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一个月前，国十六条横空出世，再加上国事院派出了二十个督察组，海南和北海等地的房地产似乎一下子被“石化”了。

人民大学。

“魏教授，您几个月前发表的一些意见，现在都应验了。大家都在等您的进一步分析呢。”

“是啊，魏教授，我们都想知道您的看法。您现在出现，能够为整个市场梳理清楚思路。整个华国能有这种权威性的，也就是您一个人了。”

为了说服魏教授接受采访，央视二套新闻部和副台长都出面了，阵容不可谓不大。

魏教授也很受用，可是这次他却不能去。

“国十六条的确是信号非常明显。严控货币发行规模，坚决纠正违章拆借资金，坚决制止各种乱集资，严格控制信贷总规模。光是‘严格’、‘坚决’这些字眼就够吓人的了。所以肯定会有效果的。”

新闻部主任快速地记录着，希望给魏教授一个好印象。

副台长也放低身段，拿出求教的姿态来，尽量先哄教授高兴吧。

“魏教授，里面还有一些很专业的话题，比如央行要通过深化改革，真正成为对全国信贷、货币进行宏观调控和统一管理各类金融机构的中央银行。大家都不知道具体的含义。”

“现在国企严重缺钱，他们对于资金的成本是‘不敏感’的，利率调整作用不明显。可以说他们是有一种‘资金饥渴症’。对于银行来说，贷款的都是国企，出了问题有地方政府担着。他们只要在存款成本之上加几个点的收益就行了。”

“您在这个领域有太多深刻的观点了。我们希望能够进行一次专访，时间也不长，大概30分钟。您看···”副台长看到教授发挥的兴致也很高，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实在抱歉啊，这件事情太敏感，我说的不一定是你们想听的。而且你们有自己的纪律在，掐头去尾地又会断章取义。”魏学敏没给他们投机的任何机会，明确表达了不愿意接受采访的坚定想法。

五月份，在高层态度还不是很明朗的时候，央视二套曾经来采访过，只是后来却没能顺利播出。惹得魏教授一下子就怒了，他当场就放出话去：不再接受他们的采访。

其实这次魏教授的态度还来自于兰陵。魏教授现在要是再提到兰陵，就有一些参与进去的感觉了。对于齐鲁省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对于杨书记也可能会好心帮倒忙。

副台长一行灰溜溜地打道回府，郁闷之情藏都藏不住。

“台长，最近魏教授倒是有一期讲座，就是关于国家宏观调控政策的。这次的级别很高，据说是校长致辞，还有一些部委的领导。”

“一个讲座就这么重视？”副台长见多识广，也没有想到人民大学竟然这么不可思议。

研究助理跟新闻主任是老交情了，他也希望能够把经济研究中心的知名度打出来：

“主要是魏教授主持我们学校的经济研究中心，这也是研究中心揭幕仪式。魏教授多牛啊，在兰陵的时候就发表了多次有深度的见解，这两年英镑和里拉出问题、海南房地产的问题，他都能提前预测到。”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跟学校里商量一下，能够录播一下也行。这次启动仪式应该会请很多媒体，我们到时候就不让社会新闻的同事过来了。那三十秒钟够干什么的？”

研究助理趁热打铁，再暗示一下：“我觉得还是要跟教授先说一下。毕竟是他的讲座。”

副台长还是有些顾虑。

教授们顶着“学术探讨”的名义，什么不敢说？媒体后面再也没有保护伞，他们可没地方躲。

“讲座的时间太长了，两个小时下来···而且讲的内容···”

学术讲座是学者的舞台，不需要顾忌那么多。只是这样下来风险就全部跑到央视二套那里了。

“领导，咱们可以分两步走啊。内容方面，有黄校长在呢。”新闻部主任倒是不担心。听众也有很多官员在，魏教授这点儿敏感性还没有？

“那就黄金时间放一个30分钟的剪辑版，晚间新闻后放一个完整版。只要没有大的问题，都可以在《大讲堂》播出。咱们加个备注：以上是专家个人观点。”

这就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跟“吸烟有害健康”的提示是一样的“正确的废话”。可是这句话还就是管用，至少可以保护局中人了。

新闻主任亲自带队录像的时候才发现这次讲座有多高端。他可是记者出身，很多领导的面孔他都认识。

黄校长是个低调的人，可是这次很多校友主动申请参加“研究中心启动仪式”，他也不能推脱。结果范围就失控了，从小范围的学界交流变成了知名校友回校活动。

有些校友更厉害，相关部委的好朋友也带来了。

“财政部、央行、计划委、邮电部、物价局都有局级以上干部参加，新成立不久的证监部门也有人来了。”黄校长小声向魏教授嘀咕着：“不用刻意避讳什么，到时候别让这些相关部门下不来台就行了。”

讲台是学者的天下，一旦自由发挥的余地被限制了，学术交流就失去了灵魂。尤其是人民大学，起家的时候就是靠“大嗓门”。

第一个环节是黄校长致辞并简单介绍魏教授。算是中规中矩。

到了第二个环节就有意思了。东南亚经济研究中心成立仪式；

第三个环节是拉美经济研究中心成立仪式；

第四个环节时候《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一书出版授权仪式，并请智利大学副教授包德思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一众人等坐了二十分钟，还没见到正主，已经有人忍不住在笑了：母校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见缝插针了？

刘行长坐在前排中间，看着走马灯一样变换的研究机构，忽然发现人民大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真快呀，人民大学侵入了拉美和东南亚的地盘，以后社科院该怎么办？”

魏学敏终于出场了。

发型、衣服和皮鞋都做了精心处理，但是一点儿高光都没有，朴素的学者又出现了。

这是一个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打扮，可是用后世一句话再合适不过了：低调的奢华。

“各位学者和学生朋友：我觉得滞涨已经到来。”魏学敏现在太了解大家的心态了，上来就先放一个重炮。

几个月前的预言，现在一旦成真。偏僻“滞涨”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他从国外领回来的，权威性不容置疑。

针对“国十六条”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之后，听众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欧美等国七十年代的困难局面，难道真的要在华国上演？

“这一次的问题来自于房地产、股市和期货三大投机市场，导致出现了房地产热、开发区热、集资热和股票热，形成了高投资膨胀、高工业增长、高信贷投放和高物价上涨。‘四热、四高’将会是我们国家今后需要面对的重要问题。

“遗憾的是，这个八个现象中唯一有正面影响的‘高工业增长’并未带来就业增长，高物价上涨实际上对冲掉了较高的GDP增长率，这就是滞涨。

“紧缩银根会有一个挤出效应，问题是国营企业和民营企业获得资金的能力是不一样的。所以最终导致民营企业受到更大的影响。过不了多长时间，大规模‘转岗潮’将是我们国家需要优先面对的问题。”

“滞涨”带来的冲击还没完，“转岗潮”这个吓人的东西又出来了。宏观的经济停滞、通货膨胀与个人的直接关系不紧密，转岗可是关乎千家万户的。

在座的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转岗”只是官方语言，实际上不就是“下岗”，或者更直白点儿：失业！

新闻部主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妈呀，原来魏教授真的是为我们好，才不接受采访的。

不少人已经屏住了呼吸，听着自己这一代人的命运。听讲座的大学生几年后年对的“自主择业”也是面向这些国营企业。没有了就业增长，我们还要去哪里？

魏学敏喝了口水，静静地看着台下十几秒钟，给大家一个充分的时间去理解自己说了什么。

与江奕商量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这种“过不下去”的景象，难道真的要落在华国头上？

“有了以上的判断，我的观点是：我们不需要太过惊慌。因为我们的滞涨是在价格改革的背景下产生的，与西方因石油涨价等外力带来的滞涨无解是不一样。”

安主任蹦跶出来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大家休息十分钟再继续吧。”

现场众人无不舒了一口气：现场憋气的感觉真是太压抑了，可得好好休息一下，舒缓一下自己的小心脏。

十分钟后，已经充分调动起大家好奇心的魏学敏换了一个风格一样，开始纾解大家心中的郁闷。

“听说有人把‘国16条’称为‘铁血16条’，可以说是‘重典’，两三年后肯定能够控制住通胀。因为国企的刚性投资需求，而且地方对于国企只是‘软约束’，必须由国家出面采取重典才管用。高投资膨胀、高工业增长、高信贷投放和高物价上涨都能管得住；

“只是基础货币控制后，对于经济的影响将会非常大。由于只是控制住了部分需求，以前的隐形补贴现在要转化为显性的价格，所以未来几年物价继续走高有着深刻的内在逻辑；

“私营企业是解决‘转岗潮’的重要手段。国营企业已经出现了人力过剩，很多企业拿到钱也是在发工资、堵窟窿，对于创造就业的贡献不大。所以如何解决私营企业融资，可以参考一下兰陵股权登记托管中心的做法，先规范、后融资；

“自上而下的视角来看，建议以基础设施代替房地产投资；以居民楼建设代替楼堂馆所的投资。前者是生产性投资，后者是刚性需求。这两个投资都是最需要的，也有最大的效率。”

安主任又蹦跶出来了：“魏教授刚才提出了四个观点：一是‘四高’不可怕，能够管得住；二是物价走高还要一段时间，在场的物价局领导可要操心了；三是发展私营企业、创造就业降低社会成本；四是财政投入要提高效率。”

下面是提问环节，安主任一看就愣住了。

什么情况？

学生们思维活跃也就算了，前排的领导们怎么样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