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燕灼华想好了，她会挑选一名燕鸿生前的情妇，或是一位想成为他情妇却没成的女子，已经过世的，确定没有任何子嗣的，最好出身再低些，追尊皇后，葬入帝陵，配食燕鸿。

至于她母后，她会单独追谥，单独起千家陵冢。

还有秦皇后，她也会给她改葬，挑选个合适的风水宝地，按照贵族女子的惯例下葬。秦皇后虽行径令人不齿，也是她与母后一生宿敌，但她坐上了心心念念的后位以后，便是殚精竭虑，有所有她懂得的范畴内努力去做一位好皇后，持续了她母后对推动女性教育的支持，也发挥过自己的影响力让更多金钱流入私塾与医馆，而不是选择中饱私囊。在燕灼华看来，尽职尽责这四个字上，秦子诺再不济，也强出燕鸿许多。既然罪魁祸首燕鸿都有此等哀荣，那秦子诺不该永久性地尸埋乱葬岗。

若问世间真情到底是什么？答案也很俗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可惜了，父皇无论是对母后，还是对秦子

诺，都一样也没做到。

燕灼华直挺挺地跪着，秾丽的眉眼染上了难以言喻的愁绪。

她俯身三拜:“母后，灼华终是愧对了你的教导，长成了一个既不光明磊落、也无正直秉性的人。而最可憎的是，我竟然没有丝毫悔意。”

母后仙逝前，曾教诲她，不要满腹仇恨，不要真的把自己变成恶人。

可是，燕灼华发现，这个天下，总有一些人，唯一能让他们听懂的语言，就只有权力、只有力量、只有恶。

即便是同流合污，她也想要赢。至少，她不甘心输给这样的人。

而最重要的是，她打心底里，就不是一个高洁的人。她野心磅礴，爱权力，喜荣华，能接受自己满口谎言、手段残忍。

她玩弄操纵程景宗，为了权位与延续。

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一双无辜的弟妹，只为扳倒秦后。

她纵了福王的心思，导致了今日燕京所有人都要一同承受福王之乱，只因她崇尚一次性解决问题，不愿在福王罪不致死时便惩处，因为那样会遭致反冲。

而她

最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竟然能接受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母后，我是应该为谁惋惜:是我现在成为的这个人？还是我没有成为的那个人？”

灼华再三跪拜，终于露出了她来这里后第一丝笑容。

“不过，小祖宗，我们的悦华，我一定会护她一世周全，不让她历经风雨，长成您循循教诲期待我长成的样子。”

“至于我——”

“我想，我原谅所有人了。”

无论是父皇还是秦后，到今日，她都可以放下了。

只有她自己，她永远也无法原谅。

燕灼华站起身，退出大殿，迎上默默在身后随同她前来的裴睿。

裴睿行了个礼，没有说什么，走进去，处理被灼华留下的燕鸿的尸身。

清晨的浓重凉意扑在她的脸上，燕灼华抬起头，晨曦光晕自东而上，此时正在东宫正上方，暖得沁人心脾。

她想起来，家中，似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燕灼华加快了步伐，向东宫走去。

自皇兄逝世的九年里，第一次，这偌大的冰冷宫城，又有了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