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梦魇

乱世梦魇

第116章 第116章 更深露重(风静深/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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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问我第一次杀皇帝是什么感觉?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忘了不少啦。

或者说,那段记忆本就没有在我脑海里。那只是一个很久远的梦,一个需要别人提醒很多次,才能想起的噩梦。

第一次问起我这个梦的,是那时的天晨。

那时的我十七岁,正是混账、软弱的年纪,少年的第一次心动刚刚悄悄的、自作主张的交给了天曦。

少年第一次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春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不擅长放下的少年,肯定都擅长掩埋。只可惜,来年春天,你埋下了什么,就会长出更多的什么。

第一次心动过后,身体里、心里都是爱。这爱浑身、满心乱窜,若是给不了第一次心动,这爱以后再给谁是不重要的。

那真是个混账的年纪,总想得到同情和安慰,这同情和安慰来自于谁也是不重要的。那真是个混账的年纪,我那时浅薄的酒量还不够大,能喝下肚的酒不足以浇灭那些莫名的哀愁。那真是个混账的年纪,混账到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轻松的,所有觉得费劲的东西都是错的。

那时的我不像现在,现在我不再需要别人的安慰。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因为我正努力在自己的世界过得自洽。我不再逃避现实,也不逃避这样做的后果。

我知道自身的痛苦,是和其他人毫无关系的。锁住人的,往往是人自己。若能做到足够不在意,若你内心足够强韧,就没有能真正伤到你的东西。

只要有靠着自身构建起来的小世界,人就能自己以最体恤的温柔,消解自身最深处的苦楚。

这并非是我看起来变得冷漠的原因。我看起来变得冷漠,是因为我正视了生命的悲怆和人生的无常。

但我心里的火永远都不会灭,哪怕不相干的人只能看到烟。我依旧还有很多心动,为日出,为白云,为日落;为孤独,为人群,为天命;为过去,为现在,为未来;为出生,为生长,为死亡。

我不再惧怕离别,不再排斥孤独。因为这时我已经知道:“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曾以为生命的轨迹是一个饱满的圆,那些没能圆满的遗憾,也在等待机会重新来过。

但我最终所得到的,却并不是第一次真正放弃的。而后漫长的一生中,我再也没有机会与我失去的那些事物重逢,它们还是蜕变为了更大的遗憾。但从旧时光归来的人,似乎永远不能从记忆里删除。

但只要生命还存续着,就不应该对人对物对未来失望,因为活人能做的改变是超乎想像的。

没有未来可以用来逃避了,我必须尽力在这里,在这里承接、领受、扎根、生长,即使硬着头皮,即使满目疮痍。也许这就是生存的意义,亲手改变现在,而不是等待未来救援。

那些走过的路,在路上笨拙而缓慢的生长,都让生活变得独立而丰富。咬牙坚持和日日锤炼,身体与心里的疤痕,都成为我赖以战斗的力量。

是的,现在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听治愈的歌,看温暖的文,跑前方的路,写倔强的字。我相信‘信念’、‘温暖’、‘梦想’、‘锤炼’和‘坚持’这些早就老掉牙的字眼,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在这些字眼上,可以看到世界的另一面,一件新事物牵起另一件,整个世界都变得亲切起来。

在这个亲切的世界里,我需要的是绝望,绝不再是安慰和理解,因为只有真正的绝望才能让人真正的成长。

我只是这个世界里的一条船,正孤独的航行在大海上,身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头顶是金色的太阳。但我还是会不断往前,不是为了远方的港湾,而是因为体内压抑不住的燃烧。我只是在往前,不期待相遇,不盼望重逢。

我知道所有相遇都是有原因的,不是恩赐,便是教训。我和这个世界、和很多人,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熟。

所以我不能再向你倾诉,不能再面对一双聪慧的眼睛,不能再让你那一对清亮眸子,映出我这苍白的面庞。

我的一切希望与悲伤只有身旁的泥土和草色知道,傍晚的微风再把我的消息,告诉我跑过的那一条条路。

我们又都同处一个长夜中,这个或温暖或凄冷的长夜。在窗外的鸟的凄长呼号里,我们相距遥远地爬起来观望星空,极力想从中找出什么隐秘。

岁月使我们不约而同地衰老了,除了这颗心还是依然如故,其余的都白了。白白的从鬓角延长到前额,再延长到想念。

这颗依然如故的心,让我爱上这尘世间纷纷扰扰的相遇和离别,爱上这不停重复又沉重的冬天,爱上这承受一切,又粉碎一切的决心。

一个男人,不,一个人,一个人的魅力,除了对差异的尊重、对品性的追求,更体现为一种坦荡。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过去和现状,接受自己现在的选择,并尽量以最平和的举止自然发力,不逃避、不放弃。星星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所以我必须要走完回忆这条路,走完了回忆这条没有归途的路,才能知道自己现在在哪,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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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武成二十二年,十月十一,丑时(凌晨一点)。天中城皇宫建章宫西北角,杏林苑。

十七岁的我不知道我这时睡在了哪儿,我只知道我正在做梦。我梦到几日前,我们羽林卫前军就要被东原人掩杀,被掩杀在城东护城河东岸了。

我记得我肚子被划开一道口子,花花绿绿的肠子正要往外流。千夜和安乐海给我破了的肚子缝针,我就睡了过去,做起了梦。

我梦到我终于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幸运地回到了天中城里,到了太学东花园,天曦和千夜都在照看着受伤的我。

原来最后一次见天曦,是在我做的这个梦里,梦里有她还有一群冬风。

但我那时不得不离开,要去做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即使我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做这件事。

我离开太学,本想一步一回头,冒犯所有人,瞄我意中人。但好像就连在这梦里,我都没有勇气做到这些。

听人说,出现在你梦里的人,醒来就该去见她。但我又听另一群人说,不要去见总是在梦里出现的人,去见了,她就不再是她了。

梦里的鬼怪,专挑没有家的人。梦里梦到的人,都是醒来不能说话的人,眼泪才是你唯一能从梦里带回来的东西。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回头再看一眼天曦时,忽听一个女孩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

我竟也会这样幸运?正梦着天曦,怎么眼前就是她了?

我睁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是谁,就已经坐了起来,喊道:“天。。。”

她被我吓了一跳,凑过来的上身向后一缩。她右手把右脸侧纷乱的一缕长发拢到耳后,又轻声说道:“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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