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政客都是大流氓。

背着皇帝瓜分地盘被人撞破，面对这么丢脸的局面，五位诸侯只有马腾脸红了，其他人都是若无其事，刘备居然还能迅速展现出一个惊喜的表情，仿佛久旷的怨妇突然见到情人。不过，这批家伙脸虽然朝着皇帝，眼睛却不停地瞟我，仿佛在指责我大大地失职。

我有苦难言，心里比所有人都紧张。组织这次和谈，虽然写的是诏书，盖的是玉玺，但一个字都没跟小皇帝提过——步骘这几年做假圣旨已经做的习惯了，自己在家备了一整套真货，连玉玺都找人刻了一个。

现在小皇帝突然出现，事情统统穿帮，眼看着功败垂成，我的心中翻江倒海，脸上虽然保持震惊，按照规律行礼，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小皇帝过来拉着我的手，低声说：“你赤胆忠心，却独断专行，这一场大功，我就不赏了，怎样？”

我赶紧同意：“成交……不，谢陛下。”

刘琦到底是世家子弟，飞快地招呼人布置好了皇帝的座位。居然齐全，最神奇的是他居然还凑出了许多高档仪仗，就是那些长尾巴的、圆筒的、方的、圆的、尖的的古怪摆设。我冷冷地跟身边的步骘说：“这小子准备了全套天子仪仗在手边做什么？想造反么？如果皇帝有点实权，一定当场把他……”

王粲冲我“嘘”了一下打断我的话，然后凑过来说：“大王，那些都是刘琦跟咱们借的！”

“咱们？咱们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王粲一指蒲元：“蒲先生号召大家凑份子做了，准备等您割据之后送给您的贺礼。”

皇帝坐下，示意大家都坐，举起一杯酒说：“各位爱卿，自从董贼祸乱京师之后，天下群雄纷起。我本来以为要重演东周故事，没想到大家能身怀爱民之心，愿意抛开彼此嫌隙，为天下苍生着想，各归藩国，护卫中央，真是天不绝汉室，竟有六位霍光降世，同赐寡人！我今天宣布，在场七位，全部封王，凡我子孙，千秋万世，不得加罪，不夺封地！”

小皇帝这一番话，等于变相承认了我们的诸侯身份和交易，还大大地吹捧了我们一下，而且许愿永远不动我们的帽子和地盘。

刘备立刻跪地谢恩，嘴里大喊：“天子授，不敢辞，臣惶恐！”众人都不是笨蛋，明白这家伙表面上显得毕恭毕敬，实在是敲钉转角，做实交易，纷纷跟着跪下。

有了周瑜这个强大合作伙伴和小皇帝这个保人，我这桩瓜分国家换和平的生意，居然顺利地做成了。我心里想着房里塞着三个神仙，主张赶紧划分疆界，然后签字画押杀鸡割手握火炭，把各种发誓的方式都用一遍，以防变卦。

周瑜居然跟我一样心急，不停地帮我敲边鼓，马腾是个老粗，刘璋刘琦脑筋不快，糊里糊涂地被我们推动着，都着急起来。

结果我们大概创下了中国古代外交史的效率纪录，天擦黑的时候，一切文书都办妥了。当然刘备这个王八蛋抓住一切机会占便宜，不停地说豫州分界线这里按照某某皇帝年间是什么样，那里按照某某皇帝年间是什么样，小鬼朵思死不松口地跟他对吵，我怕夜长梦多，给了他三座县城。孙绍脑筋不比小鬼朵思差，一点便宜都没被刘备占去，让我刮目相看。

晚上，皇帝赐宴，各路王爷一起喝酒，而且皇帝非常体谅下情，自己不跟我们喝，说省得我们不自在，只安排了几个为人和善的大臣来陪酒。果然，皇帝不在，刘备这个三国第一酒司令大显神威，我们喝得非常热烈，就差拿城池做赌注行酒令了。当然，大家都把皇帝盖了玉玺的分封诏书和文约托亲信送回自己军中了。

喝了一两个时辰，周瑜给我使了个眼色，自己走了出去。

我跟着离席出来，吕蒙举着根火把在帐口等我，引我去见周瑜。兀突骨想要跟上来，我用眼神阻止了他。尽管我跟周瑜很不对付，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不是阴谋。

阳城虽然叫做城，却没有城墙，在前几年中原战乱中毁掉了，于是只剩了一片房屋，这也是这个地方特别适合做会场的原因，主人家很难使用关门打狗的战术，而客人要逃走的话，上了马跑就是了。刘琦翻修的会场是最北侧的一处大地主豪宅，再向北是一片平缓的丘陵。我跟着吕蒙一路向北，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个小山岗，周瑜坐在山顶一块石头上，现在是夏天，他居然披了件皮衣。还没等我走近，就听到了一阵无比剧烈的咳嗽。

“你病了？”我看他的症状，担心他是肺结核，站得远远的。

周瑜嘿嘿一笑：“是啊，后悔了么？”

“你找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秀给我看你生了病，然后嘲笑我没抓住机会跟你打到底吧？”

“当然不是，”周瑜递给我一卷黄绢，“看看吧，天子的一个近侍悄悄交给我的。”

吕蒙举着火把过来，我一看是张黄手帕，上面写着：孙绍近呈密信，请旨除君，为国为民，君宜深思，还盖着玉玺。

我愣了，皇帝不是笨蛋，周瑜吞并孙绍，对他没有好处埃再仔细辨认，那玉玺似乎不大清楚，我犹豫着说：“这玉玺……”

周瑜点头：“你这几年果然进步不校这是假货，估计刘某人做的。”

我心中一动：“你说，他们会不会做了两份？”

“很可能。”

“你跟孙绍说了么？”

周瑜默然，他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我明白了，现在他和孙绍的隔阂，未必比我和小皇帝之间的校

“……那你想怎么样？先下手为强么？”

“我想问你，你这几年跟天子日见夜见，怎么把他管成这样？”

“管……天子？”我肚子里骂自己笨蛋，身为一个来自民主时代的人，怎么会感染上忠君思想，可是我确实没有想过要看着天子，这几年对他基本上是放任自流。

周瑜看着我的表情，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笑了起来：“我见小皇帝竟然能离开吴跑到这里来，还以为是你跟他串通的双簧。想不到……本朝头号忠臣，竟然是一个南中小蛮子……”死小白脸笑得直咳嗽，见我脸红了，才止住了笑，说：“这几年皇帝收集了那些人，有了多大的势力，你也不清楚喽？”

我惭愧地点头。

周瑜看着我大摇其头：“想不到周某竟然会跟你这么个笨蛋齐名……”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侮辱我的智商么？”我有些火了。

“我想托你照顾我儿子。”周瑜平静地给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答案，“我已经病入膏肓，就要死了，不然我手握二十万大军，为什么跟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讲和？”

（死小白脸居然真的是大忠臣？他明知孙绍可能对他不利也不肯动手？现在这一出……难道是郭德纲说的托妻献子？）我犹豫着不敢答应，怕我答应了之后周瑜大喝一声“你答应得这么痛快说明孩子不是我的是你的，来人，给我杀！”然后几百人从两边冲出来。想到这里，我顾不上回答，冷眼向四周看看。

“放心，没有埋伏。我知道你和小乔的事情，但不会怀疑孩子是你的。”

“为什么？”

“建安五年夏天你就去庐江了，我儿子是建安六年冬天生的，你不会连怀胎九月都不知道吧？”

“我不是问这个……”我肚子里骂自己笨蛋，当初小乔蒙我的时候居然没问问孩子生日，嘴里问：“你手下那么多名臣大将，为什么向我托孤？”

“有一个外面的强援……别人就不敢找麻烦，太太平平的不是更好？”

“我答应你。”我点点头，“可是，你为什么托付给我？”

“天下诸侯，你最单纯。”

“……你这是夸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