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社非要去苏联小镇看看新鲜，江奕也只能满足他一次。

小镇的规模已经不小了。由于家电等产业已经放在了苏联产业园，所以小镇主要是生活和娱乐设施，显得人丁兴旺。

江奕也没想到，当年的第一批、两三千人规模，竟然每年都能翻倍。据说现在苏联小镇已经按照十万居民进行规划，在华国也是一个不小的镇。毕竟，这些人可没有从事农业的，都是从事第二、三产业。

“这个镇有点像是美利坚的DOWNTOWN，不太像任城的塘河镇了。再过几年，说不定能够发展成为一个小城。”

“别在这里嘟囔了，走快点去那边喝杯咖啡。”江文社看着江奕又想发点感慨，不住地催促着他。

“好不容易来一次，还不好好看看？再说了，不是你说想到这里来参观的吗？”江文社今天的表现让江奕觉得有些不对头，跟他从前的爱好判若两人：“你不是喜欢吃大蒜、卷大饼嘛，什么时候喜欢喝咖啡的？”

这倒真的是一个新发现，江奕心里一阵好笑，冲淡了那一阵涌上来的好奇心。

“再好的人都会被你带进沟里去，我爸都让我提醒你，要对村里人好一些。”江文社被江奕嘟囔地多了，也有些不忿，又拿江奕的软肋反击：“而且你非要他们参加第二次军训，已经有很多人抱怨了，说不定到时候有小一半的人不会去呢。”

这件事情其实早就传到江奕耳朵里了，只是他没怎么当回事儿。江守义想要“荣归故里”都闹得不太开心，别说江奕这种年轻人了。

如果说江守义还慑于传统的力量、对村里老人是“敬而远之”的话，江奕就是对村里人“不敬而且远之”了。很多人都会把自己心里的不满当面说给他听，跟别说私下里怎么议论。

“你知道为什么要建一个苏联小镇吗？”江奕懒得多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过来问道：“把他们直接放在各个厂里管着，不是更省心？”

“你不就是想让人来参观参观嘛，就像我这种喜欢看热闹的人会过来一样。”

“这只是最浅层的想法，其实是想让他们成为一个合格的华国技术专家。”江奕向来把江文社设为和江采一样值得信任的人，也必须让他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没有合适的引导，他们无法融入华国生产体系，大部分人甚至都无法走出原来的工厂，虽然那些工厂已经停工了。”

“你是说村里人要先走出来，再让他们学会干活吧？可是，这跟军训有什么关系？他们大多数人还不是在看仓库、当保安，还有不少在开小卖铺的。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小卖铺？”江文社这么称呼那些费心打造的街边超市，江奕的嘴巴都要抽抽了：“他们一没技术、二没纪律、三没学历的，除了这些简单工种还能做什么？再说了，难道他们一辈子就没有提高自身能力的机会了？”

“那跟军训有什么关系？难道军队里还能教给他们技术、发个学历啥的？”

江文社也跟不上趟，让江奕有些气馁了：“至少能让他们站得直、有荣誉感，能够脱离血缘关系的狭隘视野，还能明白要想收获首先要提高自身素质吧？”

江文社听不太懂了，可惜江奕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了。

还好，一间咖啡馆就在眼前，让江文社心情好了一些：“就这个吧，看着还不错。”

“我通知一下纪兵，让他也到这里来。”江奕一直没有培养起对咖啡的热情，也就随了他。

咖啡馆里的布置跟莫斯科的基本一致，除了灯光没有那么暗、桌椅没有那么拥挤。这让咖啡馆少了一些莫斯科的气息，倒是更像英伦的宁静。

想想倒也属正常。毕竟华国人都比较含蓄、被动，而且这里也多了一分打造景点的心思。

“你来啦。”听到一句熟悉的问候，江奕这才发现赵晓晴也在，再看向江文社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只剩下呵呵地一阵笑声。

“这小子一直不告诉我，还一个劲地催我快点儿。”江奕这才明白了江文社的真实意图，原来是前几天自己一句“好久没见赵晓晴”让他以为两人有了什么膈应，今天非要撮合见一见：“赵晓晴，你好像···白了点儿。”

“想说我胖了就直说，我不介意。只要后面别大骂‘其新党’就好。”赵晓晴引用了鲁迅的一个典故，讽刺江奕又是打招呼的老一套。

“我要是不催你，你还得再迟到10分钟。”江文社费心地撮合江奕和赵晓晴两人见面，已经在居功自傲了，有了赵晓晴这个同盟，胆子更是大了不少：“不就是几个仿外国的楼房嘛，边疆省多的是。”

“他也没告诉我，可是我就知道他会把你拽过来啊。”赵晓晴前几天对江奕的恼火还没出发呢，现在是多好的机会还击？

服务生拿来的目录清单包括俄语和汉语，江文社也没问江奕一句，直接就给他点了茶水。

“多点一份茶水，还有人要来。”江奕一边交代着，一边看了一眼服务生，似乎在哪儿见到过，可是一下子却没想起来。

“江奕，你离开了燕京怎么还这么忙？”看这情形，赵晓晴知道江奕又犯了“多动症”：“这次又要规划什么大事？”

“就是一个老同学，前几天刚回国。”

纪兵终于吭哧吭哧地赶到了，快一年没见了，这个家伙倒是强壮了一些，一看到江奕就抱怨起来：“哎呀江奕，你可真是太能折腾了！”

说着，他把一个大大的公文包放在了江奕腿上，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抓起一个杯子就一饮而尽，喝完了还在嘟囔：“不知道俺是美利坚的人？可乐、可乐！”

江奕没有理会他，因为纪兵放在他腿上的那个公文包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难道是它？

“江奕，还不打开看看？”江奕的古怪表情引起了江文社的注意，要不是赵晓晴在场，估计他已经开始动手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了。

“这不会是笔记本电脑吧？”江奕按耐住自己心里的狂暴心情，问着纪兵。

“你连这都知道，还真是神人！哈哈哈，我终于发现有人比我更懂你了。”江奕这么神勇，纪兵这下子不敢卖关子了：“怪不得韩晓琪非要我万里迢迢带过来···”

“这是我的好朋友江文社，你们互相认识一下。”江奕打断了纪兵的发挥，说了一句就把三人撂在一边了。

他轻轻打开了公文包——现在应该叫电脑包了——像是探险一样注视着这个“划时代”的产品。他完全没想到这款笔记本电脑竟然出现得这么早，THINKPAD 700C，看名字就知道是自己使用过的THINKPAD系列的早期产品。

“江奕，你可不能怪我拆开了，要是新的没拆封的，过海关的时候还要交税的。重好几斤呢···”纪兵看到江奕怪异的眼神，还以为他在疑惑为啥没有给自己一台全新的电脑。

“你要是闭上嘴巴，我就不怪你了。”江奕给了他一句话，又回到了自己的思绪中。

全黑色的外观这么早就开始使用了，江奕迅速打开了电源，看到电脑已经预装了Microsoft Windows 3，屏幕的尺寸估计在10英寸左右；

掂量了一下重量，发现这台笔记本电脑还是太重了，差不多七八斤，女人要是提着还真是不小的工作量，尤其是对华国柔弱的女生；

又摸了摸那个标志性的红点，果然是在G和H键之间，估计已经在行使操作杆职能了。

“这种电脑已经上过太空了，你说牛不牛？”纪兵不敢打扰江奕，只好跟江文社分享着自己的激动：“得亏我费心费力地抗过来，要不然江奕的运气可就没那么好了！”

“看你这眼神就知道不是你真心想带来的，快说，那个比你更懂江奕的人是谁？”赵晓晴正在写间谍的兴头上，早就捕捉到了纪兵想说却没来得及说的话。

“呵呵呵，就是跟我们一起在美利坚的一个大学生，叫韩晓琪。其实，她只是觉得江奕喜欢这些奇巧淫技啦。”

“我估计是怕江奕太动心了，又想自己搞出一套来，费心费力不说，还赚不到钱。”江文社看到赵晓晴的神情，估计她有点儿不乐意了，想了想才说：“咱们还是别打搅江奕了，他肯定在想着怎么自己生产这些产品，然后从哪里找钱，工厂又放在哪儿。”

“我看这个家伙就是那种···赶到机场后看到好看的马桶会耽误上飞机的人···”说到这里，再加上江奕那种目中无人的神情，赵晓晴的确有些恼火：“他不只要想好怎么生产，还要哄着当地企业提高技术，再威逼利诱几个城市按照他的想法来。这个家伙还真是···”

“就是吃饱了撑的。”纪兵趁机再过过嘴瘾，三个人很快找到了共同点，又都知道江奕的套路，也就没去打搅他。

遗憾的是，沉浸在THINKPAD中的江奕并没有什么反应。

赵晓晴心里起了阵阵涟漪。以前自己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专注、他的视野，才会深深地被吸引，可是现在却有些怅然若失。

“忙来忙去地，好像这个世界就他一个忙人一样。还是边疆省好玩，你们以后有空多去玩哈。”江文社不再去看“偏居一隅”的江奕。

“还是太偏了，你的马术是不是又提高了？”

“那是当然。”

赵晓晴想起上次去伊离那次，一个飘逸的身影，忽然很是羡慕江文社：“唉，我就没机会了。”

“说得好像你们都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

“行啊，等我有空了，说不定随便找个周末就杀过去了。”纪兵从来没去过草原，被江文社说得心里痒痒地。

“随时都可以去？”赵晓晴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这次忽然有了一些想法：“好啊，要是我妈还是那么讨厌，我姑姑还是天天唠叨的话，我就躲得远远地。到时候你可不能不认识姓赵的哦！”

“这有什么，反正你又不是什么难养的女生。也就是多一把刀、多加一瓢水。”

“你以为我是农村养孩子呢，多加一瓢水就能多养一个小孩？”赵晓晴一听就恼了，想踢他一脚却又顾及公共场所，终于克制住了。

服务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站在旁边两三次，最终还是忍不住走近，用有些拗口的汉语问江奕：“你们这个笔记本电脑···是最新款式的吗？”

“应该是的，你也有THINKPAD吗？”

“这倒没用过，不过和我们国家···和前苏联的笔记本电脑有点像，我以前倒是用过。”

“苏联也生产过笔记本电脑？”对方的话让江奕大吃一惊。

他的印象里苏联的半导体产业一直不够强，现在怎么就会有笔记本电脑这种新产品？

对方没有回答江奕的问题，却再次看了看他，终于确认了：“真的是你，你是江老板？”

江奕也再次看了看他，对方的神态逐渐清晰，差不多找到那个影子了：“你是不是那个···跟布林诺夫斯基一起的···”

“对，我是阿卡廖夫，布林是我···我都是叫他哥哥。”阿卡廖夫看到江奕认出了自己，心里也很开心：“没想到在这里认识你，还能看到这么好的笔记本电脑。”

江奕上次见到阿卡廖夫的时候，后者还是说俄语，现在学了几年汉语、总算是可以交流了，虽然有些词汇用得还不太精确。

原来，自从布林诺夫斯基去了远东以后，阿卡廖夫就接替了他在洗衣机厂的职位。在布林诺夫斯基的带动下，他开始投资小家电，他爱人就投资参股了咖啡馆。

“拉达以前是做党刊的编辑，现在没有刊物愿意接收她，就经营咖啡馆，有时候还写写，都是关于罗沙国怎么复兴的。希望以后能够卖到罗沙、拍成电视剧。周末有空的时候，我就到这里来给她帮忙。”说到这里，阿卡廖夫又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我以前就是用Electronika笔记本电脑编程的，不过那是存储在磁盘里的。”

“你是说Electronika也有笔记本？”

“对，Electronika可是一个不小的厂呢，西方应该是叫集团公司。”

阿卡廖夫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Electronika笔记本的外观，还拿着笔画了起来。

江奕看了看，感觉像是收银机器，可是他这是也忽然想起来：三年多以前江守义打包过来的那些消费品里面，不就有这个笔记本电脑吗？

那时的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单纯地以为苏联的半导体产业较弱、以为这是个计算器。

成见害死人！

再看看阿卡廖夫，江奕就想起了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