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个精瘦的老头儿用秸槔吊水——在水滨立一木柱，柱顶悬一横木，横木一头绑着块大石头，一头拴着桶。老人缒着桶，柱顶的横木一会儿俯，一会儿仰，跷跷板似的，一桶桶水被吊了上来，倾入筑好的小渠中，一直淌进菜地，但老头儿站着不用挪地方。

这是一种古老的灌园方式，也只有这“古老”的老人才会——他是官庄辈份最长的人，庄上十之七八的人都叫他老太爷。他七十多岁了，身体却还结实。张石竹第一次看到这种灌园方式，站着很看了一会儿。明喜道:“人家那个好吧？轻松多了。”是的，老头儿站在那里，悠闲地缒着桶，桶悠然地上上下下，几乎是一种很享受的样子。他们却负重爬高上低，几乎汗流浃背。

盛夏的天气是炎热的，卖冰棍的骑车带着冰棍箱满村吆喝:“冰棍！奶油冰棍龙江大雪糕，小豆雪糕！……”常常有着孩子提了空酒瓶追出来喊:“酒瓶要不要？”卖冰棍的答一声:“要！”就停了下来。白酒瓶换一只冰棍，啤酒瓶可以换到雪糕。冰棍，雪糕和西瓜、甜瓜，现在成了人们的最爱。

小兴坐在一埂油菜地上，望着远方的山，发愣。那是中午的时候，油菜地里的蜜蜂嗡嗡地乱蹿，时而还有蜂趴到小兴衣领上，他也不着急，侧脸朝它吹几口，那蜂就飞走了。之后，他继续盯着远方的山，发愣。他终于回过了神，就在他突然察觉到路上没了人影，放学的人都回去了，他才爬了起来，手拍了拍腿上的土，又擦了擦眼角干掉了泪渍。他刚哭了，被同村的高年级踢了两脚，然后他就爬在田埂边不动，他装作不动，听见那些人走远了，才抬起身子，然后他看见远处的山上云一大团连一小团，就像挂在半山上……

起身后他小跑朝家走去。小兴路过水渠时停下来看了看水，发现一只死去的蜜蜂顺水流了过来，穿到路洞里，他急忙跑到洞子的另一头看，等了一会没见蜜蜂流出来，他失望地继续朝前走。

姥姥正好在她家门前，站着，也看见他了，他也看见姥姥了。

“姥姥”——他拖长音问候了一句，右手拍了下胳膊上的土。

“小兴放学啦，怎么才回来，人家娃都回来好一会了。”姥姥走到他跟前，伸手摸了抹他的头说道。

“写作业回来晚了”

门大开着，他跨过门槛，进了院子闻见面汤的味道，心里有些紧张，朝厨房走去。

爹和妈都正在吃饭，案板上晾了一团出锅的面条。他站在厨房门口，轻声说:我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妈朝他看了看，瞪了下眼，给跟前的弟弟喂了口饭。

“写作业写晚了”他愣在门口解释道。

“快吃饭！”爹没有抬头，说了句。

他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哼了声“嗯”，就去案板上取碗和筷子，把晾好的面用筷子给碗里挑了大半碗，放了盐、醋、菜、辣子，转身走出到屋外，蹲房檐下搅了搅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