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李长煊的动作，东宫这边就要慢许多，至少没有李长煊那样心急。而是在阵法比试过了几天之后，长乐亲自到访。

连续几天的大雪，终于盼来了南方一个初晴，阳光将两排的灰雾拔开，束束橘色的暖光照满了小小的后院。

长乐来的时候，没有让人通报，永康帝将他们三人安排住在太医院中的一所附属小院，这里僻静，少有人来，但采光出奇的好，窗口朝南，只要有阳光，这儿就没有阴影。

长乐推开门，独自进了内院，院子也株冬梅，看得出来经过主子的经心照料，前几天的大雪它们居然没有被夺弯，甚至更生机勃勃了些。屋子里传来清淡的药草味，带着记忆中苦涩。长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儿很安静，没有婢女也没有护卫，原来在皇宫之中，还有这样一处像世外桃园一般的地方。她慢慢走近，小石台阶上零星落着梅花花瓣，她刻意避开，没有踩着它们。

上了台阶，是一处矮亭，石登上面放着一本医书，旁边是捣药的罐子以及刚刚采摘来的新鲜药材，上面还有清晨的露水。

她附身拿起一株，嗅了嗅。

“吱呀”一声，内院的大门被主人打开了，男子抬脚走出，青绸像海面上的波浪。长乐听见动响转身，接入秦述的视线中。

四目相对，异口同声。

“你来了。”

“你来了。”

长乐怔了一下，恍然想起这是秦述的住居，吐了吐舌头，懊恼自己嘴笨，“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这时辰还早，早朝都还没有下，寻常布衣家的姑娘可能还在床上做着清梦。

秦述神色清爽，不像是刚起来，他的头发也长长了许多，用玄色发冠束着，今天他穿着青白相间的长袍，袖口宽大，有些慵懒。

他咳嗽了两声，这才走过来，将从房间里取出来的粉沫倒在了药罐中，“公主何时来的？”

“哎呀，我都说了，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叫我长乐就行。”

关于称呼她已经提醒过秦述很多次了，但秦述总是没有记住。

秦述嘴角上扬，不知是苦笑还是无奈，“已经习惯了。”

早已经习惯她高高在上，铭记她金枝玉叶的公主身份了，不是一个称呼，他们就能平起平坐的。

“习惯是能改，总之我不喜欢听你叫我公主，实在生分！”长乐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盯着他手里的动作着，“这是在配药吗？”

“近日嗓子有些不舒服，配些润喉的药。”他耐心解释，目光却是盯着手里的药渣子。捣药的声音一下接一下，紧凑有致，长乐坐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你怎么不问我来找你做什么？”

“公主来找我，就一定是有事吗？难道不能是单单作为朋友，过来探望一下？”他笑着道，长乐却是微顿，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经秦述这一提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从前没有什么时候，是因为想见秦述而去找他，在秦庄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主动见他。

长乐讪笑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呃，我今天来，确实是有事找你……”

秦述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捣药的动作不停，垂着眼皮，淡淡地问道，“何事？”

“秦述，你懂得兵法，有没有想过投身军中，建功立业？”

长乐目光灼灼，十分期待秦述接下来的回答。

但秦述却是兴致缺缺，摇了摇头，拿了一把药材扔进罐子里，“没有想过，一来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撑不了多久，二来，我对兵法的了解不过是比旁人多看了几本书而已，也是为了弥补我从小体弱的缺陷。至于从军和建功立业，这些就交给更有资格的人去做吧。”

长乐十分不赞同，“怎么会呢，人生的价值就是应该在活着的时候去尝试各种可能性呀，你上次一战成名，不仅为北齐长脸，也得到了父皇的赞赏。”

“还有皇兄，他十分欣赏你，今天本该是他来的，但他怕会叨扰到你，又知我与你相熟，所以才让我代为传话，皇兄他想让你教他兵道之法。”

长乐不说，秦述也会猜到。

能来长乐在意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

现在北齐的朝堂上，东宫太子李长琰和陵王府七殿下李长煊，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北齐君主的人选 。

按道理来说，李长煊的生母董淑妃曾经通敌，犯下滔天大罪，李长煊应该没有了资格竞争储君。但永康帝宽仁，李长煊后来又将功抵过，生生又从最底处爬了上来，真是生命力顽强。

李长琰与他斗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平手，如果不是自己生在皇后腹中，谁是太子还说不一定。

他知道李长乐的心愿，是要帮助李长琰继承大统，但这条路本身就是艰难险阻的，虽然他们虽然不断拉拢有能力的人。

现在自己也是他们的人选之一，秦述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还是难过，两世纠缠，他与长乐，总是有扯不清的利益关系。

他好像只能成为她的武器，才能被她所注意。

才能得到一点微小的可怜的爱。

就像现在，长乐的目光专注，一脸虔诚，“我知道你不是个贪慕权贵的人，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况且我皇兄是个明事理的人，他现在就是缺一个像你这样的能人辅助他。”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很轻，似有些撒娇的味道。

秦述停下动作，终于抬头，对上长乐的目光，“公主，如果我真要卷入这场夺嫡，我要辅助的人，不会是太子殿下。”

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长乐僵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嘴巴张了又合，“你，你什么，你什么意思？”

不会选择太子殿下？

那就是……

她突然有了敌意，十分明显，“你是说，你会选择陵王？”

不是李长琰，就自然是李长煊了。

秦述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