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驯服一只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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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她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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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黑雨下意识地伸手要抓住什么,却被楼梯边竖着的栏杆别了一下,想要撑住地面,却又没有摸到支点。

身体不能控制地翻滚,腿脚麻木使不上力气。

视线中是越来越接近的、铺着一层水、半层冰的地面。

眼前的天光逐渐被人影挡住,渐渐暗淡下来。耳边传来密密麻麻,但听不真切的人声。

她被使劲摇晃,但是睁不开眼。一张手掌探到额头上。

周黑雨不无嘲讽地笑了笑,什么倒霉日子,最近为什么她总是摔倒啊?

在排山倒海的晕眩之中,她模糊地体会到,如果一个人不愿意干什么事情,无论理智如何,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会出于本能产生排异反应。

她会发烧、会无故地腿疼、会吃不下东西,她的身体想尽一切办法,拼命地提醒让她远离。

她失去了意识。

陈漠河并不在场,没有高举右拳宣誓,没有山呼海啸般地喊出誓言,也错过了这极富戏剧性的场景。

今天早上,在微薄的晨光中,当他提着书包准备出门的时候,被王哲告知今天他不用去上学了。

“夫人昨天向老师请了假。”

明显,郭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量。

陈漠河心中隐忧,却没表现出来,对王哲道:“你昨天不告诉我。害我白早起了。”

他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准备不管不顾地回床上躺着。

却听王哲道:“她昨天要了你的账单,还叫了我去问话。”

陈漠河睁开眼睛,一片清明,困意全无。

他坐起身来,屈指敲敲沙发前的玻璃茶几,让王哲坐下,又问道:“她问你什么了?”

王哲把背挺得比站起来都直,下巴拘谨地绷着:“是关于周黑雨的事。”

“你都说什么了?”

王哲道:“我说了实话。”

陈漠河的眼锋猛然扫了过去。

王哲背都僵了,赶紧道:“我说周黑雨是你的同桌,所以你们关系还可以。因为之前帮过忙,所以相互送个小礼物很正常。我还说,这种价位的小礼物,你送过很多人。”

陈漠河问:“关于那笔帕加尼风神的转出金额,你怎么说的?”

王哲道:“因为转入方是海京青少年艺术教育慈善基金会,所以我说您在学校见了一些人间困苦,于是突然热衷于慈善了。”

陈漠河皱紧了眉头:“你觉得她会相信?”

王哲偷眼看了陈漠河的神色,小声道:“那,那我也没办法了。夫人眼睛太利,我又不善于说谎。”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接着是高跟鞋踩在地面的清脆响声。

陈漠河站起来,喊了声:“妈。”

郭华走进来,把大衣脱下来递给身边的助理。

她便走到陈漠河的对面,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圆沙发上,带着玉镯子的手抚了抚整齐细腻的鬓角,轻声开口。

第一句话是:“你的卡已经被冻结了。”

第二句话是:“我和穆万格谈过了。”

意思是,真相我都知道,解决方案也出来了,今天我来只是为了做你的思想工作。

陈漠河低头,十指交叠地静默着,看了看空旷的茶几几面。

他站起来,问道:“要不要喝水。”

不等郭华回应,就自顾自走进厨房去。

郭华道:“王哲,你去倒水。”

王哲巴不得立马离开这是非之地,一溜烟儿地跑过去了。

陈漠河的脚步不得不停下。

郭华没有留给他任何逃避的余地。

她走到他身后,以一种迫近地姿态问:“你抽什么风?”

“爸爸妈妈给你零花钱是为了培养你的投资和理财意识。不是为了让你如此轻易地向他人释放善意。”

“三五万买个物件儿给喜欢的人无可厚,但是那么多钱,给她买一个未定的前程……”

陈漠河倏地打断她:“我没有喜欢谁。”

郭华扬起细眉,原来如此地道:“哦,你不喜欢她。”

她笑了笑,走了几步,瞥着陈漠河的身影,声音低柔得如同惑人心智的袅袅的吟唱,在陈漠河耳畔环绕:

“你恨她是吗?”

他震惊地看向母亲,不知道为何她会得出如此荒谬的结论。

郭华微笑着道:“因为你恨她,所以你要折磨她——先让她尝到最难以拒绝的甜头,等到她被这好处勾引得越走越远,再狠狠把赋予她的一切抽走,留她一个人无助□□、后悔莫及。”

她看向陈漠河,假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陈漠河躲开她的凝视,摇头道:“我不恨她,也从没有打算把赋予任何人的东西收走。”

他无奈又困惑地扶扶额,坐回到青灰色的沙发上。

“为什么说我居心叵测、别有意图……我难道不是在给她机会吗?这只是单纯为了她好。”

“因为你的给予超出了她的能够依靠能力获取的范围,而你是唯一能给她这些的人。”郭华坐到他的身边,按住陈漠河的手。

“如果她接受一切,你就成了命运、成了造物,成了她想要生存就不可忤逆的神明。”

她质问道:“你想要人对神明的爱么?”

陈漠河摇摇头。

“你想要的是朋友对朋友,人对人的爱。”郭华收回手,站起来,“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裁量吧。”

这种裁量是风险可控的,一辆帕加尼风神并不能翻起多大的风浪,也不能造成多么不可挽回的结局。

助理帮她穿上外套,她走到门前,突然又停下脚步。

“哦,对了,”郭华整整卷曲的发尾,告诉陈漠河这个好消息,“只要你愿意,下星期跟我回海京了。”

门“嘭”地关上,留下一室寂静。

茶几上丝毫没有动过的茶水,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漾起涟漪。

王哲束手立在旁边。

陈漠河看着玻璃杯的花纹,它们在茶几上折射出来白色带点七彩的光辉。

说什么命运、什么唯一?

可许多改变人生的机会就是只在于一个小小的节点,许多高峰和低谷也正是命运之手造就。

第二天,他提着一篮子百合花,抱着几本教辅资料,敲响了周黑雨的家。

开门的是周黑雨。

她见到陈漠河,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陈漠河抬抬手里的书:“把你的作业带过来。”

这无疑算是一个噩耗。

周黑雨撇嘴道:“我都生病了,还要写作业啊?”

说着,她从咯吱窝里拿出来体温计:“看!三十八度五。”

“算了,”她摆摆手,打开门,“你进来吧。”

陈漠河迈步进了客厅。

“为什么不住院啊?”

“又不是什么大病。”

他把花篮放在地上。

“你爸爸妈妈呢……”却被一声惊叫打断。

“哇!”周黑雨一下子扑到那花篮前面,“百合花!”

“送给你的。”

“这么多!”

它们在冬天盛放得如同恰逢时令般葱茏,雪白无暇的巨大花朵挤挤挨挨,在竹编的篮子顶上围拢成一个散发着芬芳的花球,淡黄色的花蕊不加掩饰地暴露在空气里。

生物老师说花蕊是显花植物的生殖器官,周黑雨突然有点脸红。

她站前起来,小心呵护地把花篮抬到更暖和的地方,回过身来对陈漠河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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