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信长的长子

成为信长的长子

第282章人性的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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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七松凉风阵阵,吹得芒草簌簌作响。百名织田军犹如没有思维的蚂蚁无言地布置着刑场。二十根十字柱在空地上一字排开,从远处看来彷如一尊尊坟墓,但比坟墓更可怕的是这里将要上演一场惨无人道的处刑表演。

信长为了刺激躲在尼崎城中的荒木村重,特意选择尼崎城郊的七松作为处刑地点。这样一来,不管是处刑的过程还是死囚的呻吟,都将折磨荒木脆弱的神经。

荒木一族一百二十名地位较高的女人身着白衣,一个挨着一个被押入刑场。年纪较长者表情肃穆,有着武家女子的高傲与觉悟。年纪较轻者则泣不成声,哭作一团。织田军将她们分为六组,分别捆在十字柱上刺死。

这不是战场杀敌,面对的并非是与自己殊死搏斗的敌人。尽管身处敌对势力,但织田家的士兵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他们的无奈与不忍在脸上尽显无遗。

这不禁让人联想。尼崎城高台上的荒木村重此时又是怎样的表情,对此又作何感想?

或许是对尼崎城的无动于衷感到愤怒,信长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这一场虐杀。次日的七松又盖起四间简易的平房,五百一十四名在有冈城中被俘的平民被分别关在其中。信长一声令下,四间平房便被点燃。

熊熊烈火将整个平房吞没,而从火焰中迸发出的不仅是噼啪作响的火星,还有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士兵们缩起五官,紧闭双眼,试图逃避这人间地狱,可那平房中的呻吟死死缠着他们不放。

被点燃的男女疯狂扒拉着自己火热的皮囊,试图挣脱这火烧的折磨。他们的抗争是无力的,如同蝼蚁一般被轻易碾压。凄厉的呻吟声愈来愈弱,却并非因为痛苦停止,而是融化的皮肤黏连封住了他们的嘴巴。

世人再次见识到了信长的可怕,他们谴责信长的残暴,却忽视了荒木村重的愚蠢、自私、懦弱。人是容易感性的生物,当深层的伦理道德被激活,就容易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断满足自身的批判欲,从而忽视问题的本源。

信房也是普通人中的一员,他对自己没能兑现承诺感到自责,对无辜逝去的生命感到痛心,致使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信念也产生了动摇。难道这也是统一天下必须要做的事吗?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方向真的找到了吗?

信房不停地问自己。

如今大和北郡管领一职被罢除,信房的声望可谓一落千丈。有人说信房早知道有冈城会开城,也有人说信房打一开始就打算欺骗有冈城,更有甚者认为屠杀有冈城上下本就是信房的指令。

面对如此非议,信房无处辩驳。他站在安土的三层外廊,望着无垠的景色自我消沉,奢望着信长会为自己的暴行反省。挥之不去的失落就像他此时眺望着的琵琶湖景,明明是灿烂美景中的一部分,却始终泛着忧郁的蓝色。观景之人丝毫不知其内心惆怅,仅在乎主观所体会的美感。

“殿下,你在看什么呢?”

廉姬盯着信房的侧脸问道。

“琵琶湖。”

信房呆滞地回答。

廉姬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顺着信房的视线远眺。她的表情逐渐痛苦起来,然后又像好不容易喘上气来的样子,大口做着深呼吸。

信房一脸奇怪地看向她:“你在干什么?”

廉姬鼓着腮帮说:“好重!”

“什么?”

“殿下的琵琶湖。”

“你在胡说什么?”

信房不解地看着满眼担心的妻子。

“我在说你肩上的担子啊。”

信房苦笑着又将视线移向远方的琵琶湖。

廉姬将双手夹住信房的脸颊,又将他的脸扭了过来:“好歹也让我分担一点。”

“嗯。”信房点了点头说,“确实分担了,把我体温都分走了。”

“咦?”廉姬惊讶道,“我的手很冷吗?”

“当然。”

“哦,搓一搓就热了。”

说罢,她用掌心在信房脸上摩擦起来。

“喂,我说你啊……”

“有没有好一点?”

廉姬停下手问道。

信房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抱歉,抱歉,我以为这样会多少让你打起精神来。”

廉姬缩回手,可她看见满脸通红的信房又不禁笑了出来。

“你还敢笑。”

“不笑啦,不笑啦。”廉姬憋着笑意说,“说正经的,我确实有办法替你分担。”

信房眯着眼睛说:“我怎么不信呢?”

“殿下,你背过身去。”

“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哎,你转过身去就对啦。”

见信房照做后,廉姬也靠了过去。他俩后背相贴,手臂互相勾着。接着廉姬解释道:“殿下你放松点,看我替你分担一些。”

只见廉姬弓起背,顺势将信房背了起来。

“喔!”

信房惊呼一声,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廉姬扛在了半空。

“轮到你了,殿下。”

信房模仿廉姬的动作,将她也翘了起来。

“哈哈哈。真好玩!”

两人兴高采烈地来回背着对方,仿佛就像普通人家的孩童一般。

“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信房喘着气说道,可他发现廉姬并没有松开手臂的意思,于是他只好继续保持着背靠背的姿势。

“三木城也开城投降了。”

信房叹了口气,说道。

“那是好事啊!这不就意味着播磨基本平定了吗?”

“城主别所长治牺牲自己保全了全城上下的性命。”

“那这么说来,别所长治也是个人格高洁的武士呢。”

“嗯。”信房长叹一声,“同样是背叛,结局却大相径庭。”

“公公会怎样处置荒木村重呢?”

“只剩尼崎、花隈两城仍在抵抗,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村重此番行径,恐怕再难以武士的身份立足于世了。可恨这懦夫竟不顾一城人的性命,夹着尾巴逃走。”

信房咬着牙根,打心底鄙视荒木村重的行为。

可廉姬却笑了:“殿下你变了。”

“有吗?”

“变得有人情味了。”

“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在夸我呢?”

“哈哈。”

“可是我却犹豫不前了。”

廉姬微微转头,看着信房的肩膀说:“因为殿下想要依照自己的意志去行动。有了对事物的是非之分,才会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我始终反省不出一个结果。织田家所有人都在四处征战,而我作为织田家的长子却被禁足在城中。我感到很羞耻。”

廉姬用鼻腔哼出一个拖长音后,说:“我倒觉得公公的决定是对的。”

“什么?”

“带着犹豫上战场可是很危险的。”廉姬解释道,“公公或许是出于担心你,才将你禁足在安土。”

“父亲他……”

“公公的为人你再清楚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需要他这样的人,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殿下同情被烧死的百姓并没有错,但是殿下必须认清,公公先是一个统治者,而后才是你的父亲。”

“殿下可还记得你的理想?”

“当然。天下统一,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但是殿下也不能忘了产生这股动力的源泉。”

“动力的源泉……”

生母、阿通、十阿弥、可成、半兵卫等至亲至爱的面容浮现信房的眼前。他们的不幸、他们的希冀,他们没能亲眼看到的未来都是信房前进的动力。

信房的双臂不自觉地更加使劲挽住廉姬。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

“怎么样,我就说嘛。是不是被我分担了一些?”

廉姬打趣道。

“嗯,就一点,一小点。”

“什么,才一小点?殿下你真是不坦率啊!”

“哼哼。”

信房侧过脸望着灿烂阳光下的琵琶湖,之前那股忧郁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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