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看看。”永康帝道。
长乐颤抖的手，将那黄卷慢慢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琰，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昭，载稽典礼 。大孝通神，自天生德，累经监抚，熟达机务。凡厥百僚，群公卿士，送往事居，无违朕意，正位东宫。
皇太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孝二十七日，以日易月，释服即皇帝位。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钦此。
长乐哭着读完，将诏书重新封存起来，“父皇，这诏书会等到皇兄从边境回来的，父皇，求求你，别离开阿兮……”
这一夜，长乐没有歇息，天亮之后，绿筠过来查看永康帝的病情，才劝说长乐去偏殿休息，绿筠扶着长乐上了软榻，方才躺下，外头的高公公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不敢打扰永康帝，只好走向长乐，一近身便小声通报道，“陵王现正在殿下求见，公主，这这这如何是好啊？”
长乐立马坐了起来，“李长煊来准没有好事，父皇现在身体抱恙，不易激动，先拦住他，我马上出来。”
长乐速速下了命令，准备洗梳出去，然而这时永康帝苏醒了，咳嗽的声音立即引来了长乐和高公公过来探看。
永康帝听见了高公公禀告，挥了挥手，示意道，“让他进来吧。”
长乐点头，“好,那阿兮便在此侯着。”
现在父皇病重，长乐担心李长煊会在此对父皇不利，但谁知永康帝却拒绝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让长煊进来跟朕说会话吧。”
长乐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见永康帝一脸坚定，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去了。在门口时，李长煊已经在外等候，两人擦肩而过，没有说任何话。
“儿臣参见父皇。”李长煊进来，先是行礼问安，永康旁靠在床背上，声音虚弱至极，“平身罢。”
李长煊起来，两步走近永康帝，他的心也并非是全无波动的，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是他最钦佩的人。他曾经用尽了一切，只希望他能够看见自己，他的母妃为了守住他的心，将自己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皇子。
终究最后，他失掉了自己，也没能让这个男人另眼相待。
“儿臣特来看望父皇，请父皇保重身体，等候太子的凯旋。”
永康帝没有回答，忽然问了一句，“你恨朕吗？”
恨？
他缓缓抬头，当他的母妃自尽于冷宫，尸骨不能入皇陵时，他是恨的。
当他被发配边疆，受着风餐露宿，任人欺压打骂时，他也是恨的，他曾经一度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实力，一定会为自己血洗这金殿，然后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登上皇位。
可是这一刻，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恨，似乎不恨了。
“父皇生我养我，儿臣怎敢心生恨意。”他一字一句道。
但永康帝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自李长煊对于自己的感情，早已经脱离了最原始的父子之情，他靠在床背边，咳嗽了两声，又道，“朕知道你从小性子便孤僻，不爱说话，你对朕也没有多少感情，你想要的，不过是朕身下这张龙椅而已。”
这是第一次，他们父子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到了这个事情，再遮掩也没有意义，李长煊直接承认，“儿臣确实想和太子争一争，但父皇放心，儿臣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耍手段，会与太子一致对外，抵御外敌，共护我北齐。”
永康帝知道自己没有看走眼，李长煊虽然有着野心，但却不会不择手段，“长煊，朕的遗旨已经拟好了，上面写的是让太子继位。”
李长煊手指收紧，纵然已经猜测到，但知道真相的这一刻，还是不好受。他争了这么久，斗了这么久，拼命在永康帝的面前，在百姓的面前，在所有朝臣的面前，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只希望他们能看见，北齐除了太子以外，还有一位皇子，也是真正在为北齐付出自己的一切。
他心有不甘，看着躺在床上的永康帝，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眼睛通红，“父皇觉得儿臣哪点不如皇兄？”
“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我只是庶出，还是我真的就比不上他？”
孩子都是想得到父母的认可的，尤其是皇室的孩子，能继位就代表了认可，父皇依旧在这么久之后，选择了李长琰。
永康帝闭了闭眼，再睁开，“你二人，其实不相伯仲，各有优点，也各有缺点。作为一国之君，要承担的东西太多了，包括长琰，他日后或许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国君，所以父皇希望在他登基之后，你能在他身边好好辅佐，让北齐越来越好，让北齐的子民都过安稳的生活。”
“父皇不觉得这样太自私了吗，凭什么他当上了国君，儿臣还要为他卖命？再说，他又怎么会留我活口。”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想失态。
永康帝却是一笑，沙哑的声音小声道，“朕曾经问过长琰，他断发为誓，他若继承大统，不会手足相残。”
李长煊愣住 ，一时不知道作何言语。
过了好半响，他才出声，“儿臣是应该谢谢太子的宽仁大容吗？”
“朕知道你不会顺应天命的，朕只希望你记住，你与太子是亲兄弟，你们都有守护北齐的责任，不管你们将来是谁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在自己走后，他们兄弟之间会一场恶战。
他即不愿意长琰受到伤害，也不愿意长煊受到伤害。
“朕现在病重，已经无力处理朝政了，太子出征，朝中不能无人看守。你就代朕公理政务，一直等到太子回来吧。”
李长煊深吸一口气，他越来越看不懂父皇的安排，到底是信任还是试探。
“朕，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李长煊领了皇命，正欲退下，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帝王慢慢睁开眼，“你是想让朕将你母妃的尸骨迁入皇陵吧。”
李长煊一愣，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此事朕早已经下令了，给她的惩罚够了，她陪了朕一辈子，自该进皇陵的……”
李长煊听到这，眼泪几乎快掉下来。
母妃，这下你该瞑目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