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北京，依然还很寒冷，唯一能让人想起春天二字的，只有枝头冒出的绿芽。

今天乔志华在院子里看着园丁修剪花木，顺便让保姆剪了花盆里新长出来的韭菜，说晚上想吃个炒鸡蛋，保姆笑着说：“统共就一把，也做不了多少。”

乔志华笑着说：“反正就我一个人吃，也吃不了多少。”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晚饭时候，高诩不请自来，登堂入室，嘻皮笑脸地问：“王阿姨，今晚吃什么？我来蹭饭了。”

乔志华听见声音，慢慢下楼来，冷着一张脸说：“怎么？舍得上门来了？不再怨恨我挡了你升官发财的通天路？”

“哪能呢，妈，那不是前一段蓓蓓怀相不好，我在家陪她吗？您也知道，我丈母娘那边也难伺候着呢，她宝贝女儿一有不对，就拿我开刀。”高诩叫苦道。

乔志华哼了一声，数落道：“都是父母娇惯长大的，给你生儿育女呢，你让着点是应该的，像你外面那些小狐狸精，我看着就烦。”

高诩笑嘻嘻的，也不分辨，看她脸色缓和了，狗腿地上前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低声说：“妈，我要外放了。”

乔志华眼皮撩了一下：“这么快？”

“明年底吧，组织部的人提前透了个风给我，按理说是年轻了点，要是爸爸还在，再拖个几年，以我这资历，放出去那稳稳一个……”

乔志华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原来还是来抱怨我挡了你的路来的？”

“没～～有。就说一声呗，妈你怎么这么大气性啊，当了太后的人就是不一样哈。”高诩乐呵呵地说，从包里掏出一张彩超递给她，“来，瞧瞧咱们高家的二少爷，我小儿子，现在科技是发达啊，还在娘肚子里，都能照出什么长相来了。”

乔志华摸到老花镜戴上，拿着彩超单看了半天，嘴角不由自主露出微笑：“倒是有点像你。”

“这话就多余，我儿子嘛，不像我像谁？”高诩自得地说。

“可惜啊，眉眼还是像蓓蓓，说来也奇怪了，你爸爸的眉毛，你们爷仨就没一个继承的。”乔志华感叹道。

“瑶瑶的眉眼像爸爸呀，这还用说？”高诩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

乔志华慢慢放下彩超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这是为瑶瑶鸣冤叫屈来了？觉得我做的不对？”

“没有没有，您是谁呢，您是太后！做什么都是对的。”高诩赶紧拍马屁，“那姓田的跟我们姓高的有什么关系？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他看着乔志华的脸色，斟酌着词语说：“就是……我听圈子里别的人说吧，唉，到底瑶瑶还是高家的血脉，她落魄了也是没办法，但是被姓李的那么欺负，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这都是他们说的啊！不是我的意思，我就那么一传。”

乔志华冷笑道：：“是那些老不死的，看到我的例子，生怕自己死了之后，原配正房也这么对待他们养在外面的小三情妇吧？哈，可笑！”

“就是！可笑可笑！是您不想管，对吧，并不是怕了那个姓李的。”高诩说。

乔志华扫了他一眼：“跟我面前你还玩激将法呢？”

高诩立刻叫起撞天屈来：“我说的是实话嘛，姓李的算什么玩意儿，他这次是犯了众怒了，哦，我爸爸死了，高家倒了，他就能随便糟践我们家的女孩儿？美的他！照这样下去，以后圈子里浮浮沉沉的事多了去了，都有些不长眼的暴发户跟他学，规矩还要不要？”

“规矩？”乔志华冷笑一声，“我老了，不想守什么规矩。”

高诩赶紧又转了话题：“对了，妈，我外派的话，肖蓓也跟我一起去，带着孩子，这样第一去地方好开展工作，不让人觉得我老婆孩子都留在北京，一副不安心工作的样子，第二嘛……我这人您也知道，随我爸啊，有时候就难免作风上有点问题，肖蓓在身边把着我，也是好事，免得我掉沟里去。”

乔志华叹了口气：“明白了，我就是操心的命，你们仨都走了，大的就放我这儿是不是？”

“哎呦，哪能麻烦您哪，都十三四岁半大小伙子了，站着一米七，躺着一米七，该自立了，我把他踢到寄宿学校去了，周末呢，您要是待见，就接过来看一眼，要是不待见，让他自己个儿跟学校里呆着去，反正过几年还要出国呢，早点自立有好处。”

乔志华目光一阵怅然：“这么快啊？”

高诩抓住了这个瞬间，嘴上却毫不在意地说：“小兔崽子们长得可快呢，一茬接一茬的，就跟韭菜一样，一不注意就长大了，再不注意就该离巢了，当父母的能管多久啊，咱们家的孩子，就该早放出去摔打摔打，儿子嘛，怕个蛋。”

乔志华自失地笑了笑：“走了，都走了……”

“会常回来看您的！”高诩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起身笑嘻嘻地往厨房里走去，“哟，这是做什么呢这么香？这么嫩的韭菜就舍得割下来吃了？哎呀早知道我来，该包饺子啊，我就爱吃个韭菜猪肉虾仁三鲜馅的……”

夜里九点，高诩才离开高家，他开着车沿着西长安街开了一会儿，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就拐弯，这是一条狭窄的马路，两边的树都年头了，说要拓宽一直没舍得砍，这时候整条马路十分幽静，只有一辆车停在路边。

他懒得靠边，直接就把车靠着那辆车停在路中央，按下车窗，伸手过去拍了拍：“嘿！”

对面的车窗放下，露出萧秋南瘦削得近乎冷峻的刀削面孔，又黑又瘦，沉默着没开口，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却越发闪亮地看着高诩。

高诩也不由得心里被狠狠击中了一般，他像要赶走这种奇怪的感觉，不耐烦地挥手道：“你托我的事，妥了，我妈答应了，只要瑶瑶回来，她就还是高家的女儿，你们的婚事也照旧作数。”

萧秋南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时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

“放心。”高诩咒骂了一声，“有我妈护着，姓李的那家伙不敢怎样，他蹦达不了几天，再想向上走是不可能了，安稳混到退休就是万幸。何况，现在宋亚新那个小胖子就跟发疯一样地闹，闹得宋家都快站队了，还有谢家，沈家……真别说我这妹妹虽然平时人缘不行啊，遇到事了还真有几个敢帮着扛的。”

他发着牢骚，又看了一眼萧秋南，看不下去地敲敲车窗：“你瞧瞧你，还有点出息吗？怎么把自己从一个偶像大明星给弄成现在这熊样的？真魔怔了？”

萧秋南舔舔干裂的嘴唇，他已经在这里等了高诩四个多小时了，连口水都不敢喝，终于等来这个好消息，疲倦地说：“谢谢。”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为你，是为瑶瑶……要是去年这个时候的她，那副德行我还真就不管了！也就是认识了你之后吧，她变得越来越像个人了，活得挺有滋有味的，我想着啊，当了十几年兄妹，装也装出感情来了，她既然能向好，我干嘛不拉她一把？也算是社会正能量了。”

高诩对萧秋南摆摆手：“拜拜，大明星，后患我已经替你除了，下面就看你的了，唉，你也赶紧捯饬捯饬，就你现在这样，瑶瑶真回来了也不要你了。”

他说着，发动了汽车，扬长而去。

萧秋南目送着他的尾灯，一边摸出手机给栾小兵打电话，这时候他眉头终于稍稍平复，带着一丝微笑，拨通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小兵姐，可能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栾小兵叹息着说，一边揉了揉额心，“我的职责就是替你收拾烂摊子，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你在哪儿呢？”

她瞥了一眼IPAD，忽然大惊失色地说：“吴助理跟我说你下午自己开车出去了，该不会是出车祸了吧？报警了没有？”

“没有……我是说，没出车祸！”萧秋南哭笑不得地说，“我一直在办的事终于有了头绪，你不用担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瑶瑶找回来，她一定藏在什么地方，等我去接她，请你帮我起草一份声明，我要宣布我有女朋友的消息，还有婚讯，一起宣布了更好。”

“你疯了，萧秋南？”栾小兵惊愕地说，“这和找瑶瑶有什么关系？当初你们要结婚的时候也说好隐婚，不给任何人知道啊。”

“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现在我不知道瑶瑶在哪里！”萧秋南也激动了起来，“我非常想见她，想告诉她安全了，她可以回来了，我已经安顿好了所有的一切，她是安全的了，现在我们没有她的消息，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根本找不到她，我好歹是个明星，我公布婚讯肯定会有头条的，网上也会有，这样她就能看见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电话那边却一片寂静，过了很久，才听到栾小兵的声音：“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其实，瑶瑶失踪那天，给我打过电话，她很慌……对不起，我，我劝她和你分手，她答应了。”

萧秋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升起的希望再度被无情地捏了个粉碎，他眼前一片金星，耳朵也嗡嗡作响，虽然坐着，整个人却好像东飘西荡没有个稳处。

一片混乱之中他听见自己声音吃力地问：“为什么？”

“因为李部长发了一份没盖章的公文过来，要封杀你，我不能让他这么做，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精心打造的大明星，你的前途无量，迟早会成为天皇巨星，我不能让你这么年轻就止步在这段感情带来的副作用上！”

栾小兵的声音低了下来：“瑶瑶答应了，她说了和你分手，以后绝不会见你，不再出现，不。不听你的任何消息……我一直瞒着你，就是不想刺激你，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

她的声音充满了沉重：“瑶瑶不会回来了，纵然你对全天下说，她是你的女朋友，你要娶她……她也不会回来了。”

萧秋南张开嘴，辛苦地喘着气，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听到那边栾小兵的声音自嘲地说：“你恨我吧，我知道这是我活该，但是……我就是不能看你被毁掉。”

“所以你就毁了瑶瑶是吗？”萧秋南终于恢复了发声功能，艰难地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栾小兵低沉地说。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也知道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让她和我分手……是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