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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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编·第九章 汉唐时期道教的发展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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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形神关系上,道教一般都主张炼形以养神,比较注重炼形。就这一点讲,葛洪有时把“形”、“神”关系比喻为“堤”和“水”,“烛”和“火”的关系。如说“故譬之于堤,堤坏则水不留矣;方之于烛,烛糜则火不居矣。身劳则神散,气竭则命终”。从这段话中所作比喻推论,似乎应得出“形存则神存”,“形竭则神灭”的结论。但是,由于道教注重炼形的目的是为了使神(或“精灵”)不离其身,从而达到长生不死、肉身成仙,所以葛洪虽然认为形神是互相依赖的,而又强调所谓“有因无而生焉,形须神而立焉”,把“形”说成要依赖于“神”才能不朽不疲,归根到底仍然是唯心主义的。

葛洪从道教求仙通神的宗教教义出发,特别发挥了“守一存真,乃得通神”的唯心主义思想。“真”也就是“一”,在葛洪看来,“一”是最真实的本体,所以“守一存真”,他也称为“守真一”。他认为,对于“真一”如果能“守之不失”,则可以“陆辟恶兽,水却蛟龙,不畏魍魉、挟毒之虫,鬼不敢近,刃不敢中。此真一之大略也”。所以,他又认为“守一存真”是得“道”、存“玄”,通向神仙之境的根本功夫,其结论是:“人能知一,万事毕。知一者,无不知也。”“一”,葛洪既称之为“真一”,又称之为“玄一”。“玄一”的功能与“真一”相同,但似乎比“真一”容易达到。如他说:“玄一之道,亦要法也。无所不辟,与真一同功。吾《内篇》第一名之为《畅玄》者,正以此也。守玄一,复易于守真一。”葛洪还认为,“知一不雅,难在于终”,即修道之难在于坚守“真一”而不失。为什么“守真一”如此之难呢?

在认识论上,葛洪是一个实足的唯心主义诡辩论者。这点充分反映在他肯定神仙不死、鬼怪实有的论证中。当时有人对神仙不死进行了驳斥,指出:“有始者必有终,有存者必有亡。”所以,人“而成死者,人理之常然,必至之大端也”,“未闻有享于万年之寿,久视不已之期者矣”。这本来是合乎事实的正确论断。然而,葛洪是如何反驳的呢?他说:“夫聪之所去,则震雷不能使之闻;明之所弃,则三光(日、月、星)不能使之见。岂鞫磕之音(雷声)细,而丽天之景(日、月、星之光)微哉?而聋夫谓之无声焉,瞽者谓之无物焉。……浅识之徒,拘俗守滞,咸曰世间不见仙人,便云天下必无此事。夫目之所曾见,当何足言哉?天地之间,天外之大,其中殊奇,岂遽有限?诣老戴天,而无知其上;终身履地,而莫识其下……况乎神仙之远理,道德之幽玄,仗其短浅之耳目,以断微妙之有无,岂不悲哉?”葛洪的反驳完全是一种诡辩。

葛洪提倡的道教注重以服食丹药寻求长生不死,成为神仙。所以,他也很注意研究医药学和炼丹术。他对医药学和炼丹术的研究目的是出于宗教迷信,希望炼出神药、金丹,使人服食后能长生不死,肉身成仙。如他说:“夫五谷犹能活人,人得之则生,人绝之则死。又况于上品之神药,其益人岂不万倍于五谷耶?夫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又说:“服神丹,令人寿无穷,己与天地相毕,乘云驾龙,上下太清。”这完全是一种荒诞的幻想。

他对医药学和炼丹术的研究,对我国古代医药学和化学的发展,还是有一定贡献的。另外,他认为,世俗之人所以不能守住“纯一”,那是由于物欲嗜好过多,也就是说,只有通过宗教禁欲主义的修养,才能达到“守真一”,求得神仙境界。由此也可以进一步看清葛洪所谓的“玄”、“道”、“无”、“一”,完全是一种宗教神秘主义的精神本体。

三、隋唐时期道教

隋统一南北后,曾大力提倡佛教,同时对道教也不排斥。隋朝政权只维持了短短的二十多年,即为李唐王朝所取代。

唐王朝适应统一形势的需要,基本上是采取调和儒、释、道三教的政策,同时利用来它们加强对劳动人民的思想统治。儒家居主导地位,辅之以佛、道二教。所以,佛、道二教在唐代都有很大的发展,而佛教的势力又远远超过道教。唐王朝帝室姓李,曾以此攀太上老君李耳为始祖,提高道教的地位。当然,反过来也为了借神权以提高皇室的地位。

南北朝时期,由于南北割据对峙,不相通问,无论佛教还是道教,南北各立不同流派。至唐朝,与政治、经济的统一相适应,佛教、道教的南北流派也有融合、统一的趋势。

唐高宗至玄宗开元期间,为唐朝道教发展的全盛时期,其间著名道士甚多。如深受高宗礼遇的潘师正,玄宗时负责纂修《一切道经音义》的史崇玄等。唐代道教徒为了扩大其宗教影响,大量吸收佛教的唯心主义神学理论,以充实道教。所以,唐代道教在宗教唯心主义理论体系方面有很大的发展,其主要代表人物有成玄英、王玄览等。

成玄英,字子实,生卒年不详,为唐太宗至高宗时人。他的著作很多,据《新唐书·艺文志》载,传世的著作有《老子注》、《庄子疏》。《庄子疏》收入《道藏》中,清人郭庆藩著《庄子集释》中,录有成玄英疏全文。成玄英以道教宗教观点注释《老子》和《庄子》,他的重点在阐发所谓“重玄之道”。“重玄之道”本于《老子》所说的“玄之又玄”一语。《老子注》久已逸失,近人蒙文通从《道藏》中辑出其逸文,题为成玄英《老子义疏》。

在一部分道教徒看来,《老子》中所说的“玄之又玄”,即“重玄之道”,是求道成仙的要诀,是《老子》论“道”的精义所在。所谓“重玄之道”,成玄英解释说:“玄者,深远之义,亦是不滞之名。……既不滞有,亦不滞无,二俱不滞,故谓之玄。”又说:“有欲之人,唯滞于有,无欲之士,又滞于无,故说一玄,以遣双执。又恐行者滞于此玄,今说又玄,更祛后病。既而非但不滞于滞,亦乃不滞于不滞,此则遣之又遣,故曰玄之又玄。”

这是说,对于客观世界不论是坚持说它“有”,还是说它“无”,都是有所执著的表现,都是不对的。正确的认识应当是,既不执著于“有”,又不执著于“无”。不仅如此,进而对于不执著于“有”或“无”这种看法,也不应当执著不放。

这就是所谓“重玄之道”,亦即“玄之又玄”的精义。这也就是他所说的:“有无不定,谁能决定无邪?谁能决定有邪?”所以,他所讲的道教的“重玄之道”,是一种“非有非无”的本体。成玄英这里引佛入道,用的是佛教论证客观世界虚幻不实的“双遣法”,以说明“道”与“万物”,“有”和“无”之间的关系。

成玄英对于“道”有一详细的论述,他说:“夫道者何也?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其大无外,其微无内,浩旷无端,杳冥无对。至幽靡察而大明垂光,至静无心而品物有方。混漠无形,寂寥无声,万象以至生,五音以之成。生者有极,成者必亏。生生以成,今古不移,此之谓道者也。”这里是说,“道”是天地万物的根本,天地万物均由“道”生成。“道”的特点是:“虚无”、“无端(始)”、“无对”、“无形”、“无声”、“不移(无终)”。所谓“虚无”、“无形”、“无声”,都是形容“道”是“无”。

但“道”生成万物,万物都以“道”为本,则又是“有”。所谓“无端”、“无对”、“不移”,都是说明“道”是完整而不可分,独立而永存的。而以“道”为本体的万物,又是“有极”、“必亏”的。所以,成玄英概括说:“至道深玄,不可涯量,非无非有,不断不常。”总之,“道”是一个超越时空的绝对本体。“道”是“虚无”,即是“非有”,然而“道”又生成天地万物(“应迹”),这又是“非无”。所以说,“道”是“非有非无,而无而有”。再就天地万物来说:“言天地万物皆应道有法而生,即此应首,从妙本而起,元乎妙本,即至无也。”

成玄英认为,就“道”来说:“妙本非有,应迹非无,非有非无,而无而有,有无不空。”

意思是,天地万物虽然是“有”,但它们是以“道”为本体者,所以也就是“无”。从这一意义上讲,也可以说:“万象森罗,悉皆虚幻,故标此有,明即以有体空。”如果拨开成玄英种种玄妙的说法,他的中心思想是在证明:“道”虽然是至虚至无,但它是至高无上、永恒存在的绝对本体;天地万物虽然是有形有象,但它是虚幻不实的“空”、“无”。

成玄英既不同意把天地万物看成是实有,也反对把客观世界看成是绝对的空无。他是主张“即本(道)即迹(万物),即体即用,空有双照,动寂一时”。

在道教宗教修养方法上,他反对“断情忍色,楱托山林,或却扫闭门,不见可欲”。而提倡所谓:“体知六尘(佛教所说的色、声、香、味、触、法六境)虚幻,根(指六根,即佛教所说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亦不真。内无能染之心,外无可染之境。既然,恣目之所见,极耳之所闻,而恒处道场,不乖真境,岂曰杜耳掩目而称闭塞哉……见无可见之相,听无定实之声,视听本不驰心,斯内闭塞之妙也。”这就是说,只要觉悟到客观世界是虚假的,主观感觉也是不真实的,那么即使在生活上穷极享受,也可以求得仙道的境界,不必闭目塞听,断情忍色。所以,他又说:“妙悟诸法(指一切现象),同一虚假,不舍虚假,即假体真。”

成玄英的这些思想,是对郭象所谓“圣人虽在庙堂之上,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的“内圣外王”之道的发撺,只不过他从宗教神学理论上进一步加以补充,为道教追求长生不死,求道成仙也不必脱离世俗的生活享受和政治活动作理论上的论证。

他的这套理论,正适应了一部分封建统治者既想长生不死,永远享受穷奢极欲的生活,又想以清高超脱自居的要求,所以它深得统治者的欣赏。唐高祖的儿子道王李元庆,就曾特地派人去向他请教“大义”。

王玄览原名晖,生于626年(唐高祖武德九年),死于697年(武周神功元年),享年71岁。他的主要著作有《玄珠录》。王玄览也是以佛教唯心主义来充实道教理论的一个代表人物。

他的道教神学理论,具有鲜明的主观唯心主义特点。他认为,“万物禀道生力,道与万物是“隐”“显”的不同。他说:“众生与道不相离。当在众生时,道隐众生显;当在得道时,道显众生隐。只是隐显异,非是有无别。”道与万物之间他认为有同亦有异,“同”是说道与万物“互相因”,即所谓“道中有众生,众生中有道”,“若有众生即有道,众生既无道亦无”。“异”是说:“众生有生灭,其道无生灭。”所以,他认为道教宗教修养就是要达到:“若得众生隐,大道即圆通,圆通则受乐。”反之,“当其道隐时,众生具烦恼,烦恼则为苦”。

道士王太霄在《玄珠录序》中曾讲道,王玄览与二三乡友共往茅山求道,走到半路,他感到同行之人均非仙才,于是反回乡里,感叹“长生之道无可共修”。

王玄览认为,道教修道成仙的要旨,是要修得一个清净不变的“识体”。他说:“识体是常是清净,识用是变是众生,众生修变求不变,修用以归体,自是变用识相死,非是清净真体死。”这显然是受到了佛教大乘有宗唯识宗的影响,而附会以道教教义炮制出来的道教神学理论。他认识到“此身既乖,须取心证”,就是说修道求仙不在炼形而在求心。到了晚年,他更是“恒坐忘行心”。由此可见,在王玄览看来,这个不生不灭、万物众生的本体——“道”,并不在人心之外,而就是人心中具有的“道性”。修道不应外求,而应当内求。所以,他所讲的“道”生万物,也就是“心”生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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