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些同志对于我们支持民营企业有些不同想法，今天正好也想听听。”杨书记说得比较含蓄，既没有点名时哪个民营企业，也没有指出是哪个同志。市委常委会开得比较突兀，也邀请了一些未进入常委的副市长列席，杨书记在简单开场白后就扯出了这个话题。

“杨书记，是有些同志在上周五市政府办公会的时候提出了一些证据，办公会会议纪要也责成相关部门进行调查、核实，调查结束后再进行处理。”曹市长感觉今天的气氛有些紧张，不过他也做了一些准备，毕竟上周五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查江家地企业，谁不知道那是杨书记的重点联系对象？

“离今天也有四天了，相关部门应该调查地差不多了，调查结果出来了？”老杨，周五下午布置，再扣除一个周日休息，到今天上午9点也只有周六一个工作日好不好。

“还没有报上来，估计也差不多了。”曹市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扯，我也是一个一把手好吧，你这样追着问是怎么回事？还要不要内部和谐了？

“那就干脆请他们一起来报告一下吧，正好今天大家也都有空。”杨书记用了一个请字，大家琢磨出味道来了。

“从商城、培训机构、品牌公司，以及在申城注册的贸易公司来看，统计在内的贷款共8.1亿元，目前在本地采购用去2.4亿，其余资金可能被挪作他用。”人民银行兰陵支行行长一边读，一边脚底长了毛。曹市长，你可是只让我们统计数据，没说要这么用啊，这不是把我们当枪使、放在火上烤吗？说出来很吓人啊，挪用了5.7亿元资金，你有几个脑袋？

涉及数据很大，有些人已经开始议论了。

“刘行长，这些采购合同共涉及多少金额？”杨书记一点儿也不紧张。

“共涉及10.8亿元，大部分是对本地企业的采购。贸易公司针对每个企业都有承诺，在三年内增加采购100万货物。”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大家的议论变成了恍然大悟。

“企业暂时有用不着的资金，一般怎么用？黄副市长分管工业，对企业财务比较了解，跟大家分享一下。”

“暂时闲置不用的资金，一般是存在银行里。但是，”黄副市长卖了一个关子，“如果量稍微大些的话，存银行就比较吃亏，毕竟利息比较低，现在通货膨胀率比较高。所以，企业大多市借给兄弟公司短期使用，只要不构成经营即可。”

“刘行长，江家的几个企业，有没有构成经营贷款业务？”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经常性地，而是偶发性的，毕竟合同是需要分步骤履行的。届时资金就要回来，时间也不会超过3个月。从利息来看，也没有收取利息。经营贷款的三个要件中，只满足资金转移一个。”我只告诉你专业知识，我就是不下结论。

“也就是说，这一条并不成立，”杨书记不容马虎眼，“工商银行的负责人也在，如果今年没有贸易公司这些贷款，你们明年会在兰陵投入多少资金？”

“向杨书记和各位领导汇报一下，”工行负责人本来以为自己是来陪听的，没想到被点名了，“我们行今年的贷款预计23亿，估计明年总行会给我们25.3到27.6亿。如果没有贸易该公司的3个亿，今年大概20个亿，明年总行给我们22到24个亿规模。当然了，这是在没有发生风险的情况下。”银行的经营很简单，加减乘，除法都没必要学就能干。今年的规模加上比如10%到20%就是明年的，如果有风险可就麻烦了。

老狐狸，杨书记心里暗自诋毁了一下。但是，狐狸来了有猎枪：“贸易公司的贷款有风险吗？”

“要说起这个贸易公司的贷款，可真是既叫好又叫座。可以说，信用风险是没有的，所有贷款都是超额抵押的，而且抵押物是国库券。那信用等级比地方政府、银行的都要高，抵押100块国库券，到了7月兑付的时候就是110-140快，贷出来70-80块，真是躺着赚钱啊，我们今年还准备拿这个业务向总行申请奖励呢。”

杨书记及时打断了行长继续表达的欲望，看那眼神，四五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就差给你额头上贴上崇拜者标签了吧。

不过，大家是听懂了，嗯，人家这非但不是给你惹麻烦，反而是给你谋取了更大福利了。

“第二点呢？”

“二是对当地税收贡献不大，主要是商城有一些增值税。”也就是说他们不应该获得本地的这么大支持。

“这个我知道，现在刚注册的时间不长，有些还在三免两减期嘛。”杨书记直接回答了。曹市长有一些腻歪，你招几个漂亮小姑娘接接电话就是高新技术企业和新兴产业？不过他不好说，毕竟人家还可能有后续计划。

“刘行长，关于我们市的储蓄、零售等方面的情况，你们掌握了吗？”杨书记要反击第二条了。

“储蓄方面有较大的起色，大概增加了600多万，扭转了前面两年的持续下降趋势，这个我们也还在研究之中。”

“这个有什么好研究的？商城投资1000万，这1000万到了买地皮的供销社、提供装修的企业和工人那里，供销社、提供装修的企业和工人接下来再拿这些钱去采购经销的商品、原材料和吃穿用度。这样转几圈，大家都有钱了，税收也就有了。”杨书记现学现用货币乘数，一点儿心理障碍都没有。

“这也不一定就是商城投资的结果吧？我们兰陵市有不少企业和居民都在采购、消费。”曹市长不能躺着挨枪子。

“你那些企业和居民的经营、生活情况，心里没个数？这两个月到市委市政府门前求助的人减少了没有？”杨书记也不客气，有理也要声高嘛。

这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如醍醐灌顶一般。对呀，那些每天像上班一样准时来报到的人群呢？每个人都在扫视其他人，每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难道我们兰陵，真的挺过来了？

“同志们，大家知道那些人去哪儿了吗？”杨书记提高了音量：“朱局长，你来说说。”

“我不是负责这块的，不过我家亲戚正好也在负责培训机构，所以听到一些。这几个月培训了5000多个下岗职工，预计大部分可以实现再就业；还有5000多个下刚职工正在接受培训。”培训机构，江家的投资。原来如此，你只看到人家吃肉，没看到人家抗包啊。大家又开始了张望，这次是看向了曹市长。

“还有吗？”

刘行长快要哭了，我这儿说一个你踩一个，我就不要脸了吗？曹市长站出来了：“不容置疑，现在的培训吸纳了部分下岗职工，但是这也只是延缓了失业，后面还是要给他们找出路。同时，这些机构对GDP贡献有限。”

“胡闹！兰陵地方的GDP以前有多虚，大家心里不清楚？”这话说得，曹市长都不敢接。这是赤裸裸地否定你，公开场合！在坐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妈呀，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可是市委、市政府两个一把手的对决。

这一次，没人乱看了，那能不能闭眼？不能，可能涉嫌不好好听讲，也会被点名。好，那就一致看脚下吧。

“过头税、预收税，我们收了多少？税务局的负责人也在，大家也都接触过这块，兰陵工矿企业这些烂摊子，心里没点谱？长期看看，兰陵的矿就要挖没了，让后人怎么说我们？难道说我们吃完了子孙饭，让他们没饭吃？这就是绝户的思路，是历史的罪人。”说得是所有人，不是曹市长，但是大家都这么觉得，可就麻烦了。

“我们要GDP，图的是什么？是挂在墙上好看让你好吹牛，向上汇报好听让你升前，还是老百姓得实惠、口袋里满了心里踏实？”说得还是所有人，大家还是想着曹市长。

“这几年我们的GDP增长乏力，新增长点找不到，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大部分人都是亲戚朋友，有的还是祖宗八辈都在兰陵的，谁不想光宗耀祖、造福一方？现在，机会来了，老百姓好不容易得了一些实惠，这样的好机会你不接住，反而要去惹事，要去打击民营企业家的积极性，这不是胡闹是什么？”重复是为了强调。

“说到GDP，你们都害怕今年上不去，大家排名垫底，日子都不好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今年我们的GDP将会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具体是多少还要到年底才知道。但是，如果我今天食言，以后兰陵就没有一个姓杨的书记。”把一个姓氏的政治生命押上来了，也不管后续其他姓杨的乐不乐意。“以后大家需要担心的是GDP怎么藏、无论如何也藏不住，而不再是怎么虚报。”

“好！好！”有人叫好，有人在鼓掌，随即形成了潮流。曹市长面如死灰，民心已失。

“大家还可以再看看兰陵的经济构成，”杨书记压了压手让大家静一静，“这方面的数据我们还没有去统计，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煤炭开采下降的同时，商贸、通讯、维修服务等新型业态在生根、发芽，这就是经济结构调整，它已经不可逆转地到来了。”

“哗哗哗…”在座的全部都站着给他鼓掌和欢呼，这里面的信息太多了，维修服务是个啥玩意？不懂，不懂就慢慢了解吧。曹市长看着刘行长站起来了，自己倚重的几个人也都站起来了，拍着手，唯恐落下一步。我这是败了么？

杨书记也站了起来，享受着这一刻的光荣。只剩下曹市长一个人，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