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他妈的真是学好容易学坏难。”我踹了忙牙长一脚，顾不得可惜张飞那匹好马，爬起来抬头看周围，看到了两张表情古怪的脸，正是小皇帝和小乔，我折腾了半天，又冲到了他们的马车旁。

马车周围本来站着几个刘备军士兵，看到我没有扑上来而是乱嚷一声，四散而逃。

我倒愣了：“他们跑什么？我是鬼么？”

小乔很镇定地说：“你刚才掐死……这个，击败的那人，好像是他们的大将。你连那人都能击败，他们自然怕你，不敢跟你交手。”

我恍然大悟，大声冲奔逃的刘备军咆哮：“剁碎关羽、掐死张飞的南蛮我靠王在此，不怕死的都上来吧！”忙牙长拿出南蛮惯用的示威方式，双手捶胸，“嗬嗬”高呼。刘备军成批地掉头就跑。

出名真好。

我拉住一匹无主的马，忙牙长赶车载着小乔和小皇帝，向柴桑冲过去，刘备军只敢远远地放箭，没有人够胆上来挑战我这个宰掉关羽张飞的恐怖蛮子。

眼看着我们就要冲到城下，我拼命高呼：“开城门！快开城门！”蔡猫却在城上高呼：“开不得！追兵太近了！”

（费话，不近能叫追兵么？不近叫阅兵。）

来不及骂蔡猫，我就看到一队骑兵从城墙的另外一边绕了过来。我一看旗号，就知道要糟，上面分明写了个“赵”字，赵云！

看到赵云出现，我拨马向另外一边跑去。我可没有在单挑中战胜赵云的信心——赵云是我师傅，我知道他的本事。

走运的是刘备用来展览小乔的这辆马车很不错，轻便快速，两匹拉车马也年轻力壮。我们逃了三十来分钟，赵云他们虽然蹄声在后，却始终没有追上我们，反而越拉越远，渐渐看不到了。

跑着跑着，我突然意识到事情蹊跷，赵云就算马追不上我们，也可以射箭埃我听赵云说过他在河北公孙瓒军中的时候，最拿手的就是骑马射箭。看来老赵这人对我还是有点感情的。

想到这里，我让忙牙长赶车继续前行，自己留在路上等赵云。过了几分钟，赵云终于不紧不慢地出现了，看到我横在路上，他和他身边的三十来个骑兵都没有准备武器，而是若无其事地走了上来。

“赵大哥。”赵云虽然教了我斧法，却不肯让我叫他师傅，我只好这么称呼，说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在颤抖——没办法，我太清楚对面这个男人的实力了。

赵云的脸微微一动，显然内心很不平静，他见我看破了，也不说什么，在马上一抱拳：“不劳。”

我们俩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没再说话，赵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丢给我，转身走了。

我接到手里，觉得沉甸甸的，显然是钱。

“谢了。”我找不到别的话说。

“不客气。”赵云慢慢举起手中的枪，“动手吧。”

“你不是来放我一马的？”我真的很吃惊，可赵云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这个男人很少开玩笑。

“我不能看着你被人乱刀分尸，但是我也不能违抗主公的命令。”

听到“主公”二字，我来了灵感，对啊，赵云应该是忠义之人！

“赵大哥，我问你，在你心中，是天子大还是左将军大？”

赵云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恍然大悟下马投降痛改前非，而是疑惑地看了我半天，才问：“你什么意思？”

“啊？”我虽然隐隐觉得我犯了错误，但还是努力解释：“天子才是天下之主，现在左将军要对天子不利，就是叛徒，你怎么还能效忠于他？”

“效忠左将军，就是效忠天子！”赵云斩钉截铁地说，“左将军是大汉皇族，一心匡扶汉室，怎么会对天子不利？”说到这里，他单手举枪冲我一点，厉声喝道：“柴桑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奸臣就是你！还要狡辩？”

我当然要狡辩：“刘备是忠臣我是奸臣？刘备要是真心拥护汉室，为什么半生征战都是在外面抢地盘，为什么不留在天子身边保卫天子？我一个南蛮番王，手下只有这么几个人，不可能图谋中原，皇帝更是待我不薄，都封了王爷，我为什么还要对汉室不利？你跟我也算是熟人，我有那么笨么？”

我连珠炮般的反驳，说得赵云目瞪口呆，他定了定神，坚定地说：“不管你如何花言巧语，你挟持陛下，把陛下当作兵器，还用陛下换女人，这些事情，你又怎么解释？”

事已至此，我也豁出去了，反正打和跑在赵云面前都不是上策，老子索性嘴硬到底：“你刚才也看到了，刘备的那个小弟张飞是怎么冲我和天子下杀手的？如果没有刘备默许，张飞敢这么做么？就算他敢，刘备为什么一直不阻止？我是怎么反应的？是不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地救了天子？”

赵云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慢慢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信任主公，我相信他才是保护天子、平定天下的最适合人眩”

“为什么？难道人品是按照年龄大小来排的？”我简直快要气急败坏了，“你口口声声主公主公的，刘备对你很好么？你这样的武艺人品，本来是大将之材，刘备却把你当作保镖来用……你不如跟了我吧？他是左将军，我可是小皇帝亲封的王家千岁耶！”

“我作大将？听你这句话，就知道你根本不会带兵，又怎能平定乱世？”

“……我说错什么了？你为什么不能作大将带兵？”

赵云不答，再次挑战：“天色不早了，动手吧。”

我实在是不敢跟赵云决斗，只好不顾面子了：“我把小皇帝交给你，你放过我，这样总可以了吧？”

“很好。”小皇帝远远地在车子上表态，“这样叫做两全其美。”

“那也不行，你回了柴桑，我们终究还是要在沙场上再见的。”

“回柴桑？我不回去了，从这里找条船就回南蛮了。”

“真的？”赵云显然不信。

“当然是真的。”我不明白这个想法有什么古怪，打不过你们老子跑还不行？

“……那你走吧。”

赵云突然很随便地放过了我，我有点迷惑，但也猜得出，他主要的目的是皇帝，至于我，只要我从此不在刘备面前出现，他并不介意放我一马。只是，赵云此时的表情显得很……失望。

小皇帝却很高兴，一边看着我一边慢慢爬下马车，见我没有反应，立刻飞也似地冲向赵云率领的骑兵，赵云双膝跪地，冲小皇帝行大礼，小皇帝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强行拉起赵云，赵云从一名骑兵手中要过一匹马，把小皇帝扶了上去。然后走来跟我告别。

“你希望我回柴桑城？再跟你们大战个几天几夜？”我试探着问。

赵云叹了口气：“不是希望，而是武者的责任。”他看出我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又解释了一句：“左将军大军压境来报仇，城破之时，必定玉石俱焚。城里都是你的部下，如果你是英雄，就不可以一走了之。”

（责任？又是责任！他妈的老子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财没有发，官没有做，皇帝没有当，后宫没有建，每天就在忙着完成根本不属于我的各种责任——南蛮被入侵，我要管；孙策遇刺，我要管；诸葛亮煤气中毒，我也要管；小乔明明只是痛失心上人之后的一次酒后出轨，我却要搭上我之前积累的所有资本，还有阿青！他妈的我从前要是这么喜欢负责的人，为什么放着有网吧外卖假名牌烤鸡翅膀冰镇啤酒的现代人生不过，九死一生地跑到没水没电没手纸的三国来？）

这时小皇帝开始催赵云了：“赵爱卿，天过正午，朕有些饿了，咱们快走吧。”蹄声得得，赵云保护着小皇帝离开了。我没有抬头看他，却感到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里面有失望，有惊讶，甚至有鄙夷。

我谁也没看，就在那个小山坡上，坐了一个下午。

阵阵凉风从水上吹来，满山树叶沙沙作响，鸟鸣，周循哭起来，小乔柔声安慰，衣服唏唏嗦嗦的响，忙牙长咽口水，阿青掏刀子，忙牙长跑到我身边。

天渐渐黑了，我终于站起身来，下了决心。

“请你们保护他们去找周瑜，我要回柴桑去。”

忙牙长哈哈一笑：“我早就知道你是骗那个敌人将军的，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帮你。”

阿青低着头不说话。

小乔听不懂我们的南蛮话，但也猜出了其中的意思，悠悠地说：“你要回柴桑去？”

“放心，我让他们保护你走。”我解释，“他们弄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我害的。我不能让一城老小因我而死。”

出乎我的意料，小乔居然没有反对，静静地躬身对我行了个礼，说：“谢谢，保重。”

“……”

小乔看出我有些不爽，问道：“你很吃惊？觉得你拼命救了我们母子，我也应该跟你同生共死，是吗？”

“当然不是，我之前对你很不好，把你赶走，所以你才落到刘备手里的。我救你是应该的。而且你还有一个小孩子要照顾……不过，你至少也该象征性地哭一下吧？”

小乔的双眼刹那间变得泪盈盈的，“我怕我哭了之后，让你难过。”

我真是见不得女人哭，看到小乔流泪，我心里好难过，随口说出了实话：“你别哭了，其实……那会儿我并不是诚心救你，我是没站稳滑下去的。”生死关头，我不自觉地说出了实话，突然发现，我平生为了面子说的那些谎，真是又笨又没有意义。

小乔却颇受震撼：“既然是这样，我也告诉你实话吧——循儿不是你的孩子，他是……他的。”

我一愣：“孙策？”

小乔脸色变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龌龊。”

“就算我愿意，姐夫也不肯的，他那个人……”提到孙策，小乔的眼泪更加汹涌。

（想不到为了死小白脸的孩子，却差点赔上了我的老命和孙策的名声，老孙，咱哥俩真是不容易埃可是，既然孩子是周瑜的，他就算喜欢大乔，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该好好照顾小乔碍…）

小乔很聪明，看出了我的迷惑，苦笑着说：“周瑜对我们还好，这一次他在河北，并不知道我们要去找他。我们的行程、护卫都是孙静安排的。也许孙家很想让周瑜的儿子死掉吧。”说到这里，小乔又要哭起来。

我眼望阿青，无声地求援，阿青走过来扶着小乔上车。

她们经过我身边时，我轻声说：“对不起。”阿青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挺高兴的。”我看她，她低着头，眉睫上隐隐有泪，说：“你终于长大了，明白了什么叫责任，现在的你，是个男子汉了。”

阿青过去揽着小乔上了马车，招呼忙牙长过去赶车。

忙牙长对我说：“小大王，你可千万别死埃”

我微笑着点头：“你放心——我在中原这几年打过许多大仗，不然怎么会做了大将军？”

天色越来越黑，马蹄北去，车轮碌碌，阿青坐在车上静静地看我，没有再说话，我看不清她的脸。

眼看着车子要拐过山口，消失在我视线之外，阿青突然站起来，冲我大喊：“胡子，你不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