口,这对凌玉尘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到底你有完没完?我说了我对秃驴不感兴趣,你抓住我又能怎么样?”凌玉尘挥开无尘的手,整理因为拉扯而显得凌乱的衣襟。一脸的不耐。

无尘面带笑意:“但我对你有兴趣。”

凌玉尘气愤地握拳,他克制住一拳砸在无尘脸上的冲动,挑眉看向那张曾让他惊叹的脸,邪笑道:“我承认你这幅皮囊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味道,但老秃驴教出来的小秃驴有什么意思?我只怕吃起来味同嚼蜡,反而搅了我的心情。”

“阿弥陀佛,小僧勤于修炼,肉紧实了些,确实不好吃。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也可以效仿佛祖割肉喂鹰。”无尘手持念珠,温和地看着凌无尘,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和尚,你少和我装傻。”凌玉尘气的心梗,抬手招来楚红馆门口的弟子,把人扯入怀中。

弟子配合地倒向他的胸膛,亲昵地抚|摸他的脸,手掌滑入他的胸膛,挑衅地看向无尘。

凌玉尘揽住弟子的腰,亲|吻对方的额头,举止孟浪:“我说的是行云|雨事,享人间极乐,就像这样,你行吗?”

凌玉尘戏谑地看向无尘的下三路,佛宗弟子不沾红尘,和他这种以双修见长的邪门就是两个极端。他是忠于欲|望的狂徒,无尘是恪守欲|望的智者,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无尘非礼勿视,目光低垂,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依偎着凌玉尘的弟子见状,想到这人这些天让他们圣子不得安宁,计上心头,在凌玉尘耳边轻语,凌玉尘瞳孔骤缩,嘴角笑意更深:“和尚,你追了我那么久,累不累?”

无尘抬眸,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句好话。

果不其然,凌玉尘紧接着道:“我请你放松放松。”

无尘微惊,只见依偎着凌玉尘的弟子唤来同伴,朝着他靠过去,身体软若无骨,依偎着靠在他身上,扣住他的手和腰,封住他的灵力,把他往楚红馆里推。

魔情宗身为邪门,归属于它的楚红馆是享人间极乐之地,有丝竹之音,曼妙舞姿,也有□□之欢,酒肉池林。

无尘追了凌无尘那么久,却有意避开这个地方。他是清修之人,他对凌玉尘有兴趣,也只是单纯的针对这个人而已。至于魔情宗糜糜的一面,他不想知道。

不过凌玉尘憋屈了那么久,完全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看见他浑身写满了抗拒却又挣脱不开的样子,连日的郁闷一扫而空,大笑起来。

无尘不愿触及这些人的身体,双手合十,使出一招千斤坠,原地不动。拽他的弟子被拖的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凌玉尘拢了拢自己的衣襟,道:“和尚,你不会以为不进门就万事大吉吧?在我楚红馆的门前,又不是没有荒唐事。”

凌玉尘给弟子使了个眼神,立刻就有人去脱无尘的衣服。无尘心底一惊,往后躲去。这些天凌玉尘避免和他正面冲突,他还没有真正地见识过魔门的手段。此刻看见那些千娇百媚的弟子施展媚法,他的目光有些沉。

“阿弥陀佛。”无尘又道了一声佛号,身上隐隐有佛光照耀。他猛地抬头看向凌玉尘,佛光弹开身边的几位弟子,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他犹如鬼魅一般突袭上前,直接扣住凌玉尘的肩膀。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凌玉尘后退,狠狠地撞在门口的朱红柱子上。他有些吃痛,眉头紧皱,无尘的手臂横过他的脖颈,将他控制在身下。

在二人的冲突中,隐约掺杂了一声沉闷的顿响,随后便是几声尖叫,楼里忽然乱成一团。

凌玉尘顾不上推开无尘,转头看向楚红馆,刚才出来帮忙的那些弟子也第一时间退回去查看情况。

“他奶奶的,一群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也敢跟爷爷摆谱。”尖叫声中多了谩骂,不少来客吓的抱头逃窜,一时间人人自危。

在不断涌出的人潮中,无尘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死气和血气,神色一凝,手上挟制凌玉尘的力道不由地松了两分。凌玉尘一把推开他,逆着人群冲进楚红馆。

无尘没站稳,身形微微踉跄,退下台阶。他避开逃出来的人群,整理衣襟,恢复一贯的淡然,看向楚红馆的神情没有刚才那般抗拒。他正要走进去,忽然似有所感,回头看向不远处的谢陵和陆行渊。

楚红馆内已经乱做一团,灯火明亮的大堂上躺着好几个衣不蔽体的弟子,身上带伤,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而二楼的栏杆碎了一排,在那狼藉之地,站着七八个三尸宗的弟子,每个人都带着棺材,浓郁的阴气让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仿佛坠入冰窖。

在这些弟子身后,被砸开的房间里,灯火泯灭,黑漆漆的一片,借着外面晃进去的光,隐约能看见一口红棺。

三尸宗的弟子放出尸傀,阻拦楚红馆的弟子救人,双方局面僵持不下。

“你们楚红馆做的就是皮肉生意,这会儿装什么清高?”三尸宗的人骂骂咧咧:“老子不仅要玩你们,还要拆了你们的楼。尸傀,上!”

三尸宗一声令下,四周的尸傀闻声而动,他们动作迅猛,绝非低等的傀儡可比。大堂上的看客连连后退,不管刚才如何情浓意浓,此刻只想躲的远远地,唯恐被卷入其中。

“魔情宗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们这群不人不鬼的东西放肆。”门外传来一声怒喝,磅礴的灵力如同潮水席卷而来,那些尸傀被这股力量撞飞出去。

凌玉尘落入正堂,灵力卷起受伤的弟子送出,他面带怒容,不悦地看向三尸宗的弟子。

“我刚才还在想今天怎么那么倒霉?原来是你们这群让人恶心的家伙,那一身尸臭味隔的老远我就闻到了。”凌玉尘抬手扇风,仿佛是面前凝聚让人作呕的气息:“喂,屋子里的那只老鼠,你还要畏首畏尾地藏着,不露面吗?”

魔情宗和三尸宗并为两大邪门,他们一向不和。楚红馆开门做生意,一般是不接待三尸宗的人,但这几日人流复杂,楚红馆做了让步,没想到三尸宗来者不善。

凌玉尘没有把门口的小喽啰放在眼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股更强大的气息。言语刺激之下,凌玉尘还扔出一枚飞镖。那东西轨迹无形,快如闪电。

躲在屋子里的人以茶杯还击,随后血色的棺椁飞出来,狠狠地砸向凌玉尘。

“阿弥陀佛,施主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有伤和气。”红色的棺椁还没有靠近凌玉尘就被一道佛光挡住,无尘双手合十,从容地走进来。他和凌玉尘并肩站在一起,客气地对红光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身前的佛光大盛,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直接把红色的棺材弹回去。

陆行渊和谢陵紧跟无尘进来,陆行渊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看上去并不起眼。

二楼的房间里传出一声闷响,随后一道嘶哑的声音飘出来,像是有人在挠铁器一样,听的人很不舒服。

“桀桀桀桀,佛子也来烟花之地消遣吗?不知道慧明大师看见了是何感想。”

“楚红馆是魔情宗据点,开门做点他们擅长的事赚钱是他们的本事,烟花之地从何说起?”无尘不急不缓,平静道:“世间道法无穷,千变万化不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施主若是以己度人,看花为媚骨,看水为欲念,恐怕要陷入魔障之中,难以自拔。”

“听说佛子最近和凌玉尘走的很近,关系甚是亲密,今日还为他讲出一番大道理,真是让人忍不住发笑。”嘶哑的声音再度传出,随着那声音落下,原本围在门口的三尸宗弟子排成两列,一口红色的棺材飘出来,而上面坐着一位黑衣人。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五官端正,面色却是不正常的惨白,双目无瞳,看起来格外瘆人。

“魔情宗修□□之法,以肉身做修炼的捷径,被人当成炉鼎不是活该吗?”黑衣人无瞳的眼睛看向凌玉尘,因为没有眼珠,只是一片白,显得格外诡异。

凌玉尘神色一怔,一瞬间仿佛是被毒蛇盯上一般,浑身冰凉。

陆行渊见状眯了眯眼,他拉了一下谢陵的衣袖,谢陵暗暗点头,朗声道:“魔情宗行□□之欢,你们三尸宗炼死人为傀儡,大家半斤八两,不知道你在这里放什么狗屁。”

谢陵的声音清冽,带了几分纯阳的灵气,缠|绕在凌玉尘身上的寒意仿佛是遇见了天敌,瞬间消失无踪。

凌玉尘额上渗出一层冷汗,无尘有所察觉,他不动声色地垂手,碰了碰凌玉尘的手背,纯正的灵力渡过去,缓解凌玉尘的不适。

谢陵走到他们身边,看向黑衣人,眼底笑意冰冷:“我走在外面就听见里面的动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天灾,没想到是人祸。我三哥大婚在即,各方势力安分守己,怎么你们三尸宗要与众不同一点?果然是和死人打交道久了,不知道阳间的路子吗?”

“谢陵?”黑衣人有些诧异,冷笑道:“原来是十七殿下,失敬失敬,你要是不站出来,我还想不起来我们三尸宗和你有一笔账要算。你师尊陆隐川屠我三尸宗宗门,手上沾满我三尸宗门徒的鲜血,如今他逃之夭夭,这笔债就该你来偿。不过你别担心,我现在还不想要你的命,识趣的就赶紧滚。”

黑衣人的声音冷如冰霜,身上寒意刺骨,他说话时释放出威压,寒气直逼谢陵。

陆行渊的手掌紧贴在谢陵背上,传递灵力,谢陵配合地抬手,轻描淡写地化去那股寒意。

他看着黑衣人,冷笑道:“你们三尸宗果然是和人沾边的事,一件不做。我是陆隐川的徒弟,也是谢道义的儿子,我能不能把你刚才那句话理解为,三尸宗要和皇朝为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屠戮三尸宗,和三尸宗有仇的人是陆行渊,但三尸宗心里清楚他们打不过陆行渊,于是和陆行渊有关系的谢陵就变成了他们针对的对象。

即便谢陵搬出谢道义,眼前这个黑衣人还是不为所动。他对谢陵的印象还停留在陆行渊离开之前,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杀了就杀了,难道谢道义还会因此和三尸宗翻脸?

“十七殿下不必借题发挥,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天底下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你和陆隐川扯上关系?”黑衣人不接谢陵的话,他从棺材上站起身,飘然落地。四周的寒意随着他的动作凝聚在一起,隐隐透出几分杀意。

狼族的直觉在这种时候过于敏锐,谢陵耳朵上的细毛倒竖,肌肉紧绷。

陆行渊往前一步,他站到谢陵身边,宽大的衣袖遮掩了下垂的手掌,十指交扣,透过掌心给谢陵传递灵气。

“我出生皇族,你却说我的命不好,那我倒是好奇了,什么样的命才叫好?”掌心的温度让谢陵无视了眼前的威胁,面对挑衅,他面不改色地还击回去。

黑衣人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真是高看你自己,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小杂种。”

黑衣人故意咬重后面三个字,看见谢陵变了脸色,他还拖长调子,苍白的脸上满是讥讽:“说起来陆隐川也是,你们师徒还真配!”

配字话音未落,一旁的凌玉尘已经听不下去,一拳砸向黑衣人。他拳风迅猛,顷刻而至。黑衣人足尖一点,抬手拍棺,身体后撤之时,血棺稳稳地挡在身前,撞上凌玉尘的拳头。

血棺的表面是用坚|硬的材料制成,凌玉尘被震的手臂发麻,他往后退了一步,被无尘抬手扶住。

黑衣人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躲在棺材后面继续嘲讽道:“我差点忘了,我们凌公子也痴迷陆隐川的肉|体,这没吃到嘴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容不得别人多说半个字。”

“你们三尸宗有本事就冲我来,别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陆行渊和谢陵有一个没得选的身世,这不是别人中伤他们的理由。凌玉尘听着刺耳,对方每一句阴阳怪气的话落在耳朵里,都会让他变得更加暴躁。

他活动着手腕,目光一直牢牢地盯着黑衣人。

在三尸宗,黑棺代表的是普通弟子,红棺代表着宗主,白棺代表宗门长老,这人一口红棺醒目,又在这样的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只怕在总部那边的身份地位也不低。

凌玉尘不记得他们最近有和三尸宗起冲突,这人应该就是单纯的来挑事。

“我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你,但有人不自量力,我也很伤脑筋。”黑衣人森冷的视线扫向谢陵,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目光格外的瘆人:“对于这种认不清形势的小畜生,扒皮抽筋最能增长教训!”

黑衣人话音未落,那口红棺径直飞起,朝着谢陵撞过去。无尘反应迅速,一道佛光挡在谢陵身前,陆行渊把谢陵拉向怀里,暗中蓄力。就在他准备反震这口棺材时,忽然察觉到二楼传来一股异样的气息。

一道光鞭犹如银色的闪电,直直地抽在棺木上,红棺被打的一偏,发出清脆的喀嚓声,棺面上霎时密布蜘蛛网般的细纹。

黑衣人感受到棺木上传来的恐怖气息,还不等他收回棺木,第二道光鞭又甩过来。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对准棺木,而是黑衣人。

银色的鞭影犹如蛟龙出海,呼啸着卷起风浪,狠狠地抽在黑衣人身上。一鞭下去就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黑衣人苍白的脸上添了几抹血痕,鞭梢把他带翻在地,砸碎了不少桌椅。

“你们三尸宗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条命敢在我谢家的地盘上张扬跋扈?”鞭影之后是一道十分爽朗的声音,因为带了怒意,中气十足。

二楼一扇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身穿黑色劲装的姑娘手持骨鞭走出来,她身量高挑修长,脚踩云靴,满头青丝束发,收拾的干净利落,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张扬。

大堂上的人看见这姑娘都不由地愣了愣神,觉得她看起来很眼熟,但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三尸宗的弟子在这声呵斥中如梦初醒,连忙跑到黑衣人跟前,把人团团护住,神色戒备。

谢陵听见这声音抬头,看清楚姑娘的面容不由地愣住,神情复杂,似怀念又似遗憾。时隔两世,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和谢萱重逢。他这个九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果断英气,手上的那条鞭子指哪打哪,从来没有失误过。

黑衣人在弟子的搀扶下爬起来,挨了一鞭,刺痛让他没有心情去深思,恶狠狠地瞪着谢萱,怒道:“你是谁?”

谢萱舞动手上的鞭子:“谢萱。”

黑衣人一怔,脸色霎时铁青。他没有见过谢萱,但是听过她的名字,知道她是谢道义唯一的女儿。她自小在外修行,从不掺和皇室的恩怨,是少有的正直脾气,也是少数会护着谢陵的人。

楚红馆是风月之地,虽然也接待女客,但谢萱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和这里格格不入,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简直是黑衣人出门没看黄历,注定倒霉。

黑衣人还没有蠢到质疑谢萱的身份,阴阳怪气道:“没想到九殿下也有这般雅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以不吐,我听了反胃,说不定又要给你一鞭子。”谢萱举起手上的骨鞭,赤|裸裸的威胁让黑衣人打了个寒蝉。

他心里清楚,谢萱和谢陵不同,谢陵修为微弱,他在谢陵面前还能威风威风,面对谢萱就只有吃亏的份。哪怕真打起来他不一定输,也不敢真的和谢萱动手。

黑衣人识趣地闭嘴,有谢萱在这里,今天他们是讨不着好了。黑衣人不甘地咽下这口恶气,狠狠地瞪了凌玉尘一眼,道:“算你走运,我们走!”

“萱萱,他们搅了我听曲的乐趣,还搞得这里乌烟瘴气,你怎么能轻易地放了他们呢?”软若无骨的柔媚娇嗔从谢萱身后的房间里传出来,听的在场的人一阵酥麻。

伴随着这声音落下,三尸宗离开的脚步就被谢萱一鞭子抽过来拦住。

一道曼妙的身影走到谢萱身后,往她肩上一靠,双手环在谢萱腰间,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她扫过在场的这些人,视线在陆行渊所在的位置停留片刻。然后落在三尸宗身上,目光骤然冰冷。

许是女子太过大胆,在场一片哗然,不禁窃窃私语,以为是楚红馆的姑娘。

藏在人群中,隐匿气息的陆行渊僵在原地,如果不是面具遮掩,旁人一定看得见他吃惊的神色。

和谢萱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拍卖场上出现的梅洛雪。她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份,只是收起魔角,在脸上蒙了一层薄纱。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潜伏在谢萱身边,让谢萱对她百依百顺。

谢萱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姑娘,就算上辈子谢陵疯狂地报复谢家也没有对她出手,而是让她继续修行,不要掺和进来。

陆行渊对她的印象也还不错,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这辈子继续置身事外。可是眼下梅洛雪把人卷进来,想要再置身事外就难了。

陆行渊有些烦躁,握着谢陵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面对外人异样的眼神,谢萱面不改色,正直道:“你要他们怎么补偿你?”

梅洛雪掩唇轻笑,直白道:“我喜欢灵石,越多越好。”

谢萱点点头,看向黑衣人,毫不客气道:“给钱。”

被拦了去路又不能和谢萱起冲突的黑衣人气的嘴角直抽,他深吸口气拿出装了灵石的储物袋扔给谢萱,眼神瞥向凌玉尘,继续嘲讽道:“你们魔情宗真是好手段。”

凌玉尘听的一头雾水,他满脸问号地看着黑衣人,赶人要钱的人是谢萱,和他们魔情宗有什么关系?他看在谢萱的面子上忍让半步,什么都没说,怎么这人还那么烦人?

谢萱用鞭梢卷回储物袋,神识扫了一眼里面的灵石,大概估摸了一个数后,才大发慈悲地对三尸宗的人一摆手,道:“滚吧!”

黑衣人敢怒不敢言,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谢萱把储物袋里的灵石分成两袋,一袋给梅洛雪,哄她开心,另一袋扔给了凌玉尘,道:“拿着,这是三尸宗该赔的。那几个弟子伤的不轻,要是不介意,可以让我身边这位医修帮忙看看。”

谢萱点出梅洛雪的身份,拉开对方搭在她腰间的手。梅洛雪站直身体,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没有感情道:“给钱。”

凌玉尘看着刚拿到手的储物袋,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清点里面有多少东西,就又得交出去。不过他没有不情愿,双手奉上,道:“有劳医师相助,小小心意,请你收下。”

梅洛雪轻哼一声,丢下谢萱下楼。她接过凌玉尘的酬劳,扫了陆行渊一眼,转身去救人。

高楼下站着的这些人,谢萱放眼看去就认识谢陵一个,其他人听过名号,但一时还不能把脸和名字对上。她给凌玉尘钱,好心帮助是看在这人刚才为谢陵出面的份上。

谢萱已经很久不曾见过谢陵,上一次她看见他时,他身边除了陆行渊没有旁人,亲情血缘是束缚他的枷锁,他孤孤单单地走在陌生的皇城,无人作陪,就算被欺负了,也只有奔向陆行渊。

但现在他似乎不再是一个人了。

谢萱打心底为谢陵高兴,她倚着栏杆,笑道:“小十七,看见我不开心吗?”

谢陵莞尔,道:“怎么会?姐姐,别来无恙。”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因为三尸宗的破坏,楚红馆今日提前打烊。魔情宗的弟子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地的狼藉,另外腾出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给谢萱,方便她和谢陵叙旧。

姐弟二人的谈话陆行渊不便旁听,楚红馆的弟子在大堂的一角给他留了个空位子。因为凌玉尘要去查看伤员的情况,无尘也坐了过来。

空荡荡的大堂只剩下他们二人面面相觑,隔着一张面具,各怀心思。

无尘正襟危坐,拨弄着手上的念珠,永远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低眉垂眼,显得亲和而没有什么攻击性。

陆行渊现在这个身份和他不熟,没有搭话的意思。他们两个人各自沉默了好一会儿,无尘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平静:“小僧无尘,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白泽。”

“哦。”无尘拖了个声调,认真地评价道:“这名字还真是敷衍。”

陆行渊不禁挑眉,无尘又道:“这张面具倒是做的格外精巧,不仅遮掩了视线,还遮掩了神识。但一个人的修为不容易隐藏,是用了什么功法吗?”

无尘的身体微微前倾,感官上拉近了和陆行渊的距离。他抬眸盯着陆行渊脸上的面具,仔细观摩打量,啧啧称奇。

如果这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此举未免太不礼貌。但如果这是对待一个熟人,那就没什么可以指摘。

陆行渊身体后移,道:“你靠的太近了。”

无尘轻笑,道:“抱歉,我只是忍不住感到好奇,所以想要一探究竟。”

无尘的话点到为止,即没说认出陆行渊,也没说没认出来。如果陆行渊自己承认,那就是落了下乘。

看着无尘那张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脸,陆行渊转移了话题,道:“你和凌玉尘怎么回事?他应该没有得罪过你。”

无尘对凌玉尘的态度关系到他们二人的生死,上辈子陆行渊没机会,这辈子谜团一层又一层,但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找准时机,一点点拆开。

他如此直接,也是间接地默认自己的身份。

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无尘脸上笑意更深,面他和凌玉尘对共同拥有的熟人,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在藏经阁翻到一本很有意思的功法,决定试一试。但修炼这个功法条件苛刻,我需要一个可以坦诚欲|望,忠于欲|望的人来帮我开窍。凌玉尘至情至性,很合适。”

陆行渊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评价凌玉尘至情至性,他大受震撼,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尘说的这个功法奇奇怪怪。

佛道清修,这功法却以欲为引。

“我很好奇是什么功法能让你被凌玉尘冷遇还坚持不懈。”

无尘神情爽朗:“六欲天魔诀。”

“……”陆行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扶了扶面具,道:“你确定这是佛家的功法?你听听这名字,你觉得它佛吗?”

六欲是指眼、耳、鼻、舌、身,意,通俗而言就是指人的情|欲。佛家讲究六根清净,便是禁欲静心,不为红尘所累。

无尘翻出来的这本功法光听名字就和佛家背道而驰,反而像是魔族的东西。

“佛宗的藏经阁内所藏,自然是佛宗的功法。”无尘一脸认真,也就他能如此无谓。

陆行渊沉默片刻,提醒道:“两百多年前,三族大战,魔族战败,人族和妖族瓜分了他们得到的战利品。这卷功法听起来不像是佛宗的东西,你最好问问来历,或者干脆不要修。”

陆行渊最后半句话说的坚定,这卷功法给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总会想起无尘前世入魔,把凌玉尘一起拖下深渊。

许是陆行渊的口气有些生硬,无尘脸上笑意微敛,道:“人间之事,可遇不可求,我不可强求,你亦然。”

六欲天魔诀对无尘有种不一样的吸引力,他看见的第一眼就被上面描绘的功法所吸引,凌玉尘是他千挑万选的引子,他做足了准备,岂会轻言放弃?

“若我偏要强求?”陆行渊抬眸看向无尘,眼底泛着冷光,整个人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无尘双手合十,并没有被这股气势压倒,淡然一笑,道:“六欲天魔诀是历代高僧批改修著完成的功法,并非邪门歪道。我身为佛子,只出世不入世,远在红尘之外,将来又谈何普度众生?”

陆行渊太过较真,无尘败下阵来,解释了六欲天魔诀的来历,这名字听起来确实不像什么好东西,但它是特殊的内功心法,修炼小成可见人心,修炼大成可普度世人。

见人内心,窥人贪欲,故而为魔。

陆行渊将信将疑,如果不是功法有问题,那无尘和凌玉尘之间的矛盾在那儿?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出现那种状况?

“小僧一向恪守佛门清规戒律,不会乱来,施主大可放心。”无尘见陆行渊还有疑虑,平静地补充道。

陆行渊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他担心的不是无尘破戒,而是事关他们安危。只要他们没有生命危险,爱怎么破戒怎么破戒,和他没关系。

但这种话不好明说,他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打破了命运的枷锁,说不定事态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三尸宗跑出来闹了这一出,这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谢萱准备带着谢陵进宫去面见谢道义,在谢道义派人来请之前,先把这里的事告诉他。

有谢萱作陪,谢陵不抵触回去。但他一走,就剩下陆行渊一人。

“跟我前来的那位医修是我的朋友,我不便带着她进宫,烦请凌公子送她一程。”谢萱和谢陵从二楼下来时,梅洛雪正医治完那几个弟子往正堂来。

谢萱刚和凌玉尘交代好,梅洛雪就环上她的腰,道:“你准备抛下我去哪儿?”

那声音柔媚,又带了几分嗔意在里面,听起来格外的娇俏。

谢萱不为所动,回头认真解释。梅洛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思绪游离。

谢萱问她记住了吗?她点了点头,实际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旁边的凌玉尘倒是听的一清二楚,总结下来就是乖乖回家,不要闯祸。

这边谢萱叮嘱梅洛雪,另一边谢陵不舍陆行渊,但碍于旁人在场,他没说什么,只是让陆行渊先回去。

姐弟二人走的很快,他们离开后,凌玉尘准备送梅洛雪回去。

梅洛雪扫了眼还需要他稳定人心的楚红馆,笑道:“萱萱说着玩的,哪里能劳动凌公子?她的府邸离这儿不远,我一个人回去就好。”

“阿弥陀佛,九殿下担心的是三尸宗的人还围在外面,伺机而动。姑娘看着眼生,应是初来乍到,我们送一送也是应该的。”无尘站起身,接过梅洛雪的话。

梅洛雪维持年轻时候的样貌,看起来年岁不大,实际是谢道义那一辈的风云人物。她一颦一笑间除了柔媚,还有几分成熟的韵味,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

被不知道比自己小多少岁的貌美公子叫姑娘,梅洛雪笑靥如花。她还没开口拒绝,一旁的凌玉尘率先不满道:“和尚,你真的很闲,什么事都要插一脚。”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无尘平静地陈述事实,丝毫不理会凌玉尘的暴躁。

梅洛雪掩唇轻笑,视线扫向坐在原地巍峨不动的陆行渊。

“我记得你们两个人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不如你们二人继续争辩,让他送我回去?”梅洛雪走到二人中间,挡住凌玉尘充满火药味的眼神,高兴地看向陆行渊,给他找了个合适的理由道:“他是十七殿下的随从,应该也要回去。”

“他不是随从。”凌玉尘见梅洛雪误会,解释道:“他是谢陵的……朋友。”

凌玉尘顿了顿,把相好两个字从嘴里咽下去,找到了另一个更容易被人理解的称呼。没有看穿陆行渊的身份时,他当是玩笑,现在看穿陆行渊的身份,他以为是师徒间的情趣。

梅洛雪的提议未尝不可,陆行渊要实力有实力,只是稍作隐藏,绝对不会让三尸宗为所欲为。而且也避免凌玉尘出门,无尘形影不离的尴尬局面。

今日混乱,无尘仗义执言,凌玉尘很感激,但也仅仅是感激。他一直躲着无尘也不是个办法,正好趁今日这个时机把人留下来说个明白。

凌玉尘期待地看向陆行渊,道:“白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陆行渊性情冷淡,让他帮一个陌生人,凌玉尘心里没多少底。

陆行渊站起身,他没有拒绝,道:“正好我要回去,顺路的事。这位姑娘,请。”

陆行渊咬重了姑娘两个字,隔着面具他的神情看不真切,那双眼睛藏在阴影里,也让人看不透。

梅洛雪嘴角含笑,身姿轻盈如蝶,翩翩而起,越过凌玉尘和无尘飘向门外。陆行渊紧随其后,他抬了抬手,抱拳做别。

今日的夜还长,长街上灯火通明。

梅洛雪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这番景象,她穿梭在人群中,看看这,看看那,兴奋的像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敛了成熟的风韵,多了几分娇俏可人。

陆行渊默默地跟着她,护着她,偶尔会散出神识注意四周的状况。

三尸宗的人如同无尘猜测的那般,并没有全部离开,他们留了几个眼线在这里,大概是还有别的目的。

陆行渊正犹豫要不要把这些人引到暗处解决掉,就察觉到一只手落在手臂上。

梅洛雪拨开人群走过来,抓住他的衣袖,笑道:“不要那么紧张,放松些,今夜我不想见血。”

三尸宗什么时候处理都可以,不值得浪费这美好的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城的夜色如梦似幻,万家灯火似群星闪烁。

谢萱虽是女儿身,却早早地出宫建府,没有和兄弟们搅合在一起。她的府邸和楚红馆隔着两条街,融入在周围的庭院间,并不突兀。越往这边走,灯火越暗,喧嚣声渐渐远去。

三尸宗的人还在后面跟着,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陆行渊只当没发现,用神识遮去了他和梅洛雪的谈话。

“小姑什么时候到的皇城?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灯影之间,行人摩肩接踵,为了不被分散,陆行渊和梅洛雪靠的很近。他有意压低声音,确保梅洛雪能够听见。

因为是秘密潜入这里,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但这不包括梅洛雪。许是不理解梅洛雪为何隐瞒,陆行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梅洛雪的心思在这闹市上,她买了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递给陆行渊一串:“我能进入皇城还多亏了谢萱,她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她姓谢。”

梅洛雪遗憾地叹了口气,咬了一口糖葫芦,结果被晶莹糖衣下面那层果肉酸的皱眉。充满迷惑性的外衣下是真实本身,就像梅洛雪一般。

她在谢萱的印象里是一个漂亮魅惑的医修,虽然平日有点奇奇怪怪的爱好,但总体上是个好人。

她们在风雪中借宿同一个荒废的宅子,谢萱邀请她共进晚餐,她顺手给谢萱的随从治疗伤势,一切自然地像是本该如此,知道她要来皇城后,谢萱更是直接提出同行的请求。

爽朗直率又不耍心眼的姑娘,谁能不爱呢?

梅洛雪又咬了一口糖葫芦,酸涩之后带了一点回甘,冲淡了唇齿间的涩意。

“小姑当年是我爹的左膀右臂,皇朝认识你的人不少,你就这样接近谢萱不怕被人识破身份?”跨过明亮灯火的分界线,陆行渊和梅洛雪走入昏暗中。

梅洛雪调整了一下脸上的面纱,道:“我还怕他们不能识破呢。”

梅洛雪和陆行渊不一样,她这个身份是暂时的,识破是早晚的事。但陆行渊这个假身份能用就是长时间用,所以准备的更充分一些。

魔族的大部队也就稍晚梅洛雪几日,原本梅洛雪打算大部队一到,她就离开。但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谢萱很有趣,她准备留在谢萱身边消磨时间,直到身份被拆穿。

“你真的不是一开始就盯上谢萱?”梅洛雪接受的太快,这让陆行渊不得不怀疑所谓的巧遇只是一场蓄谋。

梅洛雪扫了他一眼,道:“这种事情谁知道呢?我需要一个掩护,她刚好出现在我面前,刚好是谢道义的女儿,仅此而已。”

那个荒宅是前往皇朝路上的一个落脚点,梅洛雪只是在那里等一个有缘人,这人是谁并不在她的计算中。

“你也别光顾着问我,我还想问问你,你身边那位狼族就是你徒弟?”楚红馆内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梅洛雪的眼睛,谢陵临走时特意给陆行渊说一声,看起来关系格外不一般。

梅洛雪说不诧异是假的,思索道:“你这个身份没有瞒着他吗?”

陆行渊摇头,道:“瞒不住,他见我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而且现在似乎不止他一个人认出来了,凌玉尘和无尘也有所猜测,相互试探。

因为修为增长,血脉融合的关系,陆行渊现在的身量比之以往高了一点,他戴上面具身形上有差。但凌玉尘和无尘见过他没戴面具的样子,这二人一个是对他十分熟悉,另一个是心有玲珑,看过一次后,自然会怀疑。

梅洛雪皱了皱眉,她对谢陵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个孩子是妖族为了离间皇朝和天衍宗的关系,留下来的棋子。少年时和陆行渊相依为命,陆行渊离开后去了妖族。

随着血脉觉醒,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最近很得谢道义宠爱。

“他是你的徒弟,你最了解他,想来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身为谢道义的儿子,左右是个威胁。梅洛雪应该让陆行渊远离,斩断这份情谊。但话到了嘴边,想到谢陵看陆行渊的眼神,她又忍住了。

或许谢陵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和陆行渊道别时,眼神里有着浓浓的眷恋和不舍。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对他而言都像是长久的分别。

他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陆行渊,除了感情深厚,熟悉彼此的一举一动外,梅洛雪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的事有些复杂,等这次事情结束后,我会给族里一个交代。”

陆行渊说的是族里,而不是梅洛雪,这两者间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也意味着他和谢陵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梅洛雪不禁蹙眉,她隐隐有种预感,这不是件好事。

不远处,谢萱的府邸矗立在黑暗中,门前的红灯笼照亮归去的路。

梅洛雪让陆行渊就送到这里,临别前,梅洛雪看着手上没有吃完的糖葫芦,回忆那股酸涩又回味甘甜的味道,人生的滋味莫过于此。

她回首望去,来路只有几盏灯笼,在一片漆黑中静静地燃烧着,路面昏暗,夜风寒意刺骨。

梅洛雪伸出手,感受到风吹过手心,道:“起风了。”

巍巍宫墙,灯火通明。

谢道义刚刚听完探子的汇报,挥手让人下去,谢萱和谢陵就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他的房间。

这里原是云棠的书房,现在云棠不在,变成了他接待来客的会客室。屋子里的格局没有更改,只是添了张桌子。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又在和自己博弈?”

谢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她不常在谢道义身边,每出去一次回来都给谢道义不一样的感受。比起那些明争暗斗的儿子,这个女儿更让谢道义省心。

谢道义见了她,面上也多了几分慈父的关怀和笑意。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只行了个虚礼的谢陵身上时,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僵硬。

“你难得回来,过来和我下一局。”谢道义干脆无视了谢陵,高兴地收拾棋局,重新摆盘,让谢萱陪他下棋。

谢萱抓着谢陵的手臂,她在棋盘的一方落座,谢陵就坐在她旁边,倒是规矩不少,人也显得温顺很多。

“儿臣棋艺不精,父皇可得让着我。”谢萱执白子,还没落子就先服软,眉眼柔和。

谢道义身上的凌厉气息稍稍收敛,笑道:“准你悔棋。”

“棋局如战局,落子无悔,父皇让我三步就行。”谢萱没有接受谢道义的提议,而是和他讨价还价。

谢道义也不恼,反而觉得女儿率直可爱。

自从云棠走后,谢道义的脾气就没以往那么好,加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魔族显露踪迹,他一直紧绷着一根弦,不敢放松。平日要是再遇上不识趣的儿子给他添点堵,他就更糟心了。

而女儿就不一样了,女儿乖巧懂事,知道说贴心的话,陪他下棋,陪他谈心。

谢萱说自己棋艺不精不是谦虚,而是实话实说,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就渐露败局,有些力不从心。

谢道义气定神闲地吃掉她的棋子,很快棋盘上就是大片大片的黑。

“好难啊!”谢萱苦恼地皱眉,转头看向谢陵,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过来,道:“小十七,你会吗?”

谢陵答应和谢萱进宫,为的是给三尸宗添堵,完全没有和谢道义父慈子孝的意思。谢萱要下棋,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

,现在被谢萱拉过来,他扫了眼棋局,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谢萱,道:“会。”

谢萱顿时眉开眼笑,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道:“来,白方申请换人。”

谢陵坐在她的位置上,拿起白子,认真地落下一子。

谢道义看着他的布局,眼里是掩盖不住的诧异:“我竟不知你会下棋。”

谢陵当然会下棋,他的棋艺是陆行渊手把手教的。在那些困苦的岁月里,抱着棋盘假装陆行渊还在身边与他对弈是他唯一的乐趣。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除了修为,陆行渊交给他的还有很多,只不过陆行渊要他藏拙,他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久而久之,他就以为自己不会了。

这个时候提到陆行渊明显不合适,谢陵面不改色地把琅煌拉出来做挡箭牌,道:“琅煌先生一个人住,偶尔无聊就会研究棋局,我在他跟前学艺时,跟着他学了一点。”

谢道义将信将疑,不过谢陵难得心平气和地和他对局,他想了想没有深究。与其为了一个争论不出结果的答案和谢陵不欢而散,还不如睁只眼闭只眼。

棋盘上棋子黑白分明,谁也不让着谁。

谢萱靠在一旁看的格外认真,压根没注意从棋盘上蔓延出来的焦灼气氛。

谢道义落子的速度慢下来,思索的时间明显变长。为了不让谢陵察觉,他起了话头,道:“你们这么晚进宫应该不是专程来找我下棋吧?”

谢萱点头,直白道:“我们是来告状的。”

谢道义落子的动作一顿,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说说,出什么事了?”

谢萱立刻来了精神,把楚红馆的事说了一遍,谢陵出面遭到三尸宗威胁,她这个当姐姐的看不过去,当然要出手相助。

“那人无非是觉得自己有靠山,但有靠山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我们也有。”谢萱神采飞扬,话语里有几分傲气。

谢道义闻言轻笑,他为君为父,纵然心里没有多少情感,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子女依靠,还是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更重要的是谢陵没有排斥来找他,让他出头,这算不算是一种缓和?

“三尸宗有些过了,你可怕?”谢道义拿着一颗黑子,面对棋盘上的局面,迟迟没有落子。

谢陵见他询问自己,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多多少少留着父皇的血,要是真的被人镇住,不敢出头,岂不是丢父皇的脸?”

第一百一十六章

棋盘上,黑子丢盔弃甲,大势已去,走入绝境的白子反而起死回生,反败为胜。

谢道义拿着棋子,迟迟没有落下,他端详着眼前的棋局,被围困的黑子独木难支,他过了许久才接受现实,道:“你赢了。”

谢陵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他兴致缺缺地放下棋子,仿佛一切是理所当然,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不过谢萱很高兴,看着自己那盘残局在谢陵的手里盘活,最后更是胜过谢道义,她比自己赢了还要激动,抱着谢陵的手臂崇拜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谢道义没有收拾棋局,他在心里复盘刚才的每一步棋,他明明胜利在望,完全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

良久后,他叹了口气,道:“你以后没事可以回来陪我下棋。”

谢陵打了个哈欠,露出两分倦意:“再说吧,我还不想回来。”

陆行渊在外面,谢陵的心也在外面,他知道谢道义是有意亲近,但这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他和谢道义的父子情,在谢道义默许谢迟利用他来控制陆行渊,默许谢迟杀死他时,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陆行渊,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察觉到谢陵话语里的冷淡,联想到他回来这些日子受的委屈,谢道义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毕竟是他的孩子,不管他怎么样,总轮不到外人欺负。

“你不回来,一直住在你七哥府上也不像个样子。我会差人去帮你置办新的院落,以后那就是你的地盘了,你想呼朋唤友,还是金屋藏娇,都随你。”

谢道义以往疏于对谢陵的照顾,只觉得一晃眼,当初那个被妖族利用来离间他和云棠的婴儿就长大成人了,他一直安静地生活在宫里,习惯了不被人在意,像个透明人一般,无人在意他的去留。

谢道义知道他心里有怨,不想留在宫里,总想跑去出,这些谢道义都不在乎。毕竟谢陵也到了该独立的年纪。

今日三尸宗目中无人,欺谢陵独身一人,没有根基,那他就以这个宅院为戒,让其他人明白,这是他谢道义的儿子,他还没死呢。

“我在府上住的挺好的,七哥又不会嫌弃我。”谢陵听到府邸的第一瞬间不是开心,而是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把陆行渊带过去,一想到要和他分开,谢陵就生出抵触的情绪。

谢陵拒绝的太快,甚至没有犹豫,谢道义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谢陵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他允许皇子出宫建府,亲赐院落,就是允许他们去培养自己的势力,相互之间形成良性竞争。一座府邸确实没什么大不了,但这背后代表的是谢道义的认可。有了府邸,就是有了根基。

“小十七,你是不是傻?”谢萱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父皇只是说给你置办院子,又不是不许你住在七哥府上。只要你喜欢,别说是七哥家,就是来我家长住也没有问题。”

谢萱说着,转头看向谢道义,托腮道:“所以父皇给小十七安排的院子在哪儿?能在我附近吗?让小十七和我做个伴吧!”

“你不常在家……”谢萱一打岔,谢道义就把谢陵拒绝的话忽略过去。他做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更改。

“我不管,我就当父皇同意了。”谢萱捂住耳朵,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面对她的撒娇,谢道义无奈地笑了笑,道:“好,都依你。”

谢萱住的那条街清净,而且她一直很照顾谢陵,让谢陵去和她作伴,多少也能打消谢陵的抵触情绪。

府邸的事情确定下来后,谢萱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带着谢陵告退。谢道义今夜兴致不错,送他们二人出门,还叮嘱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谢萱满口答应,谢陵还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不高兴也不生气,仿佛没有什么话语值得他内心出现波动。

谢道义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谢萱许久未见他,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她上一次见谢陵还是皇族的大比,谢陵对谢道义还抱有几分期待,甚至努力表现想要谢道义看见。现在他有这个实力,却把自己深深地藏起来,再也不愿意靠近谢道义。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谢陵注意到谢萱的视线,不解地看向她,出声询问。

面对谢萱,谢陵的态度可比面对谢道义好多了,眼底有些笑意,是真挚的,温暖而阳光。

看见这幅熟悉的样貌,谢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十七长大了。”

“我成年了。”

“不是哦,我说的不是年纪。”谢萱走在谢陵前面,回头看着谢陵,微微仰头道:“我们快六年没见了吧?时间过的真快。上一次见你,你彷徨不安,害怕被丢下被无视。可是这一次见你,你的眼神很坚定,不再患得患失。”

“这六年很漫长。”谢陵垂眸轻语。

谢萱眼里的六年,对他而言是一世,在血与火,仇与恨中痛苦执着,而后涅槃。他无助而彷徨不安的一生,重新被陆行渊重逢,安抚。

想到陆行渊,谢陵的眼神变得温柔,带了两分眷恋。他的世界本就一无所有,因为遇见陆行渊才变得充实。

宫墙之外,寒意袭人。长街上只有几盏灯火,不少摊贩早早地收摊回家,唯有一家茶棚还点着灯,灶膛上煮着滚水,老板却已经困的趴在桌子上休息。

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人静静地坐在老板旁边,他要了一壶茶水,脸上的恶鬼面具斜了一个边角,露出线条硬朗清晰的下巴。

寒风让老板哆嗦着醒来,他打了冷颤,活动睡麻的手臂,走到陆行渊跟前问道:“这位客官,你还要点什么吗?小店也得打烊了。”

“不必。”陆行渊的视线越过重重黑暗,落在远处的宫墙外,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后,他结了茶钱,戴好面具,起身离去。

谢遥和谢萱的府邸不在一个方向,姐弟二人同行了一段距离,就在岔路口分别。

谢萱担忧地看向夜色,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谢陵轻笑一声,话音未落便有所察觉,不由地抬头看去。

寂静的黑暗中矗立着一道人影,静静的等候。

谢陵眼神一亮,他的眼睛没有看清楚那张脸,但他的心已经描绘出模样,那熟悉的身影不需要确认也能让他心花怒放,眉梢眼底都是笑意,他道:“接我的人已经来了。”

谢萱一愣,顺着谢陵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夜色太暗,寒风太冷,她只觉得对方身形高大,有点熟悉。

不等谢萱多问,谢陵就和她道别,迈开步子朝着对方跑去。看着谢陵的背影在对方面前停下,他们两个人许是说了句悄悄话,身影靠的很近很近。

纵然看不见谢陵的样子,谢萱也能猜到他在笑。随后谢萱看见对方递给谢陵一串圆滚滚的东西,像是糖葫芦,谢陵抖了抖耳朵,拽着对方离开了。

短暂但温馨的一幕让谢萱久久驻足,直到夜色里飘落下几朵雪花,她才如梦初醒。这一瞬间,她为谢陵感到高兴。他结束了孤独的旅程,往后余生,有人问他冷暖,陪他朝暮。

“真好。”谢萱轻叹,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融入夜色。

陆行渊把梅洛雪送回去后,三尸宗的弟子又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他懒得把人甩掉,干脆换了个方向走到宫墙这边等谢陵。

他在茶棚坐了许久,大概是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三尸宗的人盯了一会儿就走了。

谢陵把宫里发生的事告诉陆行渊,他赢了谢道义的棋,也赢得了谢道义的关注。他那个父爱迟来的爹,果然又有了别的想法。

谢陵越是表现出超乎他预期的价值,他越难以忽视谢陵的存在。他需要谢陵,就会施以恩情。

“谁要他的满腹算计,别有用心?”谢陵咬了一口糖葫芦,大概是藏着心事,一口下去没尝出味道,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酸的皱眉。

他舔了舔牙,目光扫过无人的四下,忽然拽过陆行渊,靠近他亲上去。

果子的酸甜混在唇齿间,被谢陵渡入陆行渊的口中。

他的吻短暂,甚至带着一点恶作剧的坏心眼。他仰头看向陆行渊,笑道:“酸吗?”

陆行渊舔了舔唇,道:“甜的。”

不是果子甜,是人甜。

谢陵愣了愣,面上飞霞。

陆行渊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谢陵没有躲,他仰着头,听见自己心如擂鼓。

天空中,雪花片片飘落,寒意又深一层。

陆行渊从储物空间里翻出来一把伞,伞面盖过他和谢陵的头顶,两人肩并肩。

后半夜的街道少了喧嚣,多了寂静,他们从黑暗之地,渐入明亮的灯火下,伞下的身影相互依偎,渐行渐远。

宫墙内,海棠居,谢道义看着桌上的棋局,谢陵游刃有余地掰回局面,每一步都走的格外稳妥,完全就不像是个新手。

“琅煌教的吗?”谢道义拿过谢陵用的白子,嘴角浮现冰冷的笑意:“那位圣人可从来不会这些东西。”

谢道义落下白子,黑子的局面彻底无可挽回。他平生第一次输给自己的孩子,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孩子,那种感觉有些怪异。

或许这些年,他真的太过忽略谢陵,忽略到如今有些看不清的地步。

谢道义面色微沉,他收起棋子,召来一位白袍人。

“我谢道义的儿子,我说的,旁人却没这个资格。你亲自去三尸宗走一趟,让他们长点教训,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

白袍人点头应下,躬身告退。

谢道义走出房间,屋外黑云密布,不见星云。刺骨的冷风下,雪花飞舞。

他站在台阶上,往下看去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青石板路,延伸进海棠林。那些粉白相间的海棠花还在灿烂的盛开,没有丝毫凋谢的模样。

谢道义抬手一挥,花瓣和风雪混杂在一起,零落人间。

这一|夜,夜色漫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寂静的夜色里,风雪弥漫,寒冷的夜风中,一股微弱的阴气飘散。

梅洛雪从睡梦中苏醒,她坐起身,抬头看向屋顶,披上衣服消失在谢萱的府邸。

今夜的雪下的格外的大,不过半夜,皇城已经披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衣衫。梅洛雪坐在云端,在她脚下,满天的风雪把灯火遮掩的模糊不清。打斗过的血气和阴气混杂在一起,卷入风中,散于天地。

白袍人奉命前往三尸宗的据点,收走了今日出现在楚红馆那些弟子的人头,留下还有一点用处的宗主,以示惩戒。

“真是的,这样美的夜色,怎么可以用来杀人呢?”梅洛雪微微仰头,伸手接住一片飘零的雪花,夜风拂动她的衣袂,身上披着的五彩披帛随风而舞。

梅洛雪吹走眼前的雪花,看着白袍人带着那些首级去找谢道义复命。她的眼底闪烁着冰冷的笑意,优哉游哉地晃动双脚,赤|裸的脚踝上金铃轻响。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从高空中落下,等传到院子里已经微不可闻。

刚被震慑的三尸宗弟子还没有回过神来,在谢陵面前趾高气扬的黑衣人此刻跪倒在地,浑身瘫软。他的红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阴寒之气不断地从里面渗出来。

三尸宗修行的功法独特,做到宗主这个位置的人,所用的红色棺材区别于普通的弟子,本身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必要时候可以保命。

然而就在刚刚,白袍人一击之下,棺材险些破碎,情况比谢萱那一鞭还要严重。

“可恶,可恶。”黑衣人即恐惧又愤怒,力量的悬殊让他的傲气被击的粉碎。他只是三尸宗的先行部队,因为没有更强盛的人在这里,谢道义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该死的,今日之耻我一定会还给你。”黑衣人重重地砸向地面,宣泄因为自己的无能而郁结的怒气。

然而他话音刚落,空气中的风就变得凌厉,飞舞的片片雪花化作冰刃,一股脑地朝着他急射而来。

危险!

黑衣人立刻翻身躲在棺材后面,浓郁的阴气化为屏障。

狂风之中,白袍人去而复返。黑衣人瞳孔骤缩,恐惧再一次占据内心。

“大人,你还有事吗?”黑衣人出声询问,回应他的是更加狂暴的灵气。

恐怖的威压笼罩了整个三尸宗的据点,把他们从这条街上隔绝。灵力的悬殊把战斗变成单方面的屠杀,鲜血和火焰混在一起,狂风暴雨也不能掩盖。

“为什么?我们已经付出代价,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在那股力量下勉强还能支撑的黑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愤怒地质问。

就算是要给谢陵赔罪,也远远不到屠宗的地步。

可惜他的疑惑无人解答,白袍侍卫,谢道义一手调|教出来,只忠于他的白袍侍卫,只需要服从他的命令,不需要质疑和茫然,也从来不会解答死人的困惑。

充满杀意的灵气贯穿了黑衣人的胸膛,连同他的尸傀一起毁灭。

白袍人抖落手上的鲜血,从半空中降落在地面,他翻过黑衣人的尸身,从怀里拿出一件带有魔族气息的兵刃插|入他的胸膛。

兵刃上的魔气凝聚不散,仿佛是被魔族的灵力浸染过。

“这就是贪婪东皇钟的下场,去和魔族斗吧,最好斗的两败俱伤。”白袍踢翻了黑衣人的尸体,瓮声瓮气地自言自语,他释放出灵力之火,消失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

风雪弥漫的苍穹上,梅洛雪回望脚下的烈火,身上的白袍化为碎片融化在黑暗中。她嘴角微勾,叹息道:“真是的,我都说了不想见血,为什么偏偏要给我这个机会呢!”

梅洛雪是想让三尸宗再留两天,因为她眼下的身份不好动手。可是谢道义出手了,这对她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

栽赃嫁祸,挑拨离间,这种事不是只有人族才会。

梅洛雪最后欣赏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的离去。时辰还早呢,现在回去她还能美美地睡一觉。

灵力笼罩下的三尸宗被火海一点点的吞噬,那股力量隐藏了三尸宗的真实,从外面看上去,一切安静祥和。

红色的棺木被火焰燎焦,棺木旁边传出心跳声,咚,咚,咚咚……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最后稳定平缓。

躺在棺木旁边的黑衣人猛然睁开眼,他喘息着握住胸膛上的刀,吃力地将它拔出来。魔气侵蚀了伤口,他痛苦地挣扎着爬起来,将刀扔出去,艰难地穿梭在火海中,朝着门口走去。

“不能……不能死在这里,要把消息传回去。”黑衣人不甘地挪动,魔气封住了他的伤口,止住鲜血。不过这些他已经无暇顾及,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消息传回去,不能让谢道义的阴谋得逞。

从魔族现世开始,他们三尸宗就一直在和魔族战斗,现在双方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不能再被利用来做无谓的牺牲了。

“一定要逃出去。”逃生的大门就在眼前,黑衣人眼前发黑,似乎力气到了最后。他不甘心地伸出手,忽然听见有人在大喊走水了。

笼罩在三尸宗上空的灵气消失了,熊熊燃烧的火海暴露在空气中,木头和尸体混杂的焦臭味,随着风散出去,绵绵不绝。

这是火和雪的一|夜,火焰在燃烧,风雪在狂舞。待到天明,大火熄灭,风雪却没有停止。

陆行渊难得睡了个安稳觉,醒来时怀里抱着没有防备的谢陵,他侧身蜷缩在陆行渊身边,抱着自己的狼尾巴。他们昨天回来的太晚了,说什么分开都是枉然,谢陵就这样大大咧咧的睡下。

狼崽子的睡颜让人百看不腻,陆行渊蹭了蹭谢陵的额头,狼耳朵抖了抖,谢陵从梦中醒来。

“师尊。”带着睡意的声音有些沙哑,谢陵顺势靠在胸膛上,听着陆行渊有力的心跳声。

“小狼,起来,外面有动静。”陆行渊扭头看向窗外,雪地反射的白光让光线有些刺眼。不过这不是陆行渊在意的,他听见细微的嘈杂,感受到空气中焦躁不安的灵气波动,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谢陵的耳朵支棱起来,今日的空气让人有些不舒服呢。

喧嚣声占据了街道,三尸宗的据点已经烧的灰都不剩,苟活的黑衣人被赶来的三尸宗弟子带走,只剩下一地的狼藉供人观赏。

陆行渊和谢陵站在不远处的酒楼上,在这里能把付之一炬的废墟尽收眼底。

“这是谁做的?”谢陵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浮现昨夜谢道义提到三尸宗时的果决,心想这会不会是谢道义的手笔?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持续了一瞬就被他否决,谢道义不是会胡来的人,就算想拉拢他,也只是惩戒一两个人了事,然后用这种看似出头,实际不费吹灰之力的恩惠来施舍。

三尸宗还很有用处,谢道义不会选择开罪他们。

陆行渊皱了皱眉,他在废墟中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魔气。现在这个时候,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就把三尸宗覆灭的魔族除了他,就只有梅洛雪。但梅洛雪不是莽撞之人,不可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到底是谁?

“喂,谢陵,你们也在这里啊?”熟悉的声音传来,陆行渊和谢陵抬头。不远处,凌玉尘和无尘步步而来。

凌玉尘的视线在陆行渊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才落在谢陵身上,道:“真是大手笔啊,听说是你爹为了帮你出气,亲自下令毁了三尸宗的据点。”

谢陵白了他一眼,道:“放这话的人是不知道我和谢道义的关系有多差吗?指望他帮我我灭门,还不如指望一道天雷劈下来,正好劈在三尸宗的头上。”

谢道义?开什么玩笑。谢陵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会做到什么程度,谢陵再清楚不过了。

“哎?不是吗?”凌玉尘的视线又落在陆行渊身上,那个眼神仿佛是在给予肯定:“那就是又护短又不直率的某人了,毕竟是你和我都被欺负了,他会出手是肯定的。”

陆行渊皱了皱眉,凌玉尘话里有话。而且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露出欠揍的神情。

无尘走到陆行渊身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道:“阿弥陀佛,没有血气。”

杀了人,身上难免会沾染血气,但陆行渊的身上干干净净,反而有一点淡淡的草木气息,和谢陵身上的一样。

无尘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不是。”

陆行渊听明白了,他看着一左一右包夹的两人,握拳道:“我说你两到底在怀疑什么?根本就不是我。”

他昨天确实是不太爽,但是梅洛雪阻止了他,他最终并没有出手。

听到陆行渊否定的答案,凌玉尘一脸诧异,他轻咦一声,挠头道:“那可能真的是谢道义了,因为昨天夜里有人看见白袍卫来过,那是只有谢道义才能使唤的怪人吧?”

谢陵一怔,否定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真的是谢道义?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他得罪三尸宗,这可是个亏本买卖。还是说这其中有别的秘密,他又被当成了借口?

谢陵沉默下来,陆行渊看向废墟,总觉得不对劲。那缕很难察觉的魔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会是谁?

“叮铃……”

空气中传来只有陆行渊才能听见的铃声,他寻声看去,远处的高楼上,皑皑白雪间,梅洛雪面带笑意,在唇边竖起食指。

嘘,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只能传达给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随着三尸宗的据点被毁,白袍卫曾经出现过的传闻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到大街小巷,谢道义自然而然地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一个据点被毁,这对三尸宗而言不仅是损失,更是赤|裸裸的挑衅。好不容易逃生的黑衣人只来得及把消息传回去,就算是长老出手也无济于事。

白袍卫给予的致命一击被红棺材挡下来,真正杀死黑衣人的是那把用来嫁祸的刀,刀锋上狂暴而充满仇恨的魔气,缠|绕着魔族的不甘和绝望。

那是从死者身上凝聚出来的煞气,绝对不是活人挥出的刀刃。

三尸宗和死人打交道,他们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那是死亡的味道。

三尸宗没有选择逃避,更没有选择息事宁人。事情发生不到一日,宗主钱余亲至皇城拜访谢道义。

“白袍卫只是略施惩戒,我没有下达过毁灭据点的命令,钱宗主,被假象蒙蔽也得有个限度。”

鲜花满野的海棠居被冰封在大雪中,宁静的小院燃起屡屡炊烟。就算被人扔了一口大锅在身上,谢道义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君子端方。

他亲自煮水烹茶接待这位不善的来客,他承认自己派出白袍卫,却否定下达不留活口的命令。

钱余还是一身长衫打扮,留着山羊胡,像个严肃的教书先生。他上次围堵陆行渊损失了一具魔族尸傀,他不甘心失败,此刻身后的红棺是一口空棺,只是用来证明身份。

“听见这样的说辞,我真是一点也不惊讶。”钱余喝下谢道义煮的茶,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道:“如果说这世上有谁希望我们打起来,那肯定是魔族。只需要把这一切都推到魔族的身上就好了,反正现场也留下了魔族的气息,不是吗?仙皇阁下。”

钱余抬眸,狭长的目光就像是阴冷的毒蛇一般,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谢道义皱了皱眉:“只要?”

钱余奇怪的口吻让谢道义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场留下魔气的事白袍卫早就回禀,他心里的确有这个猜测,可是这话从钱余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讽刺的意味。

就好像是在试探他,代替他说出来一样。

“你好像很惊讶?”钱余放下茶杯,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块带着乌黑花纹的骨头,那是被魔气浸染过的痕迹:“三尸宗的炼骨术可以追踪凶手的气息,但如果这股气息上弥漫着死亡的味道,炼骨术就会失效。仙皇阁下,你似乎有些小瞧我们三尸宗了。”

如果真的是魔族袭击了三尸宗的据点,留下的魔气应该是鲜活的,充满生机。

谢道义知道三尸宗的炼骨术,那是为了追踪敌人留下的气息,在敌人身上烙下印记的咒术。算计他的人应该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刀让他百口莫辩。

“不是离间我们两方的关系,就是让你们和魔族不死不休,设局的人真是好本事。”谢道义维持着平静理智,愤怒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钱余嗤笑一声,道:“魔族不行,那下一个会是谁?仙皇阁下,三尸宗不是你手里的刀,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任凭你使唤。”

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算心里在坚定,也会忍不住去怀疑。钱余在不断地用言语来刺激谢道义,过分的理智会让谎言听起来格外动听。

但他不会上当,一旦谢道义成功把自己摘出去,三尸宗就会因为被算计的缘故和他搭上桥梁,说不定就会因此绑在一起。然后因为仇恨,沦为谢道义手里的棋子。

不是他不想相信谢道义,而是他认识的谢道义就是那样的人。一脸平静地算计着一切,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放上棋盘操控。就算是心爱的人,疼爱的儿子,到了需要舍弃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谢道义浑身一僵,不,不对,为什么越解释越加重嫌疑?他明明是在陈述事实,却被钱余当成别有用心。他越想把自己摘出去,就越深陷其中吗?

谢道义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他中计了。但是是因为什么才让钱余如此坚定地怀疑他?仅仅是附带死亡的魔气刀刃绝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效果,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我没有理由对三尸宗出手。”谢道义|解释道。

钱余闻言看向不远处的棋盘,上面摆放的是无解的残局,相互厮杀的黑白棋子,举棋不定的执棋人,局势一片混乱,就像现在这般,无论他和谢道义如何争辩,最后都是各执一词,没有结果。

“到了这种地步,还在做无谓的抵抗吗?”钱余收回目光,道:“不过也无所谓了,谢道义,你说不是你,那你就把凶手找出来,这对你而言不难吧?”

谢道义抬眸,这个要求听起来意外的正常,但真的就这样了吗?

钱余嘴角微勾,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不过在那之前,引起这件事的人也难逃罪责,你是因为谢陵才痛下杀手,相应的,谢陵的命我也要取走……”

钱余话音刚落,凌厉的冰霜结晶就擦着他的鬓角而过,庞大的灵气直接射穿了他身后的墙壁。

谢道义没有动,但他的身后是无数凝聚的冰棱,寒冷的风被冻结,四周的气温急速下降,空气中有狂暴的杀意,牢牢地锁定了钱余的位置,以及他身旁那口红色的棺材。

钱余抬手抹去脸上细微的伤口血迹,面不改色地冷笑出声,面容扭曲,形如恶鬼。

“真是稀罕,你居然想要保护那个一开始就抛弃的孩子,他现在对你而言终于有价值了吗?”钱余毒蛇一般的目光变得幽深,扭曲的面容添了两分狠辣:“可惜来不及了。”

红棺发出一声闷响,谢道义瞳孔骤缩,这座城里还有其余的三尸宗弟子。

三尸宗的据点被毁以后,梅洛雪缩回谢萱的庇护下,完美地隐去了自己的身影。陆行渊去了一趟酒坊,他取得了怀竹布置在外的网的力量,错综复杂的消息开始流入他的手中,皇城的局势一一展开。

谢陵也让手上的力量动起来,一场火把所有的沉寂都唤醒了。

魔族开始渗入皇城,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融入人群,消失在人海中。

“你们两个是不是来的太频繁了?这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吗?”被冰雪覆盖的庭院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谢陵坐在屋檐下,踩着松软的雪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凌玉尘和无尘,忍不住吐槽。

大概是那天一起对抗三尸宗的缘故,这两个人开始积极地想要和谢陵培养感情。谢遥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见怪不怪,就连门卫都省了询问的麻烦,直接放他们进来。

一个魔情宗的圣子,一个佛宗的佛子,这个组合怎么看都很奇怪。

谢陵的肩头栖息着文鸟,那是温顺的妖兽,歌声优美。

无尘礼貌地合掌行礼,凌玉尘却只是扫了一眼就跑去找院子另一边的陆行渊。

“这家伙……”谢陵不爽地眯眼,转念间却又舒展开。

陆行渊的身份在这两个人的眼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家默契的没有拆穿,在外人面前还是维持白泽这个身份。

谢陵也曾担心过其中一方不够可靠,可是想到当日也是他们相助陆行渊离开三尸宗的天罗地网,他又觉得还是可以信任一点点。

而且……

谢陵的目光转向雪地里的无尘,上辈子无尘入魔的缘由他们无从得知,这辈子唯一的线索是六欲天魔诀,缠|绕在无尘身上的还有狩天计划之谜,他的身世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院中凉亭,陆行渊收到了魔族传来的消息,沈炽已经按照计划抵达城外,他现在还是以陆行渊的身份活动,等待陆行渊的指示。

大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他的身份需要换回来。

察觉到有人靠近,陆行渊散去屋子里的魔族气息。他回头看去,目光越过门口的身影,落在无尘的身上。

无尘一身白色的僧袍,几乎和雪色融为一体,他嘴角带着怜爱众生的平和笑意,看上去无比的圣洁。

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他会在将来把凌玉尘拖下地狱。

“你真的答应帮无尘修炼六欲天魔诀?”陆行渊收回视线,看向凌玉尘。

在他的魂魄残缺不全,偏执直行时,愿意靠近的朋友只有凌玉尘一人。虽然他有那么一点别有用心,但都只是嘴上占便宜。他活的恣意潇洒,无拘无束,那样的自在就算是无尘也不能束缚。

凌玉尘在陆行渊身边坐下,道:“不答应的话他会一直缠着我吧?”

陆行渊斜了他一眼,现在这情况也没差,无尘形影不离地跟着,只不过是凌玉尘不逃了。

“那个和尚拿我当磨刀石,他需要情|欲的魅惑,但他本身没有情|欲这种东西,他看上的是我修炼的红尘决。”凌玉尘靠着廊椅道:“不过我也不是白帮忙,如果他败了,我就吃掉他,把他变成我的炉鼎。”

凌玉尘面上染了两分邪气,红尘决是魔情宗的至高心法,它以情|欲为食,又包罗人生百态,学的成才坐的上圣子的位置。

陆行渊见他信心满满,没由来的一阵不安,提醒道:“小心无……”

他应该告诉他,无尘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他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气瞬间凝聚,包围了整个王府。

巨大的棺木从天而降,朝着谢陵所在的位置狠狠地砸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漆黑的棺木在雪地上是如此显眼,巨大的冲击让雪花飞溅,躲闪不及的谢陵在文鸟的拖拽下堪堪避开了要害,力量的余波击中他的右臂,将他狠狠地甩飞出去。

文鸟拼命护着他,和他一起砸入房间。

棺材落下的太快,离谢陵最近的无尘根本来不及反应,在他察觉到那股浓郁的阴气之前,棺材已经砸下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团绕在一起,包裹着漆黑的棺木。

“哎呀,真是一头护主的畜生,差一点呢!不过下一次就没有那么好远了。”阴柔的嗓音在院子里响起,雪花之中,一道妖娆的身影浮现在棺木上。

那人穿着一身红裙,手上拿着盛开的梅花,虽然擦了胭脂,却也难掩男人的刚硬之气。他落在棺木上,扫了眼一旁的无尘,笑道:“小和尚,别来妨碍我!”

说着,他手中的梅花朝着无尘的方向一指,花瓣飞舞,化为阴寒之气,暴射而出。

无尘心念一动,有一股浓烈的杀意盖过了眼前的阴寒之气,他想也不想地往后退。

寒气插|入他刚才站着的地方,雪地被腐蚀,凝聚的冰层融化,发出呲呲的声音。

眼见无尘退去,那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抬头看向谢陵,捧着脸,神情扭曲,眼底布满了疯狂之色:“多美的半妖之体,炼成尸傀一定很美……”

美味二字尚未说完,那阴柔的嗓音就化为惨叫,银光闪烁的长剑从后向前,贯穿了他的心脏,剑刃上,两道血槽不断地抽走他身体里的鲜血。

他低头看着那熟悉的剑刃,眼底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后便是深深的恐惧。

那是属于陆行渊的剑,曾经不知道灭杀过多少三尸宗的弟子。他艰难的回头,视线对上恶鬼面具后的血瞳,那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面具很近,仿佛是一瞬间就到了他的身后,面具下的那个人更是毫不犹豫地斩杀他。视线突然飞起来,化作抛物线落地,而后定格。他溃散的瞳孔倒映出戴着恶鬼面具的人冲向房间的身影,如此的急切。

残留的意识甚至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在消失的刹那,反应过来自己被斩首了。

来不及倒下的身体在瞳孔彻底溃散后才喷涌出鲜血,染红了一地的雪花。

无尘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一切说来缓慢,实际就是瞬间,他甚至才刚刚稳住身体,陆行渊的剑已经斩下来者的头颅。

那是无尘从来没有见过的陆行渊,就算当初被人押上惩戒台,他也游刃有余,沉着冷静地算计了一起,然而就在刚刚,谢陵被扑倒的那一瞬间,他的愤怒和震惊就算隔着面具也清晰地传递出来。

一剑穿心,一剑斩首,连贯的没有任何犹豫之情,仿佛是怕自己在慢一点,谢陵就会再次受伤。

“好陌生的情愫。”无尘双手合十,他体会这样的酸涩,却不能真正的理解。

凉亭里,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凌玉尘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脸茫然地问道:“和尚,出什么事了?”

无尘的视线落在沾了鲜血而躁动的棺木上,温和道:“如你所见,需要善后。”

陆行渊收回破厄,一个箭步冲进房间,他越过倒塌的房门,在飞扬的尘土间看见被文鸟努力拖动身体的谢陵。

鲜血从门口一路洒过去,陆行渊手指轻颤,他克制住心底的恐惧加快脚步。他走到谢陵身边,把人从废墟中拖出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巨大的冲击让谢陵脑袋发蒙,他眼前一阵眩晕,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就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抱着他的那双手臂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不同的是此刻在发抖。

“师尊?”谢陵抬起手,触碰陆行渊的面具,展颜道:“我没事,只是手臂受了点伤。”

文鸟的敏锐让谢陵逃过一劫,不过文鸟承受了很大一部分的冲击,它的翅膀折断了,伤口血流不止,染湿了身上的羽毛。但就算如此它也没有放弃自己的主人,依旧陪在他身边,用脑袋轻轻地蹭了蹭谢陵的手臂。

陆行渊没有说话,他还在为此不安。他们明明靠的那么近,抬眼就能看到彼此,可棺材落下来时,他却来不及。

如果不是文鸟,谢陵已经……

到那时,别说一个杀手,他就是屠了所有的三尸宗弟子,也太迟了。

陆行渊收紧手臂,谢陵察觉到那微弱的懊恼,他取下陆行渊的面具,靠过去亲了亲他的唇,再次安抚道:“师尊,我没事,我还在你怀里。”

我还在你怀里,你正在用你的双手确认我跳动的气息,鲜活的,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

陆行渊托住谢陵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不许他逃脱。唇齿相依,气息交换融合,用近乎粗暴的掠夺来抚平那份不安。

文鸟看着相拥的两个人,歪了歪头,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不解。

院子里,沾染了主人鲜血的尸傀不需要驱使就从棺材里爬出来,不过可惜他遇上了无尘。他擅长普度众人,把死人送往他们该去的地方。

无尘的打斗惊动了王府的其他人,察觉到不对劲的谢遥连忙带着清客赶来。不过已经不需要他们出手,无尘就轻松地解决了一切。

看着院子里的打斗痕迹和被无尘普度的尸体,谢遥面色凝重,严肃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事,已经解决了。”无尘一挥手,尸体化为粉末被风吹散,一切的痕迹消于无形。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脸的慈悲为怀。

陆行渊抱着谢陵出来,文鸟拖着受伤的翅膀走在后面。谢陵把头埋在陆行渊的胸膛上,那双耳朵粉粉的,好看极了。

谢遥以为他受了重伤,连忙上前关切道:“十七弟,你怎么样了?”

谢陵抓住陆行渊的衣服,嗡声道:“我没事,七哥不用担心。”

谢遥不放心,他抬手伸向谢陵的胳膊,可是他的手和谢陵擦肩而过,根本就没有碰到人。他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回头看了眼陆行渊。

刚才陆行渊动了吗?谢遥有些不确定,如果他没动,自己怎么会抓空?

“十七殿下的胳膊受了点伤。”陆行渊解释了一句。

谢遥啊了一声,胳膊带伤啊,难怪不让他碰。

不过眼前这个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谢陵和白泽之间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是在人前他们一直很有距离感,根本就不会靠的那么近。可是眼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感消失了,甚至让人难以插足。

“府上有医修,我这就派人去请过来,还有这只鸟,伤的好严重。”谢遥注意到在陆行渊脚边梳理羽毛的文鸟,鲜血凝固在翅膀上,让它看起来分外狼狈。

陆行渊颔首,雪地里的风忽然变得焦躁,他抬头看向天际,道:“不用了。”

“怎么不用……”谢遥着急了,他话音未落,熟悉的灵力威压就出现在王府上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笼罩整个府邸。

谢遥心头一跳,敬畏之心让他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恭敬行礼。

谢道义凌空而来,悬浮在半空中,他扫了眼庭院里的情况,视线在无尘身上顿了顿,然后又看向陆行渊脚边的文鸟,道:“我来晚了吗?”

谢陵听到谢道义的声音,他松开抓着陆行渊衣服的手,从陆行渊怀里下来,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无畏地和谢道义对视,道:“父皇,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尸宗不会无缘无故地袭击谢陵,他的命也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除非谢道义又做了多余的事。

他对谢道义的到来没有喜悦和感激,反而带了几分试探。

谢道义听出他的不悦,对他敏锐的怀疑感到无奈。不信任的后果就是谢陵第一时间会想到这件事和他有关,但这一切他的确无辜。

谢道义|解释因为三尸宗的缘故,钱余和他动了手,他也是逼退钱余才来晚了。

陆行渊静静地听着,面具下的眼神酝酿着暴风雪来前的平静。

“幸好你安然无恙,是这只鸟和无尘小师父护住你吗?”谢道义抬手做了个抓的动作,梳理羽毛的文鸟就被灵力吸过去,悬浮在谢道义面前。

谢道义分出一股灵气注入文鸟的身体,文鸟翅膀上的伤口不断地愈合,羽毛看上去更是比以往更加鲜亮。它张开翅膀,发出一声愉悦的啼鸣。

谢道义收回手,给无尘道了一声谢。无尘合掌笑了笑,没有说话。解决麻烦的人是陆行渊,但这份恩惠得他来接。

“谢陵,三尸宗说不定会卷土重来,在我找到凶手之前,你跟我回去。或许那座巍峨的宫殿让你感到不自在,但它很安全。”谢道义放飞文鸟,开口让谢陵回去。

谢陵摇头,今日事发突然,才让三尸宗觉得有机可乘,但这样的机会之后不会有了。

“小狼,回去。”面对谢陵的拒绝,陆行渊传音道:“我要走了。”

谢陵一愣,他低下头,被震散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神情。

陆行渊怕他多想,解释道:“魔族到了。”

魔族在等着陆行渊的指示,他不日就要离开。如果没有三尸宗这件事,他当然会让谢陵留在这里,可是现在不行了。

虽然谢道义讨厌,但他说的没错,此时此刻,谢陵在他身边才最安全。

“我知道了。”谢陵出声道:“我跟你走。”

谢道义满意地看着他,难得见他如此听话。

站在谢陵身后的陆行渊微微垂眸,谢陵前面那句话是在回应他,他会护着谢陵,谢陵也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文鸟飞回谢陵身边,变成真身,托起受伤的谢陵。它追上谢道义的脚步,带着谢陵飞向皇宫。

陆行渊目送他们远去,只有把谢陵放在安全的地方,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大闹一场。

第一百二十章

大雪冰封,群山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夜幕降临后,在雪色的映衬下,四周依稀能看见山峦模糊的影子。

在那山巅上,一只巨大的怪鸟张开翅膀,红色的眼睛就像是两盏幽幽的灯笼,一动不动地挂在暗夜里,冰冷地盯着下方的密林。

无数敏捷的身影穿梭在暗夜中,形如鬼魅一般,将所有的气息尽数收敛。他们避开山中的妖兽,有组织有目的地移动。

领头的人一席黑色的夜行衣,他打了个手势,跟在身后的那些人慢慢地散开,融入夜色中。

山巅上的怪鸟移动视线,红色的眼睛和领头人对上,它一个俯冲飞下来,翅膀带起的气流震落山间的积雪,树梢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嘎吱一声。

山间的寂静被打破,伴随着雪落,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暗夜里闪烁着灵力碰撞的荧光。兵刃交接,怒喝和咒骂此起彼伏。

一束星火从雪地里一飞冲天,却在半空中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星火四散,星光被屏障吞噬,屏障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

下坠的火光照亮陆行渊的脸,他从黑暗中露出身形。俯冲的疾风在不断接近他的过程中缩小身体,等落在他肩上时,和一只老鹰差不多大小,腹部的两只脚藏在羽毛下。

疾风把陆行渊肩上的长发啄开,偏过去蹭了蹭陆行渊的脸,拍打着翅膀朝着发出星火的地方喷出一口雷。

雷霆轰然砸下,四周一片雪亮,恍如白昼

“无耻鼠辈,竟然敢来偷袭我,有本事就出来一战。”雷霆之处奔出一道山岳般高大的身影,他举着长刀,愤怒地低吼。

陆行渊摸了摸疾风的头,道:“去开荤吧,我只要头。”

疾风兴奋地嘤了一声,振翅而飞,迎面撞上跳出来的那名卫家弟子。

这里是谢廉的猎场,也是卫家弟子的坟墓。

陆行渊没有出手,他带来的魔族足够解决这种事。

夜风里掺杂着血腥味,陆行渊抬头看向天际,弯月如勾,一半在青天下,一半在厚重的云层中。

月色清冷,陆行渊的思绪有些飘,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谢陵在做什么。

三尸宗对谢陵出手,为了保护谢陵,陆行渊让他回到宫墙内,而他和城外的魔族汇合,带着他们夜袭猎场,准备婚礼上的礼物。

暗夜里的战斗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出去的魔族带回来对应的尸体,就连疾风也结束了自己的战斗,甩过来一颗人头。

沈炽从人群中走出来,这些日子扮演陆行渊,他一直压着自己的性子,今晚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痛快极了。

“君上,现在怎么办?”沈炽看向地上的那些尸首,这些人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人突袭,每一个的脸上残留着惊惧和震惊。

“人头取下来用匣子装好,剩下的尸体给疾风。”陆行渊做出指示,他可不会怜惜自己的仇人。

魔族手脚麻利地收拾,疾风蹲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晚餐。它这些天憋在雷池里,雷池果腹,但偶尔开荤也不错。

陆行渊给沈炽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疾风抬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陆行渊撤了猎场上空的阵法,星光落下来,林中已经恢复平静。

他把鬼面具和一块玉简递给沈炽,道:“你现在就动身去皇城,应该能在天亮前回去。玉简内是这段时间的记忆,方便你快点熟悉情况。”

沈炽苦着脸接过这两样东西,问道:“这个假身份不会也是冷静内敛的性子吧。”

沈炽性格外放,要他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动不动实在有些为难他。在魔族还能避一避,在陌生人面前,他搞不好会紧张。

“你只需要稳住谢遥,其他人不重要。”

白泽这个假身份因为舒长老连续两年的坚持出了名,又在谢遥的肯定下进入皇城,可以说这二人是这个身份最好的挡箭牌。

陆行渊知道让沈炽拘着性子是有些为难他,所以眼下的限制只有谢遥一人。至于其他人不是不重要,而是心知肚明。

知道这个任务没有那么约束,沈炽顿时一身轻松,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不会露出破绽。”

陆行渊点点头,道:“疾风我借用几日,暂时不跟着你去。等我用完了,会让它去找你。”

沈炽当日在山里被疾风追的满山跑,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他巴不得不和疾风搭档,连忙道:“你用你用,不给我都行。”

白泽这个身份是御兽宗的弟子,不给怎么行?

陆行渊知道沈炽害怕,没有多言。

眼看天色不早了,沈炽没再耽搁,戴上面具很快出发。

另一边魔族装好匣子,疾风吞下所有的尸体。陆行渊让他们先回城外的据点,自己带着疾风离去。

夜里寒风刺骨,陆行渊坐在疾风背上,手里拿着当初陆晚夜淬炼完成的玉佩。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这块玉佩饱含了陆晚夜对他的期许和关爱,是配饰也是护身灵器。

谢陵被袭击后,陆行渊想过把玉佩交给他,可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已经不是两百年前那个无力的孩童,护不住亲人,护不住朋友。

他现在有足够的实力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陆晚夜教他炼器,他应该自己为谢陵淬灵法宝,而不是继续靠陆晚夜庇佑。

疾风飞入皇城,陆行渊在奇玩阁附近落下,他给疾风指了个方向,道:“你不用跟着我,去帮我照看谢陵。”

宫墙内可以免除三尸宗的威胁,却不能免除谢迟的威胁。

陆行渊不想去赌谢道义有几分真心,他更相信自己手里的力量。

疾风听到谢陵的名字歪了歪头,它对谢陵还有印象,他身边跟着一只文鸟。狩猎的本能让疾风兴奋起来,点点头,振翅而去。

它不需要接近谢陵,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保护的同时也不能暴露。

奇玩阁不分昼夜,从来不会闭店。

陆行渊拿着令牌深夜造访,宁寻闻讯而来,亲自接待。

安静保密的会客室,宁寻端上来香茗,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道:“不知魔君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只要我帮得上忙,绝不推脱。”

陆行渊递出一张单子,道:“我要这些东西,你多久能收集齐全?”?

宁寻拿起那张纸,薄薄的一页上写满了炼器材料,从低到高,越往后越是稀有,就是他们奇玩阁也不敢保证能在短时间内凑出来。

宁寻也算对陆行渊小有了解,从来没有听过他会炼器。但他不炼器,他要那么多材料做什么?

宁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飞快地思考,她很快做出权衡,笑道:“这前半部分的东西我现在就可以从库房调出来,其余的需要点时间。”

“我要确切的回答。”陆行渊冷声道。

“七天。”宁寻给出一个相对宽裕的时间,她顿了顿,露出为难的神色,道:“但是不包括天犀牛角和红玉髓,这两样东西我们没有。如果你急用,我们可以发布悬赏令,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帮你找到。”

天犀牛角和红玉髓坚|硬无比,两者都是一等一的防御宝物,只有极少数的地方才有,而且一般都有实力高强的妖兽守护,难以夺取。

用它们打造的灵器不但好看实用,还兼具汇聚灵气,凝神养神的功效,可以极大地提高修炼速度。

三尸宗对付谢陵的事宁寻听说了,看着手上的这张单子,她已经猜到陆行渊这般费尽心思是为了谁。但她没有作死说出来,而是藏在心里面。

陆行渊知道自己要这些东西的难度,奇玩阁能拿出大部分已经出乎意料。难找的这两个他也不强求,道:“宁大姑娘七窍玲珑,就按你的安排来。”

宁寻盈盈一笑,放下单子出门去吩咐手下去库房把东西取来。

“库房清点东西需要一点时间,还请魔君稍等片刻。”宁寻走回房间落座,她端起桌上的茶轻抿,案桌上香炉内烟云袅袅。

陆行渊环顾四周,这间屋子布置的简洁典雅,墙上挂着字画,檀木架上摆放着奇玩阁搜罗来的各色宝物。

陆行渊的目光在一个玉扳指上顿了顿,那正是暗市拍卖会那天,他拿出来和奇玩阁交换地图的东西。

宁寻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底不由地一沉。拍卖地图的人拿走了全部的灵石,只留下这个玉扳指给奇玩阁做抽成。

宁寻当日一眼就认出这东西才是正品,而他们当天拍卖的是赝品,东西拿在手上有些烫手,思来想去就丢在这间屋子做了收藏。

此刻陆行渊盯着玉扳指出神,宁寻不由地想到他上次扔在院子里示威的手臂,打了个冷颤,心思活络道:“这是我们拍卖会当天收回来的东西,魔君若是喜欢,我做主给你带走。”

“君子不夺人所好,宁大姑娘有心了。”

公平买卖,钱货两清,陆行渊又不是买不起那张地图,没必要收回交易的东西。不过这个玉扳指让他想起奇玩阁卖出去的那些赝品,这都过去那么久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异样。

“我有一事不解,还请宁大姑娘解惑。”陆行渊看向宁寻,道:“奇玩阁一向童叟无欺,为何明知是赝品还要贩卖?而且你们怎么保证买了东西的人不会来找奇玩阁的麻烦?”

事情绕回奇玩阁得罪陆行渊的开始,宁寻脸上笑意一僵,斟酌道:“因为那些东西会自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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