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微微咳嗽一声，点头:“我就知道这文耘最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有他去处理他妹子这事儿，我也放心。本来我是想亲自去的。却又怕侯府如今正在气头上，一时说僵了，倒不好再圆。”

宁姨娘应一声，半晌，却又似不甘心，手里帕子一甩，还是开了口:“夫人容我无罪，我便要说了。侯府早将聘礼庚帖送了过来，虽然咱们是嫁女，原该等着男方上门来商量嫁娶事宜。可如今情势不同，六小姐她和小侯爷在外面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如今咱们可是气短。也论不得这正经规矩。

夫人为了六小姐着想，还是亲自去侯府一趟，商量商量罢？难不成总是这么僵持着再不来往了？”

夫人闻言，面色一紧，似有不悦之意。

张祥家的便忙插言道:“姨娘怎可自轻自贱！就算侯爷夫人是当今长公主，可她当初嫁进侯府之时，并没有建造驸马府，而是被侯爷娶进了侯府去。这就等于自愿放弃了长公主身份。

若轮起来，他家也不过是一品侯，我们与他们是并肩的。我们六小姐嫁过去也算不得高攀。若论起财势，倒是咱们更胜一筹。凭什么要我们服软，去他家商量！这可不是牛不喝水强摁头么！我们又不输他们什么！

若说六小姐与小侯爷在外面已经成过亲的事，倒是侯府欠着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若不是有六小姐的一片痴情，小侯爷怕早已经入土为安了，焉有今天活蹦乱跳的他！”

宁姨娘一时被她的话噎的语塞，垂首摆弄着手指头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石榴冒着胆子呛了一句:“小侯爷也并不是无缘无故中毒的不是。”

张祥家的忙喝她一句。

夫人便是变颜变色，腾的起身扯住石榴的衣襟骂道:“糊涂油脂蒙了心的小蹄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

说着，便叉起手掌甩了她几个巴掌。

石榴一时唬的慌，哭着跪下捂着脸求饶。

夫人紧绷着脸，命张祥家的这就叫牙婆来卖人。

张祥家的满脸陪笑，小心翼翼道:“夫人消消气，这等目中无人的小蹄子只管拉下去掌嘴就是。哪里用得着卖去！并不是她有多难得。而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向来只有买人的道理，哪里卖过人！夫人看我老脸，饶她这一回，实在不想见她，只让她去后面打扫溷厕就是。”

夫人一时消了怒，也觉得有些过份，怒哼一声，也忘了过来找宁姨娘的目的，起身便走。

宁姨娘一直立在桌子旁边，即不说话，也没出门相送。

待她们走出院子，石榴方敢跪着爬到宁姨娘跟前，哭着认错赔不是。

宁姨娘面无表情，伸手将她扶起来，淡淡道:“你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是我连累了你。她虽然说打的是你，疼的却是我。倒是我该跟你赔不是，都是因为跟着我，才挨了这顿打。”

石榴忙哭着摆手说不敢。

宁姨娘眉头皱一皱:“你莫要再哭了，既然夫人不肯再要你，我也不好留你，你这就收拾收拾走罢。省得留在这里碍眼。”

石榴见她要撵自己走，复又跪倒在地，哭着磕头求饶。

宁姨娘也不肯听她的，叫过两个婆子进来，将她叉了出去。又吩咐人将她的东西收拾好一并带走。

众人见她认真黑了脸，都不敢上前再劝，只劝着石榴，将她送出门去，让她先在外面待两天，等姨娘气消了，再回来也不迟。

石榴只好忍气吞声的哭着走了。

宁姨娘身边一个心腹婆子赵氏来回她，说石榴已经走了。

宁姨娘直瞪着双眼，也不知听见没有，半响方才问一句:“才刚忘了嘱咐你，只准她带走随身的几件衣物，其余的都留下来。”

赵氏陪笑回道:“连衣物都没让她拿，光身一个人走的。费大娘和春分小桃她们瞧不过，给了她些散碎银子，不过老奴想，这也没什么，她们几个都是小公爷的人，就是给了，那边也没什么话敢说。”

“她家人都死绝了，在府外面也没个亲人，你过去耘儿的院子告诉费大娘一声，好歹我和她主仆一场，求她发慈悲，给她找个落脚的地方罢。至于所需的银两，待从我的分例里拿给她就是。”宁姨娘又道。

赵氏叹了口气， 也拧起眉毛:“姨娘，不是老奴要搬弄是非，坏小公爷的前程。那边这么做，分明是不给小公爷脸。姨娘又何必怕她！再怎么说，小公爷也是你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哪有不向着你的道理！”

宁姨娘一张脸越发阴沉，淡淡笑一声，声音越发冷淡:“用不着他，正经事都管不过来，这些小事倒去烦她。”

赵氏一时被她噎住，不知如可回应，只得讪讪而笑。

宁姨娘直瞪了一会子眼，拢了拢头，忽然又道:“我记得前两天，宁王府送了张帖子来，小王妃请咱们过去吃酒赏花，夫人因这小王妃出身低微，又不得宠，根本不想去赴约，便将帖子给了咱们，要咱们去应个景是不是？”

赵氏点点头道:“姨娘好记性，就是这样。若是姨娘想去，就是明日。咱们也好预备预备了。”

“你先别慌着预备，给我更衣，我要出去。”宁姨娘道。

赵氏见她依旧一付阴沉模样，也不好问她出去干嘛，只应着，扶她进里屋去换出门的衣裳。

宁姨娘只带着她一个，径出了门。也不用家里的车骑。走出国公府胡同，才命赵氏雇了一顶轿子，去江边的茶楼饮茶。却又吩咐赵氏道:“你去侯府叫明儿出来，就说我要见她。”

赵氏得了令，心里自是欢喜。心里想着，这由大姑娘是个厉害的，姨娘必邀她出来商量治服那边的办法。有由大姑娘帮忙，必是能赢！

这赵氏心里欢喜，脚下生风，飞快便来到侯府，门子进来通禀，由明儿正与侯爷夫人还有王有灵一起叙着闲话，说起小公爷才刚来府上赔不是的事。

侯爷夫人便是笑道:“明儿，你端的是好福气，嫁得这样一个有情郎。才刚你是没瞧见，这小公爷说起话那叫一个滴水不漏，本来我是一肚子气，见他来，想骂他几句出气的，可他那一番话竟说的我哑口无言，倒是心疼起他的难处，连自己儿子受了这闭门羹竟也不觉着气不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