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八月即飞雪,千树万树梨花开。
———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天气越发寒冷,空气里满是肃穆。
城郊边的枯草,在秋冬交替之际,化为一片灰烬。
赵若雪带着半夏采购冬季用的皮毛大衣和各种保暖用具。
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在寒风中依然瑟瑟发抖。
“冰糖葫芦喽~”
满街都是糖葫芦的吆喝声,来来回回的商贩,手中举着一根稻草棒子。
棒子上面插满甜脆的糖葫芦,晶莹的外表,包裹着酸酸甜甜的山楂,让人口水直流。
赵若雪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买了两串糖葫芦,与半夏一人一根。
定都繁华街道尽头,城墙上面张贴着告示,吸引众人围了一圈又一圈。
“雪姐姐,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半夏拉着赵若雪的手,一边咬着糖葫芦。
“半夏,抓住我的手,不要走丢了。”
赵若雪看着密麻的人群,担心半夏的安危,出声提醒。
由半夏打头,两个人拉拉扯扯挤进里圈。
一张晒得发黄的告示,上面是几行规正的小字。
半夏一字一句读了出来,“征兵启事,身体健康,无任何慢性疾病,年龄在14周岁至20周岁的男子皆可报名。要求诚实守信,精忠好武。女子毋来,胆小怯弱者毋入。”
半夏吃完最后一棵山楂,将木棍攥在手里。
小脸皱成包子,“噫,起战乱了吗?都没说明是哪里?”
人群中响起回答,一个看起来满腹经纶,身材瘦瘪的男子说道。
“之前已经贴过一张了,说是西部边疆。不过那种地方严寒酷暑的,又离定都遥远,没人愿意去,这不前几日又新张贴了一张告示。”
半夏已经快要和赵若雪一边高了,略微抬了抬眸,看着赵若雪问道。
“雪姐姐,从军很好玩吗?”
赵若雪看着半夏那双单纯明亮的双眼,心中叹了口气。
自古有一句话,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从军哪里是什么好玩的事,没有实力的士兵,最后逃不过刀下一缕魂魄,苍野一捧黄土的命运。
赵若雪斟酌了一下词句,回答半夏。
“对于有抱负又爱国的人来说,战场应该是很有趣的,类似我们走镖护镖的任务。但是从军是一件需要耐力和毅力的长久任务,他们有的人可能十年八年都无法返回家乡。”
旁边的群众,听到赵若雪的话,缩了缩脖子,渐渐散去。
“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走了。”
有的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三五成群的离开了。
金宝王朝百年未起过战事,突然降临的征兵启事,已经激不起人们的兴趣。
原地只剩下赵若雪和半夏,两人手里拿着根粘腻的木棍。
“为什么不招收女子啊?”
半夏看了看自己的脚面喝手掌,是因为太过柔弱了吗?可是,自己和雪姐姐这样的,明明比男人还要凶猛啊。
赵若雪看着半夏仔仔细细的审视她自己,而且一脸的懵懂,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
故意冷冷的说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半夏看着赵若雪一本正经的说着冷笑话,噗嗤笑出声,打在棉衣上的冷风好似都减弱了几分。
“我们离开吧,你看他们都走了,还要替你采购新的皮衣毛衣。”
赵若雪指了指零落的人群,两个人在城墙边驻足的时间过长。半夏又这么可爱漂亮,很容易引起不轨之人的注意。
“好的,雪姐姐。雪姐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给自己买一些皮衣嘛。”
“嗯,再说。精诚镖局分发的服装很充足了,我穿便服的机会不多。”
“半夏不管,雪姐姐都出来了,一定要买一套漂亮的衣服。一会儿若是雪姐姐有喜欢的,告诉半夏,半夏给你买。”
半夏抓着赵若雪的手,甚是亲昵。
“人小鬼大。”
赵若雪和半夏两个人吵吵闹闹,惬意闲逛。
在赵若雪听到徐万金和高良公主的婚约取消的时候,已经是漫天白雪的时节,街道两边是看热闹的欢送人群。
赵若雪站在人群中间,一身黑色的棉服,衣服上的图案是精诚镖局独有的花样。
漫天的大雪,落在地面上,没过了脚面。
积雪,将灰色的泥板路全部覆盖。
雪面上有着清晰可见的车辙印,一辆又一辆马车,井然有序,沉重缓慢驶出定都城门。
车轮碾压在雪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众人也不畏严寒,纷纷披着厚重的服饰,站在道路两旁。
赵若雪一身黑衣,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眸中有着些许不舍与悲伤,不知道怎么回事,靠徐万金过近,会感觉到悲伤;两个人距离太远,也会感觉到悲伤。
突然间知道徐万金会跟着队伍一起离开,赵若雪的神思就一直在缠绕打转。
不知不觉守在街边,只希望能在攒动的车队和兵马中,寻到那一抹雪白。
冰凉的雪花落在头发上,面庞上,像是天空无声的泪水。
徐万金今日出征,却没有告诉自己。
是害怕自己担心,还是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退缩了呢。
这一走,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
赵若雪在队伍中不停的巡视,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好似自己的心声被雪精灵听到了一般,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双手掀开车帘。
雪白的袖口袖着金色的丝线,面容俊朗的男子,隔了两三排人群,就这么撞进赵若雪的眼眸中。
徐万金知道,奔赴战场是一件凶多吉少的事。
他不想让赵若雪担心,也不想亲口告诉她。
赵若雪双眸依然那么璀亮,像是苍茫天地中的一抹琉璃。
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不过一眼,便再也离不开目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沿着视线的路迹,暖流好似滑过空气。
雪花下落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缓,在只有彼此的瞳中,几尽停止。
天空、大地、树木、鸟兽,都穿上大自然赐予的白毯,苍苍茫茫,干干净净,依然故我。
赵若雪目光追随着移动的马车,在人群中追了几步,又停下了步伐,永远都追不上了吧。
这便是两个人的缘分吧,一切都结束了。难道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
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那个巧笑嫣然的男子,那个说会等自己的男子。
因为国事家事,那个男人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两个人就这么被远远的隔开,各自在天地的两端。
“珍重”还未出口,车队已经渐渐走远。
地面上覆盖着皑皑白雪,空中飘着轻轻的绒花。
赵若雪在人群中伫立良久,从青葱少女渐渐变成鹤发老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