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斜桥会馆绕了一圈，又去里边感受一番，云满天感觉阴气最盛的地方是二楼靠左边的第四间房。

房间里有个男人喝得似有三分醉意，正在大声地吹嘘他下半身的某个器官又长又什又么。技术精湛眼光独到的姑娘们早就对此种酒后大话听烦了，没人羞涩没人捧场也没人搭腔，巴不得他快点走。

“你们不信么？来摸摸，来呀，随便摸。”牵着其中一姑娘的手就往自己下身蹭。

被牵手的姑娘长得人高马壮，一脸无欲无求，扭过头去，随他用自己的手做什么。

扭过头看到了门口的云满天，立刻抽出手起身，笑容满面过来挽着他招呼:“公子是楼老爷的客人么，怎么才来，快坐快坐。”里头的三个姑娘看过来，仿佛一眼得了活力，都起身“公子公子”的唤着，围着云满天拉着他落坐。

只有老龟公注意到了楼二爷楼等闲的脸色变得阴暗，忙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楼老爷，今晚免单。”楼等闲脸色复原，喝了一杯，小声道:“瞎子行嘛？”

老龟公轻抿嘴，小声回道:“行不行的，今晚就有结果。”

冷水县的县治在白虎镇，楼等闲是镇上县衙里的一个小官吏。他常来斜桥会馆喝酒，会叫几个姑娘陪酒。喝的时候醉意醺醺，想方设法占姑娘们便宜，结账的时候清醒得很。不给姑娘们小费不说，次次都要问打折么？我这样的常客要折上折。几折？我是衙门里的人，打折力度要大点。

长得也没到姑娘们愿意倒贴的地步，官职也没到能压人的程度，为人又湿又咸，出手也不大方，楼等闲在斜桥会馆姑娘们眼中就是棵烂白菜，没人喜欢，只想扔掉，陪他就当倒霉。

此次竟有云公子这样白白净净又忧郁又寡言的人同来，总算去了霉气。姑娘们对云满天无比热情，展现了斜桥会馆应有的服务态度，让楼等闲肚子里憋了许多闷气。

“算命，很闲吧。也难怪，一个瞎子能做什么呢？”楼等闲自觉自降身份与云满天聊聊。听了老龟公说免单，喝酒就不要钱了，一杯接一杯。姑娘们没人帮他斟酒，也没人劝他别喝多，他越喝越来气。

“是挺闲。楼二爷也挺闲的，经常来这里喝酒。”云满天被姑娘们拉扯，酒杯端在嘴边，他紧闭双唇，摆手不喝。刺鼻的胭脂香味弄得他鼻子发痒，他捂住口鼻说道:“多谢姑娘们盛情，我不饮酒，我来捉鬼。”

“捉鬼呀，哈哈哈，是捉哪个缠着你的死鬼？她谁呀？”马壮姑娘笑嘻嘻地靠在云满天身上，以为他说的撩人话很特别。

她是谁呢？云满天没想过要问鬼是谁？

我是南风呀。

“她是南风。”

马壮姑娘倏地起身，浑身发抖，“你，你，你真的来捉鬼的，那鬼...”

“云师傅是来看看，看看。楼老爷，姑娘们，我带大家去另一屋子继续喝。云师傅你在这里看看，看啊，看。”

老龟公心中惊谎，脸色微变，将他们支走。

这间屋子就是南风姑娘之前住的屋子。云满天席地而坐，凝神静气。那个缥缈的声音是南风姑娘，她死了，还留恋这个地方，为什么？

我在等黄郎。

痴情女子负心汉，很常见。生前没等到，黄郎就是负心汉。他不会来。南风姑娘，你都做鬼了，还没认清现实，放弃吧，离开这里。

他一定会来。他说亥时来，快来了。我已经打扮好了，就等他来。

一阵欢声笑语传来，一群打扮艳丽的姑娘簇拥着一个穿着大红新娘服的人进来。新娘盖着红头巾，款款而行，众人扶她在床边坐好。

“姐姐今日好美，黄公子能娶了姐姐，那是他的福分。”

“羡慕吧，你的黄公子在哪啦？”

“不知道呀，可能还在放牛呢。”

“瞧你那小心小眼，就不能腰缠万贯，正走来呀。”

“别说了，我们该走了，黄公子来了要洞房呢。”

那群艳装姑娘消失，新娘盖着红头巾孤单地坐在床沿。床前两支红蜡烛安静地燃烧，流着红红的眼泪，窗外传来青蛙呱呱求偶的叫声。有不少雄青蛙没找到雌青蛙，焦急的呱呱叫声没完没了。

“南风姑娘，亥时已过。”云满天听到三更的梆声。

“黄郎是被他们挡在外边么，公子能帮我去看看么？”

“他没来，你死了。”

“公子，请你告诉黄郎，我已经交了赎身钱，不用黄郎再出钱。姐妹们给我办婚礼，她们还凑了一百两银子给我，黄郎不必担心没钱养我，我会勤俭持家，与黄郎过上幸福生活。”

唉，执迷不悟。云满天念了个收鬼的咒语。没反应。哦，还要配以手势。仍是没反应。收鬼的咒语挺多的，配套手势也多，他全记得清楚，全部念做一遍，照旧。师傅为了防止严重后果，弄的假咒语假手势么？又怀疑他师傅。不能怀疑。可能王壹咒语念得不对，手势解说得不对，他相应记错了，这个真不能怪王壹。他收不了鬼。

“公子，你行行好，快去对黄郎说呀。他总是没钱，不用担心钱。真的。你快去说呀。”

“他死了。”

“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所以我知道。”

她的白骨手扯下红头巾，一头撞向床沿，一具骷髅靠在床边。“嗯嗷--嗯嗷--嗯嗷--”的哭声招来数具骷髅一起哭。

“他死了，你也死了，你去阴间找他吧。”

“找不到呀，我连黄泉路都找不到。我到处游荡，打听黄郎，他们告诉我，他可能活着。我想出来，出不来，等呀等，五爪山的白虎仙离开了，我们才从五爪山缺口出来。”

五爪山的白虎仙离开了，那仙草还在吗？要不去山上采仙草，带王壹去，采仙草比捉鬼强百倍，更值一试。

“你们要怎样才离开这里？”

“我要黄郎。”

“他死了。”

“我要黄郎。”

捉鬼，技术没学到。驯鬼，鬼这么烦人，驯来干什么。销鬼，试一下。在《捉鬼巨人》这本书中，巨人认为销鬼是最厉害的一项。云满天认为那本书就是他师傅自己写自己。他师傅身材矮小，想成为巨人。

云满天将他棍子中的幡甩出来。根据王壹所读的，师傅传给他的不是一面幡，而是一面旗，棍子就是旗杆，名为青天销云鬼旗。旗杆与旗子可分开，可合成，相关咒语没错，他已经试过了。

销鬼的咒语不多，只有四个，分别可销新鬼、老鬼、厉鬼、群鬼。

除了南风姑娘，还有一群跟着她的鬼。那得用销群鬼咒。

他双手握住棍子，低头缓缓念咒，幡缓缓升起。咒语挺长的，幡没上升空间，转着圆圈，咒还没念完，哭声没了，棍子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