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一看，村里来了一大队军人，车马威武，旗帜鲜明。旗帜很面熟，但既不是东吴的，也不是那些冒牌曹军的。

村中大树下的空地上，村民们闹闹哄哄地围住了几个骑马的人，其中一个高冠大袍、穿着无比华丽的人在向人群抛撒糕饼点心之类的东西。几个小孩子飞也似地从我身边跑过。

“碍…”那个华服人突然跳下马，挤出人群，扭扭捏捏地尖叫着冲我飞跑过来，一下子扑进我怀里，“小大王！”

风尘潦倒之中，有贵人投怀送报，让我找到了一点穿越小说的感觉。

可惜，扑过来的华服人不是贵族美女，而是一个不长胡子的娘娘腔男人，正是当年的银坑峒小老板、后来跟着落难刘璋去复国的下岗太监阿旺。

我推开这个表情恶心的家伙，问道：“阿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使臣！”

“使臣？谁的使臣？”

“当然是益州牧刘大人的。”

“益州牧刘大人？你说阿呆他……”

“大胆！不敬！”阿旺本能地厉声喝斥，然后意识到面前是我，又宽容地笑了，“算了，下不为例。”

“我是问，刘璋……”

“叫大人！”

“刘……大人，靠，真别扭，他现在当了益州牧？怎么回事？赵韪打败了？”

“你没听说么？张任大人帮助主公夺回了成都，不过赵韪还在东巴负隅顽抗，张将军说，冬季不适合作战，等明年春暖，就能解决掉他。”

“那你是来向谁求援的么？”

“我是来向天子进贡的，主公复位，就要拥立天子，以正视听。”

果然小皇帝还是挺有用处的……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条妙计，“你们是要去许昌？”

“当然。”

“能带我和我的同伴一起去么？我们假扮你的随从，咱们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我有急事。”

“为什么要假扮我的随从？还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江东奸臣、邪恶魔头、死小白脸周瑜阴谋偷袭许昌，抢小皇帝，我要去报信，但是前面都是他们的部队，我自己过不去。”

“啊？你要我们这么六七百人去跟周郎的大军开战？”

“不是，他们是假扮曹军偷袭许昌，所以一定怕被人发现。我们这么多人，又是蜀中使臣团。他们怕惊动曹军，又不愿意得罪阿呆，一定不敢阻拦的。”

“周郎的军队真的不会杀我们？”

“当然不会。”

“如果他们死活不准我们过，你会不会硬闯？”

“一定不会。”

“绝对不会有危险？”

“绝对不会。”

阿旺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干。”

“靠！不干？老子求你这么一点小事你居然敢不答应？”我抓住阿旺细瘦的脖子拼命摇晃，“你忘了是谁把你推荐给阿呆的了？你这个位置本来是蒲元那个死肥仔大奸臣的，还记得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阿旺尖声尖气地叫，“主公派我作使臣的，没派我做间谍！”

“忠君忠君，小皇帝就不用忠了？”

“小皇帝又不给我发俸禄，要不要忠也是主公的事。主公让我作使臣见天子，没让我作救兵。”

“你不通过死小白脸的军队，怎么作使臣？”

“主公没规定日期，等周郎打下来许昌，我再去见天子，未为晚矣。”

“靠，什么喂喂玩意？一年没挨揍，你忘了你是谁了吧？”

我们正闹着，一个武将匆匆跑过来，大概是想劝架，突然看到我，吃了一惊。我也一愣，放开了阿旺。来的这武将我认识，身材矮小，相貌精干，正是当初率兵讨伐南蛮，带着象兵夜袭、差点干掉我的那个李恢。

李恢脸皮真厚，过来行礼：“原来是孟夷帅在跟王大人开玩笑，好久不见，越发的有英雄气概了。”

“原来你才是使臣，我就知道阿旺在吹牛，这小子女里女气，胆子又小，作使臣不是给阿呆丢人么？”我给了阿旺一拳：“你不是正牌使臣，做不得主，干嘛不早说？”

李恢脸红了，说：“孟夷帅别开玩笑了，我只是王大人的护卫队长。”他恭谨地对阿旺说：“王大人，这个村子虽然残破，但方圆百里也没什么像样的市镇。咱们出门在外，还是多担待吧。”

阿旺无奈地看我，我把我的计划又跟李恢解释了一遍，李恢比较上路，两眼发亮：“孟夷帅胆识过人，佩服佩服。”

“只是要连累你们跟我一起冒个小小风险了。”

“啊？我就说有危险！”阿旺这个胆小鬼尖声叫起来。

李恢不满地看了阿旺一眼，对我恭敬行礼，说：“夷帅虽然是蛮人，尚能如此地忠于汉室。李某和王大人身为汉臣，自然万死不辞！”

阿旺固然面如土色，我也愣了：“……我的计划有这么危险？”

李恢立刻下令士兵清理车仗，把沉重的何不必要的行李统统留下。阿旺现在是益州牧府的侍郎，阿呆刘璋的大红人，威风凛凛，说一不二，他的两三百部下虽然看样子很想宿营，但没有人反对，忙碌地收拾起来。

我去交代蔡猫蔡狗留下照顾阿青，等阿青病好，就护送她去夏口甘宁那里。阿旺留下所有的步兵，大约两百人，交给蔡猫蔡狗两人率领。蔡猫蔡狗虽然错过了去许昌升官发财的机会，有点遗憾，但突然成了拥有上百部下的小头目，也还满意，拍着胸脯向我发毒誓，一定保护阿青平平安安到夏口。“孟司马，你就放心地去吧。”

我去跟阿青告别，阿青脸朝里睡着了，出来的时候遇到阿旺，他把自己的马车让了出来，说：“我的马车最舒服，留给祝融小姐吧。”

我感动地握住他的手：“阿旺，你真够义气。”

阿旺嘴巴一咧，哭了出来：“反正这次去许昌是九死一生了，阿狮和阿象跟了我这么久，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们跟着我冒险。”

“阿狮和阿象是谁？”

阿旺一指那两匹样子无比呆傻的马，捂着脸哭泣着跑开了。

轻车快马，们黄昏出发北上。我在南蛮组织行军得到的教训果然是真理：军队的行动速度和人数成反比。我们深夜到了舞阳，远远地绕过县城，在城东荒林里宿营休息了四五个小时又赶路，第二天黄昏，我们在颖川附近追上了徐盛率领的先锋部队。

一个骑兵小队迎过来探问我们是谁。

我找了个最大号的头盔扣在头上，尽量压低前沿，又穿了全副金属铠，确保徐盛不会认出我就是前天那个村民，然后跟在阿旺身后，去向对方交涉。

听说我们是益州使臣，那士兵果然叫来了徐盛。

徐盛听了我们的来意，说：“现在袁曹开战，我们要加强戒备，你们要通过我们做不了主，请稍等一下，我去请示我们的将军。”

我沉不住气，粗声粗气地问：“你不是将军么？”

“不是，我只是殿后的曲长。”徐盛没有认出我的声音，紧张地解释说，“使臣大人放心，周将军就在前面不远，一会儿就能到。”

“周……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