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揉着额头坐起来,嗓子干痒着疼。
薛净悟随手放下颅骨把热好的水递给她。
“这个是焚仙门的人。”
林眉意外地眯起眼,薛净悟动动脚把颅骨踢开。
“大岳周边诸国中,金国人同岳国人长相差异最大,看头骨就能看得出来。”
“这个虽然是金国人的长相,但死的人都是被刀剑杀死,而这个颅骨里有着不同寻常的被啃噬和中毒的痕迹。”
“刚才我看了一下,还不止这一个。”
林眉咽了水撑膝站起,和薛净悟一起看向那座在白日显露出全貌的旧都。
依旧高立的城墙被风沙同化,城门大敞,街道无声,整座城干干净净,里面的人如同凭空消失。
“焚仙门的人先对金国人下了手?也是,这样的组织,怎么会怀揣着诚意和外人合作。”
“金国和焚仙门的纠葛决不止是临时合作这么简单。”
薛净悟把那些药粉交给林眉,同时眨着眼向她暗示,林眉冷漠地把药粉全部放进腰间的小囊里。
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薛净悟。
薛净悟撇撇嘴“啧”了一声,把火堆熄灭,盖上沙子。
林眉站在沙丘上谨慎地观望着这座废都,薛净悟将马打理好牵过来。
“先进去看看,暗卫既然勘探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说不定我们运气好……”
以他的出身,他是相信风水气运之说,而跟着林眉总会有莫名的气运,每每都是福祸相依,富贵险中求。
林眉接过缰绳,没有上马,两人徒步进入了这座城池。
脚步声和马蹄声响在石板之上,城中道路上铺满的石板还保存完整,没有被黄沙掩埋。
石屋木门,高柱圆顶,腐朽的木头躺在地上,屋内的情形能让人一览无余。
这里不愧是金国曾经的王都,普通的百姓家中亦随处可见金银宝石所做的器玩装饰。
地毯挂绸都已不复存在,只有这些器玩装饰还静静待在原地,等着来人随意的把玩观赏。
君留山没让军队洗劫城池,它们便如陪葬一般留在了这里。
薛净悟放开马选了一家走进去,转了一圈后从墙上取下一把弯刀,拔刀出鞘。
十年的不见天日和风沙摧残都没能消磨掉它的锋刃,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没有沾染上分毫的血气。
刀鞘装饰得奢华,各色宝石巧妙镶嵌在繁杂的图纹之中,面上的贴金已经斑驳掉落,平添了三分古旧的厚重。
薛净悟转腕挽花,刀锋从半空挥过,削下了木柜的一角,墙壁上也被带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好刀!”
林眉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另一把,拇指抵着护手推出半截刀身,屈指轻弹刀面,蒙尘之刀清越低鸣。
“可惜用不惯这个。”
薛净悟一边说着,一边把刀还鞘之后挂到了自己的腰上。
林眉也没客气,拿走了另外一把。
其他的东西他们都没有伸手。
“去皇宫吧。”
薛净悟被安抚了没有得到药粉的不平,此时就满心期待了起来。
宝物繁多,宝刀不常见,金国据传有独特的工艺和秘矿,所铸武器非常铁能比。
薛净悟不使弯刀,但不妨碍他见猎心喜。
林眉和薛净悟沿着街道走到了皇宫面前,一路上没有再进其他家去看一看。
拱门高墙还残留着依稀的血迹,旗杆立在墙头,旗帜早已腐朽。
将马栓到石柱,两人从正门的宫道进入。
暗卫昨日说过,宫中大部分地方他们都检查过,但可能还剩着没有找到的密室。
因为金国喜爱修建宫室,暗卫之前也是寸寸翻找过的,只是对这边的机关模式并不熟悉。
薛净悟翻出皇宫的地图铺在地上,两人蹲着划分区域。
“两个人分开来更快,只要找密室就好,明面上的东西应该没剩下什么了。”
“但在皇宫东边有一处神殿,神殿之后有藏书阁,之后我们一起过去。”
林眉点头,伸手点在离东边神殿最近的一个宫殿。
“一个时辰后先在此处碰面。”
薛净悟把他们带来的东西打了两个小包,剩下的都藏在城角,拿刀在墙上切出一块石头压在上面。
林眉拎起一个包,和薛净悟分为东西两边挨着宫殿庭轩搜查过去。
金国执政不同于大岳,大漠城池由贵族庇护,皇室掌握着最多的城。
大臣和皇室联系并不算紧密,在皇宫来往的更多是皇室的家臣。
因此皇宫之内处理事务的地方并不多,主殿之前左右各三座建筑是臣子来往及储存文件之地。
主殿上朝,后殿议事,从宫门到殿前的区域都是玉石铺地,宽阔非常,常作为宴饮之用。
而后殿之后就是内宫。
这里曾经也该有绿树成荫,曲泉相通。
水道遍布了整个皇宫的内宫,花坛砌起五彩斑斓。
林眉从一座寝殿出来,若有所思地垂下头,看着脚下的地砖。
大漠建屋多以大石为砖,不似大岳以小砖砌起。
地面所铺更是玉石,林眉敲开过一块,甚是厚重,稳稳压在沙地之上,三层垒砌为地基,其上建屋。
大岳入大漠以来,却未发掘出有何矿石玉脉。
若是已被金国挥耗,也当有痕迹。
巨石整玉厚重,大漠地形所限必然运送困难,例古埃及运石修建金字塔,中原历代修建长城,所耗人力之巨。
金国国力散漫,未听有大量劳民之举,这些城池除依建绿洲之外,城池附近也应当会有开采之地。
说不定,那就是他们要找的密室或地宫的最初之地。
现下看来,这痕迹被金国藏了起来。
各处宫殿修建以高阔简洁为主,再填繁多器物,林眉一路寻来并无多少线索,四处摸索也不见机关所在。
暗卫想来也不是没有比她更为细致地检查过。
林眉放弃宫殿,在庭院中顺着水道往下走。
水道交错纵横,织成一张大网,林眉想要找到他们的源头,一直走到了一座喷泉之前。
喷泉建在皇帝寝宫之内。
林眉单手撑着石沿翻进池中,单膝点地捻些许池底黄沙在指尖搓散。
在城外,黄沙干燥,粒粒分散,握起从指缝之间下泻似水。
而这里的沙子居然有着些微的重量,滚落如石。
在中心点拨开黄沙找到泉眼,内里居然还能找到些许的水浸痕迹。
这里还是一眼没有彻底干枯的活泉。
林眉心中一动,拍掉下摆和膝头的沙子,抽出弯刀刺进泉眼,将眼口铺石切碎扩大,又将黄沙一下下挖出。
细弱的水流从地下探出了头,在沙地上蔓延过一小段距离就隐没在了沙间。
但这些许的湿痕,是十年尘封之后的破土。
林眉叹了一声。
她没有再继续找下去,先行去了和薛净悟约定的地点。
这边暂时一无所获,另一边也是找得艰难。
薛净悟才走过了一半的宫殿,刚刚进到一个在庭院一角的小殿之中。
这里应该是用来闲玩小歇的地方,把床都翻过之后,他目光转向了殿中剩下的唯一不能一眼看清的柜子。
薛净悟伸长了刀勾住柜门,柜门才露了一丝缝隙,浓浓的霉味和灰尘就扑面而来。
哪怕面上捂着手巾,薛净悟也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他连忙再次后退,闭上眼防止细尘飞入眼睛。
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他才睁开眼,毫无防备地和柜中黑洞的两个眼眶对上了。
“呜呼哀哉!罪过罪过。”
薛净悟背过身拿着帕子打湿,把脸擦了又擦。
“怎么轮到我就这般的倒霉了,过往魂灵,有怪莫怪,真是造孽呀。”
嘟囔着把脸皮都要搓红了他才停下手,转回身看着柜子里的小孩子。
那是具不到人腰高的骸骨,蜷缩在柜子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外面,双手应该是抱着自己的膝盖的。
不知为何独独剩他被遗落在了这里。
破旧的袍子还裹在他的身上,他颈间挂着金子做的项圈,脚上环着金子做的坠着铃铛的小环。
柜门彻底大开,依靠在门上的尸骨晃了晃,骨头咯吱作响,然后突然就向外倾栽垮落了。
薛净悟赶在尸骨摔碎在地上之前甩出披风接住了他。
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在柜子里没有被军队带走,他在死前又向外看着什么。
薛净悟只是好好地把他裹了起来,将遗骨放到殿中破旧的床上。
或许在离开之前,这是他能替这个小小的、被遗落的孩子做的唯一一件事。
把兜帽拉起遮住头骨,薛净悟退出这间寝殿。
整个皇宫都在时光中消磨掉了颜色,举目望去,阳光也不过给灰黄的底色添上了半点暖色。
林眉抱臂倚在石柱下等着薛净悟。
薛净悟却迟了将近一刻才来,笑嘻嘻地同她展示自己找到的一大一小两个金环。
林眉视线在他手上和身上一晃,直身掸了掸袖子
“我这边看过了,有的密室之前都已经被暗卫打开过了。”
“但是我发现宫中泉水的源头还是活的,这地下的暗河还存在,没有干涸。”
薛净悟摸着下巴思考林眉说的话。
“我看过宫殿布局,几乎都有水道绕过,这些年应该没有水流过才是。”
“但是,地宫很可能和暗河是靠近的。”
林眉将弯刀插进地砖缝隙之内,刀身没入直到只余刀柄在外。
“这里的石块太过厚重宽大了,并不是能轻易运送的。”
“这座城下,也或许在城外,有着一座矿坑,而金国大部分的地宫,恐怕就是依靠矿坑修建。”
“所以,所有的入口被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