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的效果一直不如意，秦明昊不免有些灰心。他问林晓洁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林晓洁说在复健的过程中什么情况都会发生，越是这样越要坚持。秦明昊继续坚持复健，但他的情绪开始有明显的波动。

水杯中的水喝完后，秦明昊转过头对身后的落说：“落，我还有点口渴，你可以帮我再去倒点水吗？”

“好的。你在这里等一会。”

看落拿着水杯向楼上走去，秦明昊扶着轮椅想站起来。他尝试了一次，没有成功，他的左腿仿佛麻木一般。第二次，他用右手支撑着，左手箍住左腿使劲向上，他仿佛能听到膝盖骨碰撞的声音，他倒吸了口冷气站了起来。秦明昊的左腿还在不能很好的支撑他的身体，他有些摇摇晃晃，只能扶住轮椅。他试着向前迈出左腿，但左腿仿佛灌铅似的沉重，他用手去搬动也无济于事。猛的一用力，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秦明昊用手使劲地捶打着草地。

砰。手中的水杯掉到了地上，落急忙上前扶起秦明昊。

秦明昊低着头，不看落，他的脸上满是汗水，混合着他的泪水。

“没事的，慢慢来。”落笑着对秦明昊说。

落一个人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刚才，她目睹了秦明昊自己站起来，想向前走的整个过程。她很想上前去帮助他，她想扶他站起来，想扶着他走。可秦明昊最想的是自己行走，不然他就不会找口渴的借口支开落。

亲眼目睹的惨痛是听说永远无法企及的。

一张纸巾被放到了落的手里。

落拿起纸巾擦眼睛。

“怎么哭了？”韩宇关切地问。

“没怎么，只是有点难过。”

“不哭了，好吗？眼睛都红了，待会要肿了。”韩宇把落拥进自己的怀里，落停止了啜泣。韩宇知道落是为秦明昊而哭，他们都在学着接受那个最坏的事实。

有时，韩宇也到医院去，看自己能帮上点什么。但他在时，大家都有些拘谨。后来，韩宇就很少去医院，只是会问下秦明昊恢复的情况。落有时很开心，有时又一脸忧虑。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的情绪会影响到他的。”韩宇劝落。

落也想放轻松，但她在面对秦明昊时，总是会忍不住绷着一根弦，她越若无其事越显得若有其事。

韩宇捧住落的脸，说：“落，这是件不幸的事，但不是你的错。我们没有办法预见噩运，及时躲避祸患。渺小的我们只能在遭遇不幸后，不要让自己的难以自拔成为另一种不幸。”

落看着韩宇点点头，眼泪在眼眶内打转。

“如果想哭，我的整个怀抱给你。”

落摇摇头，躲进韩宇的怀里，可她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泪。

一天中午，林晓洁推开办公室的门，竟看见秦明昊正在她的办公室里，桌上放着她收集的各种资料。

“明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林晓洁故作镇定地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腿留下了残疾？”

一直担心的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谁告诉你，你的腿会留下残疾？”

“诊断书上已经清清楚楚地写着。”

在秦明昊看似平静的语气下，林晓洁更能感受到此刻他内心的痛苦。“你的腿会不会残疾还取决于你自己，你怎么想，你怎么做。”

“既然残疾，做复健还有什么用？”

“复健可以帮助你尽快地恢复。”

“复健之后还是残疾吗？”秦明昊继续追问，他要听林晓洁亲口告诉他。

“不一定。”林晓洁没有犹豫。“不一定”是她，更是他渴望的结果。

秦明昊推着轮椅要出办公室。

“你要去哪里？下午还要继续复健。”

秦明昊停下来，不说话。

“不要放弃，只要还有一点可能，现在还没有到最后。请你相信我，更要相信自己。”林晓洁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我去楼下走走。”

办公室门被关上的那一瞬，林晓洁几乎要跌倒，她急忙扶住办公桌。她怕自己一时犹豫不坚定，而给秦明昊带来极坏的影响。是的，她对秦明昊说了谎。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怕他的不了解、他的责怪、甚至他的恨。现在的他多么需要支撑下去的信念。

复健还在继续，但秦明昊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不再像开始时那样积极，他也不推脱自己该做的各项锻炼，他以一种无谓的态度来面对这一切。林晓洁觉得这样更影响他的复健，落也有同样的担忧，她们在想如何让秦明昊对复健积极些。

“我还要做多久的复健，才可以恢复到一个较好的状态？”一次复健后，秦明昊问林晓洁。

林晓洁对秦明昊的问法惊讶不已，他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能正常行走，而是较好的状态。难道他早已经放弃了，他只是不想辜负身边的人的期望？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还需要一个多月。”

在后面一个多月的时间中，秦明昊的态度比原来积极了些，落和林晓洁都感到说不出的开心。

落把热腾腾的饭菜放到复健室的桌上，却没看见秦明昊。去哪里了？不是说好等我去买饭吗？落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准备坐着等。外套里好像有东西，落低头一看，口袋里有封信。

落：

我走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所以不得不离开。你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更不要来找我，我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幸福！

明昊，你真傻，你觉得你离开了，我就会幸福了吗？

落急忙去找林晓洁。林晓洁也收到了秦明昊的信，他把信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落和林晓洁决定分头去找，落去秦明昊可能去的地方找，林晓洁去车站找。

坐上车后，落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打电话给李扬，问他是否知道秦明昊要离开的事。李扬告诉落，秦明昊曾对他提起过想离开C城，但他没说他想去哪里，他什么时候会离开。

“你觉得他可能会去哪里？”

“这我不知道。”

“他有特别想去的的地方吗？”

“他只说过他喜欢待在屏西镇。”

“如果你有他的消息，麻烦一定告诉我。”

“好的。”

上火车前，秦明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臭小子，几个月不回家，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呢？电话那端是杨绮梅盛怒的声音。

“妈，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有点事。”

“什么事要做几个月？你倒说给我听听。”

“妈，我说了您可别生气。我在外面不小心闯了祸，现在有人要报复我，我不敢回家，我得出去躲躲。别问我要去哪里，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等这事平息了，我就会回来。”秦明昊解释道。

“真是讨债的，就是不让我和你爸省心，我们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你什么？”骂完，杨绮梅又带着哭腔的说：“怎么又闯祸了呀？他们要把你怎么样啊？那要出去多久啊？”

“先避过这一阵，不会太久。”秦明昊安慰道。

“你要小心啊，一个人好好的，安定下来就快给家里来个电话。”

列车即将开动，秦明昊挂断电话，上了火车。这辆列车将要去向哪里，他并不在意，他只想先离开C城。

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落的表情，韩宇就知道她们没有找到秦明昊，他默默地用微波炉热好饭菜让落吃。

“你得先吃点东西。今天一天你什么都没吃。”

“我没胃口。”

韩宇端起碗筷，“那我喂你，多少吃一点。”

“还是我自己来。”

落拿着筷子却不动，看韩宇一直看着自己，就随便吃了点。等落吃好饭，韩宇才和落聊起秦明昊的事。

“他的朋友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只说他提过想离开C城。”

“既然他没有提起过某个地方，那他去的地方有可能是随机的。我们可以暂时在周边城市找找，然后看会不会有什么消息。”韩宇宽慰着落。

在落的心里，她总觉得秦明昊去的地方会很远，他不想让她找到他。

落侧着身躺在床上，她不敢翻身，怕韩宇知道她还没睡着。韩宇也侧着身躺着，他也不敢翻身，怕吵醒落。落最近睡眠很差，轻轻一动就会醒。

落感觉过了很久，她似乎都能听到韩宇均匀的呼吸声，于是她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客厅，站在窗台前望向窗外。

屋内一片漆黑，屋外的一切被惨淡的白月光笼罩着。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院子里没有一丝风，时间静谧的让人不敢呼吸。

一股浓浓的暖意围上后背再包裹住全身。韩宇站在落的身后，给落披上大衣，他紧紧地抱住落。“小心着凉。”

落转过身，倚在韩宇怀里，“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我醒过来时发现你没在。”

“韩宇。”

“落。”

“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也有事想和你说。这次，还是让我先说，好吗？”韩宇的目光停在落的额头，“你不是曾问我，什么时候去追逐我的梦想吗？我想就现在吧，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还有梦。”

落的脸紧紧贴着韩宇，她闭着眼睛。他们都惧怕的这一刻竟是这般安静的来临了。这段时间，他们谨慎地躲避着所有会触及离别的字眼，他们都不想让对方伤心，尽管结局早已注定。

落知道，韩宇先开口说出再见，是他在用他的方式，成全她将要去做的事。

“嗯。”落轻声回答。

对不起，落。我没法听你对我说再见，我还不能接受你的再见。就让我来说出再见，让我来承受这一声再见的痛，就让我继续假装你还在我身边。韩宇在心里静静说道。

眼里的滚烫瞬间冻结在心口。很疼，那种一层层划开皮肤，逐渐深入到骨，钻进骨髓的痛在全身蔓延。柔软的心已不能再承受，这一秒仿佛就要坠落在地。

疼得窒息。

落和韩宇就这样站在窗前，紧紧拥抱着。

韩宇走出了落的生活，离开了落的世界。他带走了落的爱，留下了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