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悲谷大龄留守儿童的常/

作一座荒废了数千年的古老建筑, 天悲谷自然呈现出一片破败苍凉。

扒拉在宫殿上方一块一块琉璃瓦铺得仔细的叶正闻忙活了大半天，觉着自己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勉强让自己直起腰锤了锤，便见清理宫殿的淮荫和种花种树的相行凑在一块, 不知道在说什么。

“喂！”叶正闻站在屋顶上朝下面大喊，“俩偷懒呢？赶紧忙完了来帮我！”

两个正在聊天的充耳未闻，背对着叶正闻继续说话。

叶正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到哪儿都是余的那个。

力量大。天悲谷留守三组都不是会偷懒的『性』格，叶正闻在两仪宗的大师隔空指导下修缮着破败的宫殿,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便修了个七七八八。

琉璃瓦重新换了新的, 褪『色』的柱子和大门重新刷上了朱红的漆, 有些宫殿破损的太厉害，例如都坍塌了一半的那种, 他就不太会弄了，只私下请教了大师怎么修补。

淮荫借用法术之便，将宫殿内破损的家具件一应搬出来烧毁, 调用了环绕宫殿的碧湖之水将里里外外都冲刷了一遍。

相行则细致地除完了纷『乱』的杂草，在大殿两旁种上了两排花。至于后山上的那一大片杂草野花，还有碧湖内未种下的荷花, 都要等到明天再继续弄了。

忙活了大半天, 相行不觉得累，反倒是叶正闻和淮荫累得够呛, 俩头脸都灰扑扑的, 靠在大殿的柱子旁睡着了。

相行块头大, 知晓自己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就没敢靠近，只是不远不近地蹲着。

他在看淮荫。

婴儿肥的少年长大了，褪去了稚气, 变了看的年轻。他匮乏的词汇库里只能拿出“看”这两个字来形容淮荫，如还要再加一个词的话，他想加“可爱”这个词。

就像小白一样，可爱。

大概是淮荫睡着时表情太过放松，让看着看着，也生出一种想要睡觉的错觉。

相行已经死了。

他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吃东西。

可是他还是困了，从蹲着变坐着，肌肉虬结的胳膊靠在曲起的腿上，陷入了一种类似于回忆，或者是梦境的画面之中。

他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奶』娃娃只有他的小腿高，脑后绑了个可爱的小揪揪。因年纪小头发也不长，小揪揪小，『毛』绒绒的，让瞧了就想伸手『摸』一『摸』。

他从一根柱子后面绕过来，小短腿捣腾得挺快，像是在躲着什么似的一边笑一边跑，没瞧见进来的相行猛地撞上了，吧唧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摔倒原本是不太痛的。可是小不点第一次看到身形那么巨大的，宛如一座小山格外吓，加上他怕生、怕疼，下一秒就哭了出来。

“呜呜哇哇！”小不点哭得干脆利索，把相行吓了一跳——至少是在他自己的视角中，他像特慌。

相行看到自己连忙蹲在小『奶』娃面前，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可是他的手大，力道也不小，小不点还以他要打自己，哭得更大声了。

“坏呜呜呜碰我，呜呜呜……”他的声音软可怜，听上去像极了欺负的倒霉蛋。

“哭，我不是坏……我是来广陵府的客。”相行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白『色』的霜花。

是雪霁宗的身份玉牌。

“呜哇哇！”小『奶』娃压根不搭理他拿出来的东西，照样哭得昏天黑地。

相行在不知道怎么办，他向来不会哄，更何况是这样小的孩子。小孩子都喜欢什么？拨浪鼓、毽子、花灯？还是糕点和灵？

可是雪霁宗宗主的纳海珠内不会有这些。如小『奶』娃喜欢吃丹『药』，看倒是不吝给他几瓶。

钢铁直男慌了久，而后他想到了什么，从道旁揪了草茎来，快编出了一只蝴蝶来，在小『奶』娃面前晃了晃。

小『奶』娃扁着嘴偷看蝴蝶，声音小了些。

相行晃了晃。

漂亮的草编蝴蝶在他手中翅膀微微颤动着，因他手艺，竟像是活过来一般。

小『奶』娃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然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看了过来，直勾勾地写着想要。

“送给。”相行把蝴蝶送给了小『奶』娃，“对不起，是我吓坏了。”

小小的手接过了蝴蝶，笑了。

是缺了一颗门牙的甜甜的笑。

这个画面到止。

下一个画面出现时，相行就看到了满眼的鲜血。

他的长剑将一个矮墩墩的小娃娃捅了对穿，红『色』的血『液』汩汩从他单薄的胸膛涌出。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在顷刻间失去了颜『色』，脑袋软了下来。

垂首，『露』出了脑袋上绑的小揪揪，还有一只干枯了的、草编的蝴蝶。

相行浑身的力气都抽掉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跑出来的小孩，还有自己来不及抽回的剑，双手颤抖着松开了剑。

“不会的……不会的……”他往后退了一步，踩着尸山血海。

他明明是在追击着另一个疯魔的，这一击也并不想伤害，可是小孩撞了上来，用自己的血肉保护了他想要杀死的恶魔。

浑身是血的恶魔不再逃跑。他转过身来，那张年轻的脸上快闪过了一丝仇怨之『色』，那柄黑『色』巨剑不顾一切地挥舞过来，和他的长剑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当啷。

他的剑断了。

相行还想要看更的画面，可是他看不到了。他甚至看不清那个恶魔的脸，只记得他浑身浴血，看上去十分年轻。

相行不想做梦了。

这个梦一点也不美，他想要醒过来。

紧闭的眼皮下，他的眼珠子不断转动着，怎么也醒不过来。

画面在『逼』着他继续往下看。

周围全是燃烧的焦土，尸山血海皆焚烧出滚滚浓烟。相行看到自己手里捧着一点微弱的星芒，踉跄地穿梭在无数尸体之中。

他知道天悲谷封住，所有的神魂都会困于地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所以他要放手里的星芒出去。

他要送他轮回。

“如何送他出去？”有问。

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可是太过虚弱，相行分辨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些忐忑地看着，紧张的情绪让他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天悲谷封住了，所有神魂触碰到封印之时都会燃烧殆尽。

要么尘封在深谷的神魂冢内，要么消散在空中。

他没办法送他轮回。

除非，他愿意用自己圣者的神魂包裹住这一抹小小的星芒，用自己的燃烧去护住它的轮回路。

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一个弱小的神魂轮回的机会，值得吗？

相行虽然笨，可是他算得清这笔账。他觉得不值得，可他听见画面中的自己说：“我一定会，送轮回。”

那柄斩断的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握着剑，抬头看向已经因封禁而慢慢暗下来的天悲谷上空，毫不迟疑地将断剑『插』入了自己的脏。

……

相行拥有意识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睡觉。

这一觉并不美，他不喜欢。

“哎哟……就不能在地上睡！”睡了一觉的淮荫伸了个懒腰，浑身因靠在柱子上睡而僵硬难受，缓了久才将那种麻痒缓解过去。

他活动了手脚，从地上爬了起来。叶正闻醒了不想起来，淮荫就用脚尖踢了踢他：“睡了，快点起来干活了！”

说完这句话，淮荫才注意到相行不知怎的一直在看他。

“怎么了？”他问。

相行看着淮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冠，眨了眨无神的眼睛。

半晌，他从怀里拿出一只草编的蝴蝶，『插』在了淮荫的发髻上。

“送。”他说。

相行x淮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