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什么也说不出。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连安慰，都仿佛已化作了一种残忍。
一种对于绝症患者来说，雪上加霜的残忍。
因为身为医生的高小琴，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疾病的恐怖之处！
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便亲眼看见过，染上‘狼血’的江月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惨状——
从一开始的吐血不止，从而逐渐地肌肉萎缩，内脏衰竭。
很快就会变得形销骨立，惨不忍睹！
尤其是到了最后，已经可以称作，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让人感到触目惊心、永世难忘！
因此，亲眼目睹过这一切的高小琴，可以说是非常了解，狼血将会对病人，带来多么深重的痛苦！
那已不止是，肉体上的摧残，与折磨。
而是会在精神上，将整个人都摧毁！
——以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其完完全全地摧毁！
就连癌症和它比起来，也根本不值一提！
毕竟，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即便是癌症，都还有治愈的可能。
也绝不会，让人痛苦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可得了狼血的人，却永远只有一条道路可走。
那就是死。
那就是等死！
而等死，本就是一件，远比“死”本身，还更可怕的事情！
可怕到，让高小琴回想起来，至今都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绝望感！
——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躯枯萎，生命凋谢，犹如一寸寸深埋入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只有亲自经历过，或是亲眼见证过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高小琴泪如连珠，哭得更加大声！
她简直无法接受，江海心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了这种病！
她的心已被撕裂，仿佛已预见了，面前这美丽而动人的女子，像她二叔一样，那凄惨而绝望的命运！
但高小琴，忽然怔住。
她忽然发现，江海心并没有哭。
江海心的脸上，也并没有当初，江月人染上狼血时，那种摄人心魄的悲哀、痛苦、绝望之色。
反而很平静。
出奇的平静。
而这股平静当中，还蕴含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信心、勇气！
以及希望！
江海心平静地望着她，平静地道:“小琴，别哭了。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还没有死吗？”
“而我也绝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就算是狼血，也要不了我的命！”
她的声音，如此轻柔而平静，充满了女性的柔弱之感。
但却透露出了，一种坚强如铁，令人动容的力量！
高小琴擦了擦眼角泪水，哽咽道:“海心……你难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怕？”
“你二叔的样子，当初你也是看到过的……”
江海心平静一笑，温柔地握住了陈凌云的手，打断了高小琴的话。
“之前，我的确很怕。”
她微笑道:“但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陈凌云，会永远陪着我。”
“而且我也非常相信，我二叔还没有死！这个宛如幽灵一般，折磨了我江家人无数年的恶疾，也就要从这里终结！”
“我们夫妻二人，会联起手来，想尽一切办法，破解这个怪病！”
“所以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高小琴又说不出话来。
但这种感觉，与刚才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已变得截然不同。
她怔怔地望着江海心和陈凌云，望着他们夫妇二人，忽然感觉面前这两个人，就像是永远也打不垮的！
——他们的心，他们的生命，已联结在了一起，所以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他们击垮！
在夫妻二人的目光下，本已有些崩溃的高小琴，竟是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因为她，已被夫妻二人的坚强、信心，以及勇气，所深深地感染！
她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道:“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们！”
“我相信你江海心，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在‘狼血’这个怪物手里的！我相信我们一定有办法，能够医好你的病！”
“从现在开始，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心全意地去做！”
高小琴说的，是“我们”两个字。
就这两个字，便已表现了她的决心。
一种和很多年前，她的父亲高筠，面对江月人时，如出一辙的决心。
于是。
“吴妈！”
高小琴豁然起身，命令道:“辛苦你一趟，将江二叔当年，留在这里的所有手稿，全部连夜整理出来！”
“我希望，在明天天亮之前，能一张不差地，摆在他们夫妇的面前！”
吴妈恭声道:“是，小姐！”
她对着高小琴，微微一礼，随后深深地看了陈凌云二人一眼，转身便上了二楼，朝着一间布满灰尘的房间走去。
吴妈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注定是一个辛苦疲惫，不休不眠的晚上了。
这对于她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可谓是相当不易。
但吴妈的心中，对此却并无半分抗拒、排斥。
反而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拼尽全力，将这些东西，一样不差地找出来。
并且为此，感到荣幸之至！
因为她已明白，江二爷留下的这些，关于“狼血”研究的收稿，对江大小姐而言，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
因为在经历了，刚才的那一件事后，她已对陈凌云夫妇，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尊敬！
夜更深了。
风却渐渐小了下来。
本已摇摇欲坠的灯火，再度稳定了下来，温暖而明亮。
温暖的灯光下，江海心望着高小琴的眼神，也变得说不出的温暖。
“海心，你放心吧，吴妈办事一向很仔细的，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高小琴也望着她，柔声道:“当年江二叔，和我父亲一起，所有有关‘狼血’研究的手稿，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交给你的。”
“希望你能从这些手稿里，找到江二叔当年，用来延缓病情发作的办法。”
不等江海心开口，她又语重心长地道:“不过，我高家保存的资料，也仅仅只是，这项研究的些许备份而已。”
“你应该也知道，当初你二叔走的时候，你们江家的人，曾来找过我父亲，将主要的研究成果，全部带走了。”
“所以，你要想得到全部资料的话，恐怕还得从你们江家人那里入手。”
“而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海心神色平静，“我知道的。”
“我之前已说过，我们这次回来，本就打算重返江家，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陈凌云也点了点头，“不错。”
“我也一定会替海心，从江家人手中，拿到有关狼血的一切资料。”
“谁敢拦，我就让他死！”
高小琴心弦一颤！
她当然知道，陈凌云说这番话，并不是想要对江家人动手。
而是，对于江家如今真正的掌权者，对于江海心最大的死敌，她的堂妹，江雨嫣！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只说了一句，“你们小心！”
江海心重重地点了点头，接受了高小琴的好意。
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缓缓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二叔江月人，到底去了哪里了吧？”
高小琴目光一闪，连想都没想，便直接了当地说了八个字。
“极西之地，无尽雪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