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身子很凉，意识也很昏沉，隐约中他听到了甄宓的悲呼，只是明明很近却觉得好远，远到他永远无法触及。
他感觉身子倒下了，不过在倒下的那一刻看到了双臂舒展如飞鸟，弯刀铁血似寒潭的拓跋刃；也看到了寒芒点点，千里唯一刺的赵云；以及凤凰涅槃，枪法臻大成的张绣。
血花溅起，史阿的右臂垂落，寒光剑掉落，他捂着右臂伤口逃遁……
等曹昂再醒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躺在床榻上，觉得身下黏糊糊的，他猛地掀开被子，看到一片血迹，惊得脱口而出:“虽是第一次，但也不能这么夸张吧？”
房里有很多人，闻言全都忍不住笑了，只有甄宓红着一张脸逃了出去，看样子都是老司机。
“儿子，你都这样还惦记那事呢。”娘亲点了一下他的脑门，随即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咱家的开枝散叶全指望你了。”
“……”
曹昂想死的心都有，尴尬，太尴尬了。
可这怪自己吗？不是，只是记忆错乱，停留在接亲的那一刻，所以他醒来才会第一时间以为是洞房。
把憋笑的坏人赶出去，只留下老曹、贾诩几人，他们对视一眼还是忍不住哄笑起来，然后房外也附和着，哄笑声几乎撑破要天际。
笑声果然会传染……
曹昂转头不理他们，看向了正在给自己号脉的华佗。
“多谢华老相救。”
华佗没有说话，待收回号脉的手后才看了他一眼道:“用不着谢我，是你命大，你的心脏跟常人比长偏了几寸，就是这几寸让你从致命一剑中活了下来。”
高兴，十分高兴，真不愧是天选之子，这体格都跟旁人不同，要是再来个双瞳，妥妥的皇帝之命。
“我早知道自己福大命大，在宛城都进了乱葬岗不也没死，区区刺客又岂能要了我的命。”
他仰头大笑，然后被娘亲赏了几个暴栗。
“少得意，你能活下来是上天保佑，不准再胡说。”
曹昂不会驳斥娘亲，而是转向老曹:“怎么样魏公，此事是您给我一个交代还是我自己讨个公道？”
“两者有何不同？”
“前者要让我满意，后者我要让自己满意。”
老曹沉吟了，曹昂干脆道:“那就我自己来，先生，给我搜捕史阿，不管是谁，只要跟他有过接触，一律逮捕审问，拒捕者杀无赦，两日内我必须知道他近十日一切的行动轨迹。”
“黄老将军，您是神箭手，定然看到了史阿受伤的部位，让丁贵带着你去药铺，遇上同一部位受伤的人或者买金疮药的人全部捉拿，逃遁者射杀便是。”
“薛义，你去查死士的身份，一查到底，摸底找王戈帮你。”
“魏延，你带人巡视庄子，遇到可疑人，先拿下再交涉。”
“张绣，调动西凉铁骑，随时等我命令。”
他还要再传令，老曹却打断他，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杀人复仇而已。”
“还而已？”老曹冷哼，“我看你是要把天翻过来。”
“正是，既然有人要置我于死地，那我自然要还击，我不希望还有下次，因为我也不敢保证下一次我还能侥幸活下来。”
老曹沉默了，凶戾的目光却笼罩在曹昂身上，曹昂不甘示弱，与他凶悍对视，寸步不让。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两人弄顶的时候，华佗悠悠开口:“虽然子修还死不了，但也需静养，都出去吧。”
老曹被丁氏拉走了，曹昂还未来得及窃喜，就听华佗接着说:“你也是个麻烦，不仅要给你治伤，还要给你补肾。”
不是我，我不需要补，我肾很行，你不准胡说。
华佗看了他一眼，看穿了心思，一本正经道:“不要质疑我的医术，你的确肾虚。”
曹昂昏过去了，这可吓坏了刚进门的仙儿，急忙上前，只不过还不到床边就被华佗摆手驱退，笑着道:“我忽然想到应该替他保密的。”
你早该这样的，这是基本操守好吧？
华佗自个说着忽又笑了:“这时候他昏过去的确是最好的。”
“……”曹昂不想活了。
仙儿也听明白了，根本没事，只是受不住隐私曝光的尴尬装昏了……
许都紫云观，曹丕在观中焦虑的踱着步子，他在等待结果，可总是没消息传来，他强抑着心头焦虑，盘坐下来取出围棋。
跟青年下了半局，他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时候突然有亲随跑进来:“有消息了。”
曹丕手中的棋子掉落了却不自知，冲到来人面前，急问:“如何了？”
亲随望着他狰狞迫切的面孔，忽然间不敢吱声了。
“说呀，到底如何了，曹昂死没死？”
“那，那边……”亲随结结巴巴，怎么都说不出完整的话。
曹丕怒了，不过这时一道满身鲜血的身影狼狈进来，正是史阿。
他看向曹丕，强撑伤体道:“曹昂被我一剑穿胸，必死无疑。”
“死了，真的死了？”曹丕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他想要长笑却发现笑不出来，只是紧紧揪着史阿衣襟再次确认:“真的，是真的吗？”
史阿艰难点头:“是，一剑穿胸，神仙也无救。”
“一剑穿胸，的确救不了，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哈哈……”曹丕神经质般的狂笑起来。
他手舞足蹈，为大敌被铲除而狂喜。
“咳咳，高兴的早了点。”一个咳血的病弱男子出现在月牙拱门前，他扶着门框咳了好一会才平复下疾走导致的病重。
曹丕接过被血浸透的手帕，满脸担忧:“荀哥，你不该出来的，万一染了风寒，我百死莫恕。”
荀缉摆摆手:“无妨，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曹丕也不好接话，问道:“方才说高兴的早了点是什么意思？”
荀缉看向史阿，一字一顿道:“曹昂没死。”
“不可能！”史阿苍白的脸这一刻竟红润起来，他十分激动，差点撞倒荀缉，厉声道:“不可能，他被我一剑穿胸，神仙也救不了。”
荀缉因避让又面色潮红，一阵咳嗽，新的白丝巾也染红。
“消息很确定，据说曹昂的心脏比常人偏移几寸，又加上神医华佗救治，所以他真的没死。”
史阿备受打击，一下跌撞在拱门上，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同样不能接受的是还有曹丕，方才有多兴奋如今就有多绝望。
动用了那么多人，摆平了曹宪人的背叛，最终以史阿一剑穿胸而告终，可是居然没死，不是说神仙难救嘛，难道他才是神仙？
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就算再坚韧也不可承受，会生生折磨疯一个人，曹丕此刻就是这样，坠入深渊的心灵煎熬着，他要疯了。
不可能，不该这样。
曹昂怎么能不死！
他怒火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