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齐默然。

他诚然是没有更好的法子。能争取到如今的条件，已是他无法想象的了。

于是，他挟持着燕鸿来到御案边，说:“写！”

燕鸿望向燕灼华，见她点头，露出肯定的神色，提笔蘸了朱墨，一字一句，写下了诏书。

程景宗冷冷地注视着为了活命而出卖家国的皇帝。他可以没有丝毫反抗，就葬送远多于边关将士拿命守护的江山。他想起了曾经无数逝去的战友，临终前还念着为君王而战，就为得是这样一个人。一种生理上的厌恶让程景宗几欲作呕。琇書網

他视线悄悄扫了扫立于他身前半步的燕灼华。如果不是因为她，这大燕皇朝，也该亡。他自认未必是天生帝王材，但也绝对会比燕鸿做得好。

燕鸿快速手书诏谕，他才一放下笔，墨迹尚未干涸，燕齐便抓住他的手，拿起玉玺，将朱印盖在了绢帛上。

燕齐抓起如今完整了的圣旨，如同握住了天下。

燕灼华适时提醒:“福王叔，现如今，你该放了我父皇了吧。”

燕齐犹豫片刻，看着刚给他赚来了半壁江山的人，如同一个赌徒看见了一颗能源源不断生财的摇钱树。

程景宗手握上了剑柄，警告燕齐再继续贪得无厌下去的后果。

燕齐清醒过来，抛开横亘在燕鸿颈边的剑，将燕鸿一把推向燕灼华。

随即，燕齐握紧这道无价的圣旨，向殿外冲去。

他要在燕鸿燕灼华程景宗有机会阻止他前，将这道圣旨宣读公布，那就算他们三人反悔，也要有所顾忌。

然而，他再一次惊讶地发现，燕灼华

和程景宗完全没有试图阻止他。

燕鸿被这么一推搡，一时不备，失了稳头，向前跌去。

灼华快步上前，捡起燕齐的剑，扶住燕鸿，关切道:“父皇，你没事儿吧？”

殿门口，福王燕齐跨过那道对他来说象征着希望的门槛，高擎着那道宝贵的圣旨，有些气喘吁吁地高喊道:“皇上有旨！”

殿内，燕鸿被燕灼华支撑着，还没站稳，就伸出手，指着燕齐的背影:“灼华！拦住他！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朕写了那道圣旨！”

殿外，裴睿与蒋青在看见福王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举起手:“奉太女殿下旨，非陛下、殿下、大司马而出殿者，杀无赦！放箭！”

燕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知道，他掉进了燕灼华的圈套。

他拼命地往回跑，但是人的速度，如何能比得了发出的箭矢？

随着一声声“扑哧”的铁矢入肉声，燕齐如同一个刺猬一样倒在了大殿上。

他的瞳孔紧缩，手中还紧紧握着那卷锦帛。

殿内，听到燕鸿的话，燕灼华妩媚地勾起了红唇，露出了一个如幼时般乖巧而又纯真的笑容，在那张成熟雍容的脸上显得那样的突兀诡异:“父皇，放心。”

突然，燕鸿感受到腹部传来一阵刺骨的钝痛，他缓缓低下头，看见一把长剑从他胃部正中贯穿了他的身体。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凸起，有着清晰可见的茧、冻疮的疤、和来自于菜刀、燎泡、木刺的伤痕，显然是经年累月积下的，正是他长女的手。

燕鸿暴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儿，无法

相信这是前一刻还在关怀他安康的人。前一刻，

“你......”

他看见灼华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无比灿烂解脱的笑容，似乎她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几乎高兴得狂热，可是笑着笑着，那双清澈的凤眸却出现了越来越浓重的悲伤，渐渐的，晶莹剔透的水光疯狂地涌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燕灼华轻启红唇，声音沙哑:“儿臣恭送父皇殡天。”

燕鸿想要呼唤救命，可是腹间的剧痛却让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他不解地摇着头:“为什么？”

在秦子诺丧子后，他明明，已经放纵她铲除秦后并报复了啊！

“父皇，你为什么会认为，所有人都会只归罪红颜祸水、奸臣祸国？难道，最终做出这一切决定的，这一切最大的罪魁祸首，不是你吗？”

“可是......”燕鸿想。

他只是冷眼旁观，还有许多人也冷眼旁观了，难道她要全都复仇吗？”

燕灼华蹲下身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旁人没有义务助我变强。但是，你是我的父亲啊！”

燕鸿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双眼无神地望着房梁，眼前渐渐昏暗，他能感知自己的生命正随着猩红的血一同流逝。

他突然想到他双双逝于冷宫中毒酒的两任妻子，她们那时，也是这样吗？

盯着房梁，无能为力，满心绝望。

他耳边，女声字字诛心:“你为君不明，为夫不义，为父不慈，像你这样的人，活着究竟对于这个世界有何益处呢？”琇書蛧

沉沉地，燕鸿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