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长水镇上，天已经黑了，在山里天黑的早，一般吃过晚饭，大家就不出门了，一家子蹲在电视前看节目。

下了车，我看着周围茫然四顾，记得我第一次从长水镇出去还是十三四岁，转眼都二十来年了。

二十来年过去，长水镇的发展一点没落下，家家盖起了二楼洋楼，路边上的车也停的满满当当。

川子一边走一边啧嘴称赞道:“好家伙，这镇上可真够气派的，小洋楼小汽车一样没落下。”

我记得当年就在这附近有个招待所，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看向身侧的羊肉馆子，告诉川子，今晚我们得在馆子里歇一夜了。

川子说道:“那感情好，这地儿山清水秀的，涮完了羊肉，让我睡外面都成。”

我白了他一眼，川子这小子打小在城里长大，典型的城里孩子，又是个小资家庭，没待过农村，不知道村里苦。

这个点，镇上已经没人吃饭了。我背着包敲开了羊肉的门，门开了，一个男人披着就西装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我们，问我们找谁？

我告诉他我们是打市区过来的，要回水集老家，天太黑了，没车去，能不能在这住一晚。

村里人都淳朴，听我说完，他让开门，让我们进去，告诉我们，楼上只有一间堆稻谷的空房，我们这些人今晚只能在楼下沙发凑合了。

我笑道:“没事，有个住的地方就行。”说着，我问老板还能不能开火？我们坐了一路的车，这么晚了也没地方吃饭。

男人笑笑，告诉我们山东人都好客，随便去哪家都不会让你们饿着。

我说，我们给钱。

老板却坚决不要。

在羊肉馆子里歇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走了。

走之前特意放了五百块钱在桌上，这大晚上的，又给我们开门又开火烧灶，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沿着主路下去，出早摊的已经在路边忙碌了，支起了帐篷，卖菜的卖日用品的，一条街都是。

往下面走几步，抬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等货的三轮。

山路曲折蜿蜒，路面又布满碎石坑洼，我们坐在车上，跟着车身上下起伏，颠得骨头快散架。

三轮师傅常年在这陡坡窄路间来回，早就习惯了，开的漫不经心。

三轮师傅一只手把着车头，一手拿着烟，跟我们闲扯起来，问我们是不是上水集村探亲戚？他补充句:“我就是水集村的，你们是那家的娃子？”

我一听三轮师傅是水集村当地人，心想正好可以找他打听打听。

我告诉他，我就是水集村的。他看我一眼，认不出来，问我爸叫啥。

我告诉他，他直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听我提起老黑，他来了兴致，打开了话匣子，说这老黑他认识，就在沐浴水库山下种果树。

我一听他认识，忙打起精神，借机打探一下老黑这个人。

不过三轮师傅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听起来就是一个老实种树的村里人。

我又问他:“师傅，你好好想想，这个老黑有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三轮师傅吐掉嘴里的烟屁股，说道:“有，那怎么没有，他种的树有门道，别人学不来，逢年结果他都把水果拉去镇上卖，就属他的最大最甜。”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追问:“还有没有其它特别的？”

“这倒没有了，在我们这沟子里的人，除了种田就是吃饭，还能有啥特别的。”

听到这话，我知道他应该也不清楚这个老黑到底什么底细，也就没有再问。

颠簸了两个多小时，三轮车终于停下，车停在了一个坡口上，三轮师傅说:“娃子，地方到了，你们沿着这条坡下去就到这水集头村了。”

我把车钱给他，顺便打探了一下老黑的住所。

他指着对面的一片密林，说道:“看到没，老黑那娃就在那片林子里，你们进去就能看见他了。”

我们沿着土坡下去，走一会，远远就瞧见了村子。

村子三面环山，山下全是一排排的红砖房子，这时候正是生火做饭的点儿，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往上飘烟。

我已经在空气中闻见那股咸腥的海潮味道了。

村里生活比价松慢，一天里不是为吃饭忙活就是忙着吃饭，看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僻静山村，我们这些天紧绷的情绪无疑也松缓了不少。

这些年过去，村里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我带着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去。

我家的房子在第二排，收拾收拾应该也能住人。

村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们这么一伙外来人突然进村，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过去了这么些年，我的变化很大，从村里人迷惑的目光中，我能看出，他们已经不认得我了。

一个牵着牛路过的老伯在我们面前停下来，客气的笑了笑，带着好奇，问我们是哪家的娃子？老伯说，这些年年轻人都在外面挣钱，已经很少回村了。

我笑笑，指了指前面的房子，说我是许家的娃。

没曾想，老伯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呆呆的问了句:“你说你是许家的？许卫国家的？”

我点头说是，指了指前面的房子，说道:“我回来看看家里的老房子。”

闻言，老伯突然就跟见鬼一样，脸色突变，刚才的客气瞬时间荡然无存，像是要避开什么一样，狠狠一鞭子打在牛屁股上，三步并两步地往前走。

十三岁那边，我的母亲突然失踪，那时候父亲也因为寻找母亲一去不返。

为此村里人特意请了戏班子跳大戏庆祝，而跟我是本亲的堂哥一家，也正式宣布与我断绝来往。

我没想到都二十多年了，村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谈许变色。

父亲母亲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这般怀恨在心？

有了这个变故，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旧情马上就被失落盖过。

川子他们也很疑惑，投来目光，川子说道:“老板，没事吧？”

我摇摇头，说没事。深吸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带着他们来到我家的老房子前。

这是一栋红砖瓦的房子，二开门，里面有个独栋的小院，我至今还记得这个小院里的点点滴滴。

我把门锁砸开，一边推门进去一边说:“二十来年没人打理了，今天你们就受累，顺便帮我打扫一下这老宅子。”

川子嗨了一声，笑道:“嗨，什么你家我家，以后等哥俩上年纪了，我就在这包块地，干点养殖业。”

我笑了，对川子说:“你小子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说这话，我们走进院门，抬头一看，我愣住了！

竟是发现院子里一点野草也没生，桌椅摆件都被擦过，虽然没有住过的痕迹，却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