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五十大板，他被扣压在木登上，棍棒无情，力道落在背身各处，腰间，背上，腿部，连着筋肉穿心般疼，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人听到一声呼叫。

他紧闭牙关，汗水浸湿了墨发，终于到了太监停手，他只感觉后背血肉模糊，血丝黏着衣衫，一塌糊涂。

穆景禹第一个冲上去，查看伤势，瞪了顾烃延一眼，扶下穆川，朝着永康帝和淑贵妃道，“请恕微臣无礼，先行告退！”

永康帝点了点头，又派了宫中太医跟着去了穆国公府，这才离去。

未央宫

是夜，四周寂静，长乐靠坐在软榻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飞遥依旧没有理清楚，心中有些疑惑，这事到底是谁计划的，“穆大人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穆川从前在宫中没有任何存在感，就算长了张显眼的脸，但并不受帝王重用，只是一小小闲职，很少有机会露面，更谈不上得罪什么人。

后来进了未央宫，长乐有意无意展示出来的假象，直接将穆川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一个荣宠一身的公主，圣上的掌上明珠，东宫太子的胞妹，他一个将军府的庶子，凭什么能得到公主的青睐。

她本就计划用这种方式让他受尽折磨，前世里，有她的照拂，没有人敢非议他半句，她一手捧着他成为人上之人，重来一次，她也要让他体会一下被人玩弄的滋味。

只是顾烃延是这唯一的变故，看在似草包的设计却避免了一切怀疑，没有人会指证他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重要的角色，相信有了这次的教训，穆川以后的路会难走很多。

可是看见穆川摔下来，太监手中的木棍上还有血痕，他强撑着迫使自己站起来，捂住胸口吐血的时候，长乐承认她心软了，那一刻，她居然不敢去看他，怕看见他惨白的脸虚弱无力的样子，她会克制不住冲上去，从前啊，她的穆川怎么会受这般酷刑，她从来就是把他保护得很好很好。

报复，这只是一个前奏而已，她李长乐所受的痛苦是这十倍不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飞遥准备些药膏，“明日去一躺穆国公府。”

飞遥有些不明白，公主此番前去只怕不会有好果子吃，在生辰宴上，明明可以为穆川申辩的公主却选择息事宁人，“您确定吗？”

“当然。”她如果不找机会解释，以穆景禹的性格只怕还将她与顾烃延划分一道，那之前她经营的形象都白废了，她至少还是要让穆川相信自己是喜欢他的。

“二公子，”卫阎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到床边的穆景禹一愣，将药放到床头，小声道，“舞阳公主过来了。”

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穆景禹还是听见了，“把院子的门关上，就说你家公子重伤在身，不便相见！”

长乐在整场宴会上起的作用不比顾烃延少，以她在陛下面前的宠爱，为穆川求请根本不是难事，亏得他还误以为这位公主殿下是真心爱慕二弟的，如今可见一般。

卫阎有些难办，支吾道，“这恐怕不好吧，公主还带了梅太医过来，说是为公子瞧瞧伤势。”再说他一个小护卫也拦不住啊，说着向穆川投去求救的眼神。

穆川的背面都受了伤，因此不能平躺，只能侧着身子，听了卫阎的话，“大哥，让她进来吧。”

“你听大哥一句，这个丫头可并非善类，我看这次事情，她只怕也难逃干系！”穆景禹道，“你在这里安心休养，我出去会会她。”

“大哥，”身后传来穆川虚弱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见穆川坚定的神情，然后听他说，“上次你问我是不是对她动了心，我骗了你。”

“我很想见她，大哥，让她进来吧。”

穆景禹握着门框的手不自觉捏紧，喜欢？就怕这付以真心的喜欢只是对方一个阴谋，成为党政的阶梯，他的弟弟已经千疮百孔，这感情的万丈红尘何苦再去走一遭呢。

可是面对穆川如此坚定的态度，他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良久，“不要待太久。”说完便走开了。

长乐还没有踏进屋子，就已经闻到一股血腥夹杂着药草的味道，这算是她第二次来这春风阁了，巧的是，两次都是来送药的。

梅太医先是进去查看了伤势，长乐在外面等着，毕竟男女有别，等梅太医摇着脑袋一脸愁容的打开药箱开始配药时，长乐才数着步子进去。

来之前已经排练了无数遍的场景，在看见穆川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胸腔突然涌出一股酸涩，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人，此时正扶着床沿，勉强借力站起，欲要行礼，双腿受了重创，已经有血迹溢了出来，长乐急忙道:“不用跪了，你就躺在床上。”说着两步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想要让他躺回床上。

察觉到穆川僵硬的身体，长乐这才反应过来，目前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这个地步，是她混乱了记忆，前世穆川每次出征回来受伤，她就是这样伺候他的。

她撕开手，后退了两步，穆川怔了怔，望了眼刚刚被她碰过的地方，心间生出一丝暖意，半响，他开口道，“为什么？”

长乐也疑惑，“什么为什么？”

穆川看着眼前的女子，小脸圆润皮肤白皙，连手都像软绵绵的糕点，让人碰了还想碰，忍不住想咬一口，察觉到自己心里邪恶的心思，他慌忙移开眼，“为什么来看我？”

原来是想问这个，长乐低下头，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尽量表现出委屈的样子，“你受伤了，我怎么能不闻不问。”

不知为何，比起现在长乐的表情，穆川更觉得先前她下意识搀扶自己的反应才是真的，那种自然流露的疼惜不是可以演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也好像在她的眼里看见了对自己的情意。

她能来看他，穆川已经很庆幸了，被穆景禹送回穆国公府时，他的脑海里想的不是自己的仕途或者今后别人的眼光，他唯一在乎的，居然只有长乐。

那么她此刻的出现，是不是代表她其实是相信自己的？

“公主相信微臣吗？”他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长乐没有想到穆川会在意这个，果然他也怀疑这件事情跟自己有关？顿时出了哭腔，“我当然相信你，可是顾小侯爷那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我是不想你毁了前途。”所以宁愿他受一顿板子也比削了官职要好。

这样的解释听似合理，但是经不起推敲，可是长乐这一动哭腔，穆川这心就乱了，记忆又被拉扯到很多年以前的华山清居阁，小女孩就是这样一边哭一边求着自己帮她抄写经文，无数次，他从来没有抵制过。

娘亲说女儿家的眼泪是很珍贵的，轻易不能哭，更何况她还是公主，他抽出帕子，朝她移了两步，忍着痛递了过去。长乐接过，却哭的更厉害了，穆川没有办法，犹豫了几次，终究是将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一下又一下，温柔的安抚着，“别哭了，别哭了，我不怪你。”

长乐顿住，一脸惊喜，“真的不怪我吗？”

穆川点头，“嗯，真的。”他能怎么怪呢，他早就裁在她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