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

“宿主！”

“大人！”

有人在梦里喊他，但这种声音逐渐模糊，潜入了再听不清的地方。

嘀嗒，嘀嗒……

这是……什么？

“零。”

像是封闭已久的水膜被人猛地用小刺扎破，远古悠长的吟唱跨过空间的回荡冲击在他的耳边，漾下一片虚无的浮沫独自累积拍打片刻又消散于无形。

“零？”

直到那人又喊了这个字一遍，泠言才恍然回神——这是他的名字，他、他不叫泠言，而是叫零。

于是他保持着昏睡时的坐姿，继续顺从地低着头，冰冷到装不下一抹尘埃的眸子底下压住的是浓烈的不甘和怀念。

即使是梦，它到最后也是一个美好到过分的幻境。

至少值得他一个人重新把它拆开来一处一处地细细吮尝，独自回味，而不是让它也随虚无的更替逐步消逝。

“零在。”

唤他的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他梦里的四大主神似是无稽之谈，即使各处管辖看起来隐隐落在神之下，更像是神派下去的面世者。

神没有坐在什么高台上遥不可及，甚至于他和神几乎并膝坐着，只要神再稍稍前倾一些，周身环绕的冰冷的气息都能被他吸入身体化作无尽的能量。

太近了。

泠言第一次有些不适地动动眉头，脑海里瞬间划过的想法居然是勾子衿会生气。星星小说网首发 www..

他真是疯了。

神清淡无波的白色瞳孔中涤去世间万物，只留下零。

“零……”神咏叹道，“临世者这一趟，你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

神细细观察起它唯一孩子的面部，一寸一寸地，一分一毫都没有放过，那些细微的惊诧和喜意，即使在底下的世间历经亿万年，在它面前还是不能很好地遮掩。

作为类似于父亲或者母亲的角色，它原本应该感到伤感，感到不舍，可惜作为神，它永远不可能拥有情感。

“零。”

神知道他给自己重新取了一个名字，但依旧固执地喊着最先开始，代表着万物皆无而初开时，它所念的。

“神永远赐福于你。”

我的孩子。

初嫁的孩子对父母会生出些抵触，就和刚刚觉得自己已经发育成熟时一般，把一个真实的或是虚幻的东西虔诚地摆在自己的身前，跨过一切，乃至押上所有。

只归看良人是否。

“神……”

泠言这时还微微怔着，不到一盏茶的大起大落让他下意识忘了给自己约的规矩，公然抬起头来看向神——

神是白色的，天地混沌时它入了世，劈开黑铺了白，化作体态时便造的一身白，圣洁高贵，不理俗尘。

神一直看着泠言，目光交错霎时相视，惊破冻到通透的寒潭。

无言。

“余的不必说，诸多苦难皆是磨砺，四海花开时，自为除尽日。”

神抬起手，寒如冰的指尖轻轻抵住泠言的眉心：“如今芳菲已尽，苦余除，只需安然渡生。”

“随心说，随心做，依是好前景。”

它又一挥袖，再放下后，眼前俨然只剩虚无继续陪着它。

“消除所有生物关于零……”神犹豫地顿了顿，继续轻声说道，“关于零昏倒的记忆。”

光线透过空气的薄膜洒在泠言的脸上，不可见的碎线一点点接通上层的时空，将沉睡的人从冗长的梦境唤回现实。

即使梦境和现实的边境被无限模糊，在这一次醒来以后，泠言也可以完全确认现在的世界就是真实存在的，包括他去过的所有地方，也包括——勾子衿！

“唔……！”

只要想到这三个字，再联想到那个人的存在，泠言的潜意识就完全陷入亢奋之中，把所有的虚无在霎时间全部破开，还他最真实的感受。

“勾子衿！”

他猛地从床铺上坐起来，略略落空的腰后不出两秒就被熟悉的温热掌心扶住，对方还细心地拉扯住被他带起的被子，将凉风挡在外面。

“我在。”

“嫂子你昨天回去以后睡了几天啊，我们左查右查愣是一点事情也没有，不会是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毕竟这个垃圾末世里面什么狗玩意都有……”

面前放着的是勾子衿熬的皮蛋瘦肉粥，耳边不停歇的是商望的滔滔不绝，泠言只想坐拥前者摒弃后者，好好享受一下大起大落后的二人世界。

然而商望不请自来，他也没什么心情赶人。

时空的穿梭最为累人，天上一天地上几年的俗传说法有一定的可考性，即使和神的交流不到几分钟，现实中他也是昏睡了三四天。

值得一提的是：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他似乎就是回去睡觉的时候，睡得稍微有点长，那些平地晕倒的事情好像已经被人抹去替换了。

也许是神做的。

在这期间，勾子衿每隔几个小时就重新为他熬一次粥，生怕他醒来的时候因为寻常的饥饿出现过度不适，他这时候才能吃上一碗浓稠的粥。

得亏现在是末世中期，M市基地也能自给自足甚至有不少储备，才能支持他这样做。

“嫂子你别不说话啊，虽然刚睡醒肯定会有点累的，但是不说话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唉……”

商望难得地没谈有关研究所的事情，说起话也不如之前那般密集——倒是心事重重。

泠言没有接话，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一边喝粥一边和桌子另一端坐着的勾子衿深情对视，静待商望熬不住最后主动说出自己的目的。

得了片刻清净，一碗粥慢慢见了底，他也等到了。

“嫂子，我想问问有关……商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