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阿胶喂完，莲娘拿手帕帮寒时擦拭了嘴角，将碗递给珍娘，支让二人出去，“去打碗米汤来。”

珍娘一向不敢违背自己姐姐的话，听话的带着身后的傻大个出去了。

莲娘用稻草堆积出一个突起，扶着寒时躺在上面。

喝完一碗阿胶，寒时暂时有些力气，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有些眼熟，继而是惊讶，“莲娘？”

这个人是望江楼的上一任管事，那场刺杀的主使者——莲娘！

全南华大陆的人都在通缉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安定郡主。”莲娘神色冷然的看着她，“是我救了你。”

那个带着她游走的人是莲娘？寒时狐疑的看她一眼，这人她只远远在阁楼见过一个侧影，和那些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眼中温柔谴卷的大美人不一样，她当时看到的是一个眼中无情甚至的冷情的漠然之人。

再完美的笑意也遮挡不住她浑身冷若冰霜的气质，当时寒时还以为因为莲娘是望江楼的管事才这般做派，却不知原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寒时微微一笑，“多谢。”

莲娘颔首，接受了她的道谢，“不过——我救了你，你只说一句谢谢，是不是太轻了些？”

寒时面色平静，微笑起来：“当然不是，你既然救了我一命，那自然不是一句话就能表达谢意的，我欠你一个人情。对了，我途中醒了一次，那时身在一处荒岛，却没见到你，你是去找水喝了么？迷迷糊糊之间恍惚有人喂了些水给我。”

莲娘眼神深邃了看着寒时，她一时不知这是真是假，看寒时的样子像是只是好奇的问了一个小问题。只顿了一下，她说：“是呀，你也不知道，在荒岛上找口干净能喝的水是有多难。”

寒时就知道救她的另有其人，这个莲娘只是冒名顶替的，她伤的那么重，在途中也只是偶尔感觉到自己正在一个人的臂弯下一直在挪动，根本不可能清醒。她不露声色，面上呈现出感激之情，“多谢你救了我。”

莲娘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丝，她肯相信是自己救了她就好，等会儿还要出去让妹妹和那傻子闭口。于是道：“我去看一下米汤好了没，你受伤严重，暂时吃不了太荤腥的食物，喝些米汤最好。”

说着就起身离开。

杂物间的门被关上，屋子里的光线也暗淡下来，寒时疲累的闭上眼睛，她已经猜出是谁不顾危险救了自己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穿的粗布衣裳，手伸向衣襟，却没有拿到任何东西。

九节鞭还在她的右手腕上缠着，可是她脖子上贴身戴的那枚心鳞却不见了。

寒时忍者胸口的疼痛掀开了被子，在草堆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皱着眉，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东西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是落入海里了？寒时心里有一丝丝的失落弥漫。

寒时抱着膝，把头埋进臂弯，肩膀剧烈的颤抖，一丝哽咽的呜咽声自臂弯下轻轻的发出。

漵朝救了她，可是漵朝现在在哪？为什么那个女人要冒充自己的救命恩人？难道漵朝是被那女人捉住了吗？

寒时的心头第一次出现了这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里酸涩极了，特别的想见到漵朝，这种情绪化为眼泪，让她泪盈于睫。

也许是伤的太厉害，一伤心便又伤及心肺，她猛烈的咳嗽起来，点点嫣红飞溅而出，落在她的麻衣裙摆上，顿时染红了一片。

情绪剧烈波动之后再也提不起力气，寒时一下子失去支撑倒在草堆的之上，胸口剧烈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让冷空气从喉咙刺穿肺部，一时间痛的冷汗淋漓。

屋外。

莲娘出去让珍娘和韩春树不许告诉是那个银发海人救得寒时。她特意把两人带到门外的潭水前。

珍娘看到被拦腰斩断的一颗玉兰树，心疼的去摸了摸，“姐姐你和那个海人说话便是了，怎么还砍我的树。这是树哥亲手为我种的，活了多少年了……”

莲娘一个眼神飞刀，珍娘闭嘴不语。

韩春树站忙在自己妻子身前，挡住莲娘可怕的目光。妻姐是个我行我素的疯子，早在十几年前他就知道了，也许她所有的温柔都送给那个海人了，就连对亲妹妹有时也不那么客气，虽然他也很害怕，但他更怕莲娘突然发疯伤害到自己妻子。

莲娘冷哼一声，望着平静的潭水眼神有些复杂，半响才开口，声音里带有艰涩：“那个海人，他喜欢这个人族。”

珍娘和韩春树都低下头，看到阿时脖子上的心鳞他们就猜到了，可是亲耳听到则是另一回事。

珍娘与韩春树对视一眼。都想到了那时莲娘失去那个海人时候的癫狂，在厚实衣裳下的身子纷纷颤了一下。

“人族和海人族是注定无法和平共处的！他们也不可能厮守，”莲娘身体猛然绷紧，面上狰狞，显然是想到了自己与归辞的下场，神色极其凌厉，厉声道：“难道你们想让他们重蹈我的覆辙吗？”

珍娘与韩春树默然，低着头不言语，但彼此的眼神里皆显得有些惧怕，归辞就是莲娘的逆鳞，这些年来她手上沾染了多少同族人的鲜血，就算是重伤不已也绝不放弃杀戮，——这个人自从丈夫死去之后显然已经疯了，为了复仇，不惜冒天下之大不讳，哪怕是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

实在是太可怕了！

莲娘伸手拽下一根玉兰树枝，玩赏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韩春树还是不愿意，他才抬起头，背后的珍娘就拉了他的衣袖一把。

莲娘叹息一声：“珍珍，如果不是我和归辞救你，你早在十八年前救死了。”

“姐姐……”珍娘猛然一颤，眼神黯淡，“我们不多嘴便是了……”

莲娘这才有些满意，见自己妹妹哭了，怜惜的上前为她拭泪，常年握剑的指腹有些粗糙，把珍娘较弱的脸颊蹭红了一份，她喃喃道：“乖，你是姐姐的亲妹妹，姐姐不会害你的，姐姐答应过娘，护着你。”

其实莲娘也只不过大了珍娘两岁罢了，可是一个多年奔波在外受尽苦楚，脸上保养的再好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一个被丈夫娇养，一丝委屈也受不得，至今也三十多岁，心态却依然像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连岁月也善待她，脸上皮肤比少女还光滑白嫩。

亲姐妹，却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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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莲娘嘱咐好二人，救去厨房盛了碗米汤拿到杂物间。一进去救看到满地凌乱，栽倒在地的寒时，她放下米汤走过去将人扶起来。

莲娘皱眉：“你怎么了？”

寒时又咳了两声，带出些血丝，她的脸色惨败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我的，咳咳，坠子…你，看到过吗…”

没说一个字，她都要承受刀割一样的痛苦，纵使如此她也要问清楚她的心鳞坠在哪。

莲娘静静的看着面前痛苦挣扎的人，神色恍惚，喃喃，不只是问自己还是在问寒时：“值得吗？”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作践自己去寻找一个饰物？不过是一枚坠子罢了……”

莲娘没说完就被寒时截断：“值得……”

那可能是漵朝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