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光年

暮雪光年

第18章 暗夜花开之影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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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赢得了天下,输了你,这个混乱的世界,没有你,一切都是背景和陪衬……

冰冷的坟墓中传出呼呼的风声,潮湿的霉菌味道顷刻被风吹散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们在黑暗中慢慢地失去了知觉。坟墓里的万年青石板冰冷地拥抱着他们的每一寸肌肤,那种无形的恐惧像耳边的飓风一样无孔不入,渗透到他们的每一根毛发。

樱泽恢复知觉的时候,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抚摸他的脸,这种感觉在他的梦里曾经出现过,熟悉而遥远。他知道自己虽然还躺在坟墓之中,但冰冷和疼痛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却睁不开眼睛,慢慢地在隐忍的寒风中睡去。

第二次醒来,他似乎在黑暗之中的飓风中闻到了一股香味,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是卡姆酒的酒香。有酒香就一定是好事,因为地狱里是没有卡姆酒的。这一次他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极北之地的冰天雪地之中,天空中舞动着硕大的冰粒从他眼前飘过。五彩的极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绿色的眼睛,宛若璀璨的宝石。在他的身边坐卧着一只白色远古雪狼,伸着舌头着他的手背。它竖立着雪白的毛发,在后脊上有两只洁白无瑕的双翼,展开翅膀,在漫雪无垠的飓风中,寒冷的冰粒在它身边一尺远的地方融化殆尽。樱泽抚摸着它的颈部,像沸腾的水珠一样温暖。

伴随着蝶舞的一声惊叫,她站在冰雪之中,惊愕地看着樱泽和展翅的雪狼,雪狼退后两步,朝着蝶舞的方向发出凶恶的狼嚎,一双邪恶的眼睛宛若闪烁夺目的星光。它看到了另外一双眼睛,一双遗世而桀骜的瞳孔,像璀璨的蓝宝石一样把雪狼的目光切割成了碎片,随着飘舞的雪花散落在四周。樱泽站在雪狼的面前,没有表情。雪狼转身飞向了雪幕,低号声顷刻消失在白皑皑的风雪中。

蝶舞遥望着无际的雪域,眼睛里的迷茫仿佛雾霭般的风雪。她抬头困惑地问:“这里是哪里?”

“鬼知道。”樱泽无奈地说。

蝶舞说:“我们现在安全了?”

樱泽说:“地狱应该没有这么漂亮。”

蝶舞又问:“星痕姐姐呢?”

樱泽环顾四周:“躺在坟墓里睡着了?她看上去不应该是个懒人。”

蝶舞笑道:“星痕姐姐那么聪明伶俐,人又长得漂亮,才不会在坟墓里睡着呢。那个该死的地方又潮湿又吓人,鬼都不愿意去。”

樱泽说:“鬼都不愿意去,我们却刚从那里来。”

“星痕姐姐不会有什么事吧?”蝶舞的语气柔和得似乎能融化四周刺骨的冰雪。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樱泽的表情,直到樱泽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她才舒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要不是星痕姐姐,我们还逃不出永夜坟场那个鬼地方。永夜坟场的万劫门被她一眼就识破了,真是……”

“我听说话太多的女人脸会变丑,你的脸现在还算漂亮。”樱泽虽然嘴角上挂着笑容,可想起生死未卜的星痕,心中还是焦急万分。蝶舞听到说话太多脸会变丑,欲言又止,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微红的脸颊,终于忍不住问:“我现在气色怎么样?”

樱泽说:“你现在气色好多了,不过要以一个死人为参照标准。”

蝶舞“哼”了一声,委屈地说:“就知道欺负人家,等见到星痕姐姐,一定要她给你好看。”樱泽知道对付一个话多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置之不理。他没有搭话,径直向雪漠中走去。

冰雪中依稀传出暮鼓的敲击声,穿过一座雪峰,在病恹的暮光深处升起一道炊烟,冰峰下横卧着一座小城,小城里的房子规整得像一块一块的豆腐,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一眼望去波光粼粼。

古老的城墙被冰雪所覆盖,城门用巨大的冰块垒成,在城门的四角上都立着几只檐兽,檐兽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锥,城墙最大的冰块上用远古的象形文字刻写着“雪域迷城”四个大字。

蝶舞手舞足蹈地说:“终于可以有地方睡觉了,如果能洗个热水澡,喝碗热腾腾的豆浆,就是人生最美丽的事情了。”她转身扯着樱泽的衣角说,“也许星痕姐姐正在里边等着我们。”

“如果你肯闭上嘴巴,世界末日都能变得很美。”樱泽说。

雪域迷城的大门敞开着,蝶舞不再理会樱泽,敞开双手跑进城内。踏入城内,樱泽立即放慢了脚步,城里的所有房子都是用冰块垒成,每户人家的大门都敞开着,药铺的柜台上还放着几包抓好的药没有来得及拿走,客栈里的桌子上碗筷还凌乱地搁置着,所有人似乎在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街道很干净,城内没有守卫,也没有人声踪迹,走过一条街,他们已经可以断定,这是一座空城。

蝶舞不解地问:“好奇怪哦,刚才明明听到还有暮鼓的声音,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她看到樱泽在身后若有所思,失落的情绪由心而生,怅然若失地喊着:“有人吗?”她不甘心地敲了一户人家的大门,手指刚刚碰到冰冷的门,整扇门顷刻倒塌了下来。她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喊:“人都死哪儿去了?”整个空城里回荡着她的声音,久远而空洞。她终于失落地瘫坐在地上委屈地说:“气死本姑娘了。”

樱泽若有所思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蝶舞睁着眼睛,似乎找到了希望,迷惑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气死本姑娘了。”

樱泽摇头说:“挑重点的说,不是这一句。”

“人都死……”

“也不是这一句。”

“不玩了,我说过那么多话,哪记得住呀。”

“你说过这句吗?”

蝶舞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刚才从这里传出来暮鼓声,这附近一定有寺院。既然有人击鼓,就一定有人在。”

“一路上有没有留意这附近有什么寺院?”樱泽说着抬头向街道的尽头望去。

雪域迷城,安躺在温柔而决绝的夕阳余晖中,马路上的冰渣铺垫在冰层之上,氤氲出一层白色的薄雾。冷风吹落了夕阳,在夕阳的尽头耸立着一座华丽雍容的寺院,寺院的大门紧闭,在夕阳中最美的词汇对于它都是一种亵渎。脚步踏在冰渣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这座死寂的空城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蝶舞目瞪口呆地站在寺院的门口,她伸手敲门,感觉到冰质的大门上有一股寒气直逼体内,全身不寒而栗。她用剑柄敲打大门,发出清脆的响声,良久,巨大的冰块似乎冻结在了一起,丝毫未动,也没有人声。蝶舞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失落地说:“这里越来越古怪了,似乎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明明听到鼓声,看到有炊烟的,走进来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就是死了也应该有个尸体吧?”樱泽没有理会她,任她一个人喋喋不休地埋怨。他一直觉得有些地方出了问题,从井泽镇到斯塔文的死,然后在永夜坟场中糊里糊涂地躺在自己的坟墓里,醒来的时候更是来到这座古怪而神秘的雪域。他们和星痕同时躺在了写有自己名字的坟墓之中,星痕又去了哪里?他现在开始担心那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如此忧心忡忡,他从来都不知道忌惮,此时此刻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路上都让他感觉到杌陧不堪,他觉得始终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暮色渐渐地吞噬了整座城市,他们在寺院附近的一个客栈栖身。客栈里的门敞开着,这里终于有一件事情让樱泽感觉到了欣慰。柜台上放着账房的算盘,和账房会计的账本,账本翻开着,柜台上放着一只用硕大的冰块雕刻而成的灯台,晶莹剔透,加满了灯油,最重要的是,柜台旁放着大坛的卡姆酒,冰质的酒坛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红色的卡姆酒,打开坛盖,酒香四溢,弥漫到整个大厅里。

客栈的后院种满了白色的腊梅,在冰雪中桀骜地盛开着,花香扑鼻,落红都艳丽无比。厨房里的灶台上尚有余温,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冰块雕砌而成,连烧火的灶台也是用冰块雕砌而成,这冰块经得住炽热的高温煮饭烧火,炉火虽然已熄,灶台里的热水依然在沸腾。

那天晚上,樱泽喝的酒并不多,皎洁的月光中,他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月光照在她的脸颊上,点缀了她脸上的梨涡,陶醉了这个乱世的忧伤,胜似皎洁的月色,却比月色更皎洁。她完美的酮体婀娜地站在腊梅花丛中,欺雪赛霜的肌肤上还留有沐浴之后的水珠。冷艳的腊梅花香中传来一股海棠的清香,不知道是不是酒太烈的缘故,樱泽醉了,也痴了。

蝶舞披了一件丝织的轻纱从腊梅丛中走来,她过来亲吻樱泽的脸,在寒风中他依稀感觉到了燥热。她的唇仿佛诅咒一般,烫红了樱泽的脸。他呆立在原地,竟然像一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手中的酒不知不觉地洒落在地上。

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的事情,却可以带来希望。他身体里似乎有一股温暖的细流,他的透过手指从她雪白的肌肤上划过,那种仿佛幻觉的触摸让他感到真实的存在,她淡淡的微笑融化了四周的冰雪。他醒来的时候,蝶舞躺在他的面前,脸上镶嵌着两朵迷人的酒窝。樱泽蹙起眉头,迅速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廊里似乎传出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樱泽抽身夺门而出,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蝶舞整理着衣衫紧随而至,樱泽已经追出门外。客栈的大厅里冷风凝结成一堵无形的墙,客栈大门紧闭,柜台上的那盏冰灯却被人点燃。

蝶舞打量着那盏冰灯坚定地说:“我明明记得那盏灯是熄灭的。”

“也许是你忘记了熄灯。”樱泽莞尔一笑。

蝶舞辩驳道:“我听到了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樱泽不想和她狡辩,打了个哈欠说:“这里连鬼都没有,哪里会有脚步声。”

蝶舞再次坚定地重复道:“我明明……”

“你明明听错了。”樱泽斥责道,随手把她拉到身边,在她耳边低声地叮嘱,“现在立即回到房间里休息,不要回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一股黑色的寒流从窗子的缝隙中穿梭而过,窗子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樱泽逐风而去,在街角的尽头那团黑影消失殆尽,再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仿佛消散的云烟,无迹可寻。

回到客栈的这一段路途,樱泽的步伐凝重、迟缓。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动术,他的眼睛比狼更锐利,方才他却连对方的身影都没有来得及看清。

他刚刚步入客栈,推开房门,一道光从他的眼前划过,一股寒冷的剑气已经直逼他的咽喉。他没有躲避,只是站在门口呆愣地微笑,剑在接触他的咫尺之间停了下来。蝶舞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看了良久,竟然没有哭。那一刻他读懂了她的眼睛,从最初的绝望到最后的希望之间的起伏,每一秒似乎都经历了好几千年,在等待和希望之中,时间可以被拉长,甚至停止。她眉梢蹙动,心如蝶舞,面色红润地说:“我在等你。”

“你脸色不太好。”樱泽淡淡地微笑。

蝶舞没有说话,她嘴角上翘,脸上梨涡隐现,仿佛千树花开,风拂动她额前的长发,眼角荡漾起花谢般的愁容,身体里散发出轻烟一样的海棠花香。他不敢去看她,他转身走出门去,那一刻,他知道她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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