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是不能躲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危害到诸葛家，就大步走了出去，也不说话，敛气低眉地站在诸葛亮身后。

刘表派来的人很多，乌鸦鸦地站满了甬道，大部分人都抽出了佩刀。带头的人算是熟面孔，刘表迎接我的时候见过一面，短小精悍，好像叫王威，是个偏将、校尉之类的小武官，我都不记得《三国志》游戏里有没有这个角色了。甘宁和阿青站在他身前，小徐和另外两个会些功夫的家人都被打倒在地，他们俩还算客气，没动兵器。

看到我这副宽袍大袖的儒者打扮，两个没义气的家伙并不惊喜，而是想要暴笑。甘宁的脸憋成了猪肝色，阿青憋了一下每憋住，“哈”地笑了出来。

我有些丧气地发现，我对阿青竟然没有一点怨恨的意思。冬天的荆州很冷，她的笑容却让这个世界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王威也看着我发怔，听到阿青笑才认了出来，赶紧过来行礼：“王某不知道镇南将军也在，失礼了——将军怎么会在此？”

“承蒙诸葛先生不弃，容孟某侍奉身边，学习诗书。”

我这句话说完，甘宁再也憋不住，狂笑起来。

“王某是粗人，就直说了。诸葛瑾先生日前被封为汝南太守，屯兵于荆州边境。我家主公担心这个……总之，要搬诸葛先生一家前往襄阳居祝主公一年来多方寻找孟将军，还请孟将军也跟我们一同前去。”

按照官方说法，刘表这个荆州牧还是大汉的官，王威对我很客气，一听说我是诸葛亮的学生就让手下士兵们收起兵刃，跟诸葛家的人交接礼物，然后自己跟我们进屋喝茶谈话。

这个王威在历史上没什么名气，做事倒是干净利落、军人本色。我们坐下之后茶水还没有上来，他就直接把话挑明了。

老子在江东许昌跟无数三国名流打过交道，你这个最多是大众脸武将、甚至未必有资格进游戏的家伙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有些恼火了：“我要是不去呢？”

王威毫不客气：“那末将只有得罪了。”说到这里，这个无名小卒的身上突然爆发出强悍的气势，那是种老兵才有的自信和威压。

我忽然发现，一年多的乡村生活麻痹了我，我居然小看了这小子。

房间里靠着墙密密麻麻站满了军人，别说甘宁是刘表的属下，他要照顾的三家朋友都在人家地盘上。就算甘宁阿青要帮我，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我们也施展不开。

“谁让你来的？”诸葛亮突然厉声喝问。

王威一怔，回答说：“荆州牧刘表刘大人。”

“刘大人亲自给你下的命令么？不是吧？那么是谁的命令？蔡瑁，还是张允？”

王威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诸葛亮：“诸葛……先生……你怎么知道？”

“王将军想过没有，家兄作了汝南太守的消息，你们襄阳都知道了，我们自己家里会不知道？”诸葛亮摸摸自己的上嘴唇，一笑又问：“我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走？”

王威摇摇头，脸红了。

诸葛亮侃侃而谈：“家兄之所以敢把家族留在荆州，自己单独仕于孙家。我们之所以不走。就是知道刘荆州气度恢宏，且与周郎千里神交，都是大汉忠臣，必不会对我诸葛家存什么嫌隙。所以我知道刘荆州绝不会下这种命令。亮山居无事，随将军一行自是无妨，不过家父家叔都曾是朝廷大员，荆州八俊，跟我家不是世交，也是旧识。就算刘荆州重病我见不到，托人带个话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刘荆州怪罪下来，你觉得蔡将军会替你辩护么？”

天气很冷，在这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的江北平房中，王威的汗居然流了下来。诸葛亮这小子居然全都猜中了，刘表真的病了？

甘宁和阿青都是又惊讶又崇拜地看着诸葛亮，诸葛亮稚嫩的脸上隐隐散发出凌厉的光芒，他虽然表情平静，但我跟他相处多时，知道这小子心里一定得意得很，才会这么容光焕发的。

王威问：“那蔡将军为何会下这等命令？”

诸葛亮不说话，看看周围的士兵们。王威立刻醒悟，喝骂着让所有的士兵退出，又出去在房屋周围亲自巡查了一下，踹走两个想偷听的士兵，才重新进来，在诸葛亮面前跪倒参拜：“王某不知先生高才，多有冒犯，请先生恕罪。”

诸葛亮把他扶起来，笑着说：“王将军也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王威问：“现下主公生病卧床，襄阳局势复杂，王某糊涂，请先生指点一二。”

“将军并不是糊涂，只不过长在军中，不知官场故事而已。我也是偶然听家叔说过，曹操年少时交游广阔，不但袁绍袁术等京都大家子弟是他朋友，不少外地土豪氏族子弟去洛阳旅行过的，也跟他相交莫逆。”

“你是说蔡将军……”

“不错。”

我看着诸葛亮，心里猜测这家伙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蔡瑁是刘表的大舅子、刘琮的舅舅，在荆州恨不得只手遮天，最后刘家轻易丢了荆州，一大半功劳都是他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蔡瑁跟曹操会是哥们儿？这么有趣的故事《三国演义》里怎么没有？

王威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那王某该如何回去复命呢？”

诸葛亮看看我，微微一笑，我浑身突然觉得好冷，耳中只听他说：“好办，当初刘荆州让你们寻找孟将军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一有消息必须亲自飞报进府让他知道？”

“不错。”

“那么亮修书一封，就说亮山野村夫，不懂礼仪，不敢进城，请孟将军带着。请王将军带着孟将军回襄阳，直接面见刘荆州，刘荆州看了信，必定不会再为难我。而且刘荆州心细如发，也会明白你为什么会来，还有你的难处，不会让蔡瑁为难你的。”

我不想跟阿青同行，就推托：“既然刘表病重，未必肯见我，老师你不肯去襄阳，会不会让他们误会更深？”

诸葛亮摸摸自己的上嘴唇，得意地笑：“不会的。刘表平生最是爱才，随便什么欺世盗名的家伙路过荆州，他都要抽时间亲自见见的，稍有可用之处就要尽力招揽，何况你这个勇名传遍四海的孟大将军？”

我只好答应了，小徐带着家人去帮我收拾行李，我凑到诸葛亮耳边，低声说：“喂，你明知道我不想去，为什么非要逼我去？”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规矩。”诸葛亮冲阿青那边挤挤眼，“再说，给你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不好么？”

“说清楚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后悔当初嘴快把自己的事情都跟这个刻薄小子讲了。

“你这么一个大将军，居然会躲着人家一个小姑娘，我替你不值埃”诸葛亮正色说，然后摸着自己的上嘴唇笑了起来。

“——摸吧摸吧，你再怎么摸，胡子也长不出来。”我恶狠狠地说。

诸葛亮的脸腾地红了——这是他的心病，他已经二十出头了，偏偏胡子很少，只有上唇长着稀疏的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