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前夕，燕京。

江奕终于还是去了一趟白启亮家里。不为其他，而是因为白启亮这次真的帮了大忙。

跟赵晓晴在一起的时候，江奕会忍不住想多看一眼这个天生丽质的女生；跟韩菲凡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刻意地想要离她远一些，这个婀娜多姿的女生像是有一团火。

唯独跟宁岩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最为平和。江奕没有跟人走得太近的习惯，宁岩也没有挽着他人手的自觉。

江奕忽然想到：宁岩和韩菲凡在一起的时候，不都是韩菲凡搀着宁岩嘛。

以前没有什么，可是这次回去就像是走马灯一般看到了赵晓晴的远离、韩菲凡的靠近，再看到宁岩的时候，江奕就发现了其中的巨大差异。

“你怎么拿这个眼神看着我？”宁岩发现了江奕的异样眼神，有些不高兴了：“回去二十来天，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宁岩从来都不知道撒娇，也不知道抱怨，而是直愣愣地跟你对抗，一个独立的女生大概都是这样的平等姿态，倒是让江奕轻松了不少。

“我是觉得你好像又苗条了。”江奕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好搪塞着。

“笨蛋，这是换了衣服。”宁岩还是这么直来直去，像极了她苗条的身材。

包括坚强的性格，江奕想道。看着宁岩用力地敲门，江奕忽然想到：如果是韩菲凡，她一定是让江奕去干这种出力的事情。两个女生一起长大，可是宁岩根正苗红，所以很多事情冲锋在前；韩菲凡出身不好，所以事事不愿出头，倒像是南方女生那么含蓄温婉。

“几年没见，你都变成一个大小伙子了嘛！”一个中学女生模样的人开了门，还不停地冲着宁岩眨着眼，两人似乎在交流什么秘密一样。

果然，收到信号的宁岩没有吭声，江奕被这个中学生唬住了。“小伙子”这个词很明显不是指宁岩，可是我跟你很熟吗？

“江奕就是个脸盲，你还是别考他了。再说了，这三四年你像个妖精似的变化这么大，要是我的话肯定也认不出来。”宁岩不忍心继续考验江奕，对这个女生的行为表达了“不屑”，拽着江奕就进去了。

江奕这才想到了宁岩的提醒。三四年前，又是白启亮的家人，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你是···宁岩的小表妹，怎么高了，也···”

“也怎么着了？不说话不许进！”女生依然不依不饶，在玄关那里继续打着墙，非要江奕给个“说法”。

三年多以前，都是这个臭小子乱说话，气得女生哭笑不得的。现在到了自家地界上，岂能不去为难一下他，报一箭之仇？

“好啊，看在宁岩表妹长大的份上，我就送你一首诗：白金换得青松树，君既先栽我不栽。幸有西风易凭仗，夜深偷送好声来。”

还别说，白雪松稍微一思量就知道这首诗有多应景。既有自己的姓，又有“松”在其中，还能间接夸自己的声音好听。

“果然是省状元嘛！”这首诗越想越美，一下子把白雪松忽悠住了，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本意是要刁难一下这小子，所以一不小心就把江奕放了进去。

女生一生气，哼了一声进屋去了，赶紧拿杆笔来记下这首诗，以防今后忘了。

江奕绷着脸不好继续说下去，只有宁岩笑得合不拢嘴。

“江奕也来了？”刘曼丽经常出外勤，不像白启亮那么端着，听到有动静就知道江奕过来了，还配合地叫了一声：“启亮，宁岩他们到了。”

白启亮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江奕，事情怎么样，都办妥了吧？”

你就装吧！

看在他给自己一些好的建议的份上，江奕就忍他了：“任城中院接受了，估计MS燕京办事处应该已经接到立案通知了。”

“嗯，那就好。”白启亮端起了一杯茶，招呼江奕一下，才慢条斯理地说：“倒不是我不想帮帮你，而是这种事情在首都的影响太大，再加上领导刚刚在三月份接待过MS公司的创始人。”

“白叔叔已经给我们帮助很大了，要不然我这种门外汉可就要犯错了。”江奕知道白启亮这种人的谨慎，其实他本来也不想到白启亮家里来，只是宁岩非要多走动。

心想你才不是门外汉呢，讲起话来一个个的专业术语往外飙，都让自己讲话万分小心、唯恐被人怀疑专业素养。

“岩岩，你们两个别杵在一起了，你过来一下吧。”刘曼丽一边嚷嚷着，边把宁岩拉了过去。江奕和宁岩站在一起，都是瘦高，全都站得笔直，还真像是两段平行线，让她感觉很是不对劲。

女士们开启了自己的话题，白启亮心理压力降低了很多，讲话也随意了一些：“知识产权纠纷现在华国还不多见，你们可能最后得不到什么实惠，要有些心理准备才行。”

虽然白启亮所在的燕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就负责专利案件的立案和初审，可是他却没法对这些纠纷太乐观。华国的知识产权法是在对外开放需要的背景下，而且更多地是外部因素推动的结果。国内人和相关知法懂法的氛围还没有形成，江奕现在扯起这种事，只能说是费力不讨好。

“白叔叔，其实我们并不想得到什么好处，我只是觉得他们利用华国人的知识盲区，隐瞒了很多东西，所以想要让大家看清他们的本来面目。”

“你的意思是···”听到江奕这番话，白启亮这才有些正襟危坐。

江奕这是话中有话，他听出来了。可是，MS在华这么受欢迎，难道那么多人都被遮住了双眼？

“白叔叔，其实MS公司远不是看起来这么无害，相反还可能会有些安全隐患。”白启亮所在的燕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会承担很多跨国公司总部的诉讼，江奕有必要先给他铺垫一下：“MS的操作系统一直没有公开源代码，如果他们要从中做点手脚，很多国家都是不设防的。”

“这个问题···”白启亮恰恰在这方面是个知识盲区，如果江奕想胡言乱语，他也只有不设防的份：“国家层面会有专家，会考虑到这一点的。”

“应该是的，不过现在还没看到有动静。”江奕知道MS一直坚挺很多年都没有妥协，这也是垄断者的霸气使然，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敲一下边鼓：“第二个危险就是他们对盗版有很大容忍，可是对于企业使用盗版办公软件会进行严厉打击，结果就是华国本土OFFICE软件难以生存。”

“呵呵呵，这个倒也不用担心，他们可能只是在培养市场吧。真要是卖200美元的话，很多人可能真的就用不起了。”

“如果哪一天美利坚要跟哪个国家关系坏了，或者要进行制裁呢？就像···”江奕遍历了一下这个年代的情况，好像还真的多没有很合适的案例，只能再用一次邻居了：“1985年他们制裁扶桑国的半导体产业一样。”

“嗯，有道理。”白启亮不想在自己陌生的领域过多纠缠，于是岔开了话题：“你们的底限是希望索赔多少？我帮你参谋一下。”

“我们没想要多少钱，只要承认侵权，再停止继续侵害我们的权利就行了。”

白启亮再次郑重地看了一眼江奕。

这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跟跨国公司搞坏关系，竟然不是为钱而来，难道你是为了公益事业？

“白叔叔，我们只是觉得国人太自卑，对于‘洋货’太盲目崇拜了。其实在信息产业领域，华国只是晚了几年，不是不会。一旦有了合适的土壤，华国很快就能迎面赶上。”

白启亮有心想教训一下后生，可是却只感到一丝无力感。江奕讲的很多内容他听不懂，泛泛地说两句又无法让他口服心服。而且，他不无忧虑地想到江奕可是每说必中的，自己还是别再给人口实了。

不过，江奕的态度确实让他安心不少。

至少，江奕只是点到为止，相信MS公司也不会太丢脸，不会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外部交往层面上去，更不会被人引申到知识产权执法大环境上。

要知道，华国可是已经重启“入关”谈判，知识产权执法环境更是发达国家对华关注的重中之重。

白雪松卧室里，娘三个也在闲聊着。虽然是独立的一堆，可是谈的话题却和江奕两人是一致的。

“岩岩，江奕这时候就能单挑MS公司，这可是跨国公司，你不担心？”刘曼丽这次对江奕的观感又上了一个台阶，以前再有钱也只是一个暴发户，可是敢于跟MS公司同台竞技，至少层次上已经上去了。

MS创始人就是当代的神话，公司的市值超过不少小国的GDP，到任何国家访问都会享受该国的国家级接待礼节。

也只有江奕这样的愣头青敢出手捋虎须。可是，在高看一眼的同时，跟随而来的就是不踏实感，尤其是看着自己的外甥女还这么懵里懵懂地。

“江奕什么时候不这么厉害了？我还觉得他太谦虚了呢。”有江奕这样的同学，宁岩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也觉得他挺厉害的，嘻嘻，几秒钟就能写一首诗，比七步成诗还厉害呢！”白雪松看着那首诗就在傻笑，自己的名字也差不多在里面了，这是多值得吹嘘的？

“雪松，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宁岩刚刚好不容易忍住的表情，终于在白雪松一再犯傻的时候忍不住了：“你不知道这是白居易写的那首《松树》？”

“白居易的诗？”

“对呀，我们的中学语文参考书就有。”

白雪松费力地想了想，她的确是没读过。看来燕京的中学语文参考书是真的没有这首诗。

“这个臭小子！”白雪松这时候才想起了当时江奕诡异的笑，原来不是因为作出了一首好诗，而是在笑话自己见识短浅。

可笑自己以为这样简单易懂的诗是一首现代诗呢，还跟人显摆了半天。

女可杀不可辱！

可惜，刚刚站起来的她就被宁岩按住了：“你现在跑出去还不把我暴露了？要想报复的话，以后可以，今天不行！”

出了门，江奕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老想着他们是政法机关的人，我一进去就觉得不太自在。”

宁岩也瞧出来了，姨夫确实对江奕不是很热情。作为一个后生过来拜访，起码的欢迎、问候都没有，直接就谈正事，总让人感觉少了一层。

可是，这些想法却不能跟江奕多说，江奕本来就跟自己家有点儿距离。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是啊，亏心事多了，要说很久呢。怕您站久了累着了，你找个地方坐着听听吧，顺便把饭吃了。”江奕小心地提醒着，刚刚为了避免尴尬，他已经婉拒了在刘曼丽家用餐的邀请。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邀请并不是那么热情。

对于这种“失礼”，刘曼丽也没放过白启亮：“我说你就不能多留他们一下？”

“光说我了，你不是也没当真吗？”白启亮对刘曼丽的行为很是不耻，人家都走了，还要在我面前演干嘛。

“我那不是在跟岩岩说嘛！”

“你那个外甥女···我看你还是提醒她一下吧。”白启亮对江奕的态度总是变来变去，而且是两个极端，连他自己也不好把握：“别看江奕家现在这么风光，在国家机器面前啥也不是。我也希望他都是好的，更希望宁岩有个好归宿，可是历史经验证明：这种希望九成九会落空。”

民企经营的规范性可以说极低，仔细查起来恐怕大部分都会有各种问题。华国第一批企业家里面，真正善终的也就那么几个。白启亮见多了，刘曼丽所在的单位更是负责查处经济犯罪的，于是她也难以反驳白启亮。

“我看江奕也还算是懂规矩的人，他们家都能跟跨国公司平起平坐了···”

“什么平起平坐，分明就是捡漏、偷袭，胜之不武，我也能挠一挠巨人的痒痒，他连赔偿不都敢要，也就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白启亮今天是打算把黑脸唱到底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江奕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能量，还是因为自己确实不太愿意跟民企走近。

“唉，我也感觉不太对头，他们两个人好像总是…差点儿火候。”白启亮的话勾起了刘曼丽的思绪，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开始见到两人的一幕：“我怎么看着江奕和宁岩两人都感觉···只能是互相欣赏，做朋友可以，做夫妻嘛···”

作为姨妈，她不敢再想下去。思绪一旦平静下来，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头，猛地喊了一声：“谁？”

“哎唷！”刘曼丽猛然一声，吓坏了白启亮，也吓住了第三个人。

“妈，你干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了呢。”白雪松不停地拍着自己，从惊魂未定中慢慢走出来：“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待会儿吃什么呢，就听见你这一声。”

“真的没偷听？”或许是因为刚刚说的话太敏感，刘曼丽长了一个心眼，非要对女儿进行严刑拷打，不信她刚当着自己的面撒谎。

“我看你就是职业病，看谁都是坏蛋。”白启亮早就烦她这一点烦得透透地，也没理她，推着女儿就出去了：“女儿，待会儿想吃点啥？”

父女两人开启了亲密模式，倒让刘曼丽一个人形单影只，憋屈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