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间，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老板又问了一句:“是林念瑾吗？”
唐昭昭才惊讶的抬起头:“你知道这个名字？”
沉吟了片刻，花店老板点头:“我当然知道。”
抓到了一丝希望，唐昭昭立即问:“你怎么知道的，能跟我讲讲吗？”
“他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弹钢琴很好的那个邻居家的哥哥。”顿了顿，老板又说:“可是他很多年前就死了，你问他做什么？”
“他……是我的一个故人，能拜托你跟我讲讲吗？”
老板娘想了想，坐在她旁边:“我跟那个哥哥不算特别要好，但由于我爸爸跟他们家有生意往来，所以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林念瑾这个名字，在当时他们那一群西郊富人区里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也是拿来跟他们做比较的参照，可是说，一度是这些孩子的童年阴影。
林念瑾的父母是商业联姻，都属于严肃的那种，他的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几乎很少回家。他的母亲对他要求很严苛，可以说林念瑾的童年是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钢琴击剑，还有各种语言培训，是在精英教育下长大的小孩。
他不会有任何娱乐活动，也不跟她们这些年纪相仿的孩子交流，渐渐的，西郊别墅区的那些孩子也总喜欢在背后捉弄他，比如说玩水枪的时候故意把水射进坐在院子里看书的林念瑾身上，或是在他上下学路上做一些幼稚的恶作剧。
但每次林念瑾都不在意，也从来没有生过气。
“刚开始就真的像假人一样，就是那种仿真人偶的感觉，虽然漂亮，但是没有自己的情绪。”
直到有一次，住在他家隔壁的唐多多听到了他们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一声尖叫，林念瑾的母亲在醉酒的情况下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当时林念瑾冲过去接她，被砸中后昏迷，救护车连夜拉走了他，后脑勺和背部被缝了二十针。
也是在那之后，她听到自己的父母私下套路时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林念瑾过得有多么不幸。
医生在给他抢救的过程中，发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三十多处伤痕，从而引出了林念瑾被家暴，被媒体曝光后，差点送到帮助中心的事。
林念瑾的母亲被控虐童。
随后的很多年，因为被父母家暴而差点送往救助中心的经历数不胜数。
“当时大家都说这样家庭下长大的孩子怪不得那么冷漠，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很温暖的人。”
“那个时候我还看得见他想给后街的小工送衣服，放下就走，甚至没人知道是他送的。”
老板娘说着，眼中也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还有我们后巷的猫，经常聚集在他的花房外，想来应该是也是他常喂它们的原因。”
她仍然记得，那天从钢琴老师那里回来，安静的街巷里半蹲着一个喂猫的少年。
他穿着白色的上衣，肩线清晰，修长的腿包裹在浅灰色的长裤里，微微曲起，手臂苍白，指尖泛着微微的粉色，捏着一小片面包。
一只小奶猫窝在墙角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
“当时他已经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了吧？我们家那个送奶童曾告诉我，他看到林念瑾昏倒在储藏室里，抱臂蜷缩在一起。”
听到这里，唐昭昭心里一紧，脑海中浮现出了她那个世界里的苓，躺在狭小逼仄的杂货间中的那个画面。
他一定很疼吧？
林念瑾真正噩梦的开始，是十五岁那年父亲赌博破产。
丧失了意志整日醉酒消沉的林父几乎是动辄就对林念瑾打骂，甚至一度逼迫林念瑾退学。而林念瑾的母亲则是在出轨被发现后，被林父砍去了小指。
“很难想象，当时原本极其注意礼仪和形象的林母衣不蔽体的被林父从车上拉下来，扔在前门的地上被拳打脚踢，刚上高中的念瑾哥哥接到电话立马回来，却在拦架时被砖块砸中，当场休克。”
直到手心泛出尖锐的疼痛，唐昭昭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掌心。
花店老板看不见她的表情，继续回忆着:“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们的房子被银行拍卖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后来我们家也破产，搬出了那个区。”
“不过我之后有听昔日的发小说，林念瑾赚取学费了学费后重新上学，大学时跟自己的朋友一起创业，当时的公司做的好像很大，核心技术非常先进，一直到现在都在沿用，但是最后公司被强制收购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这一段话唐昭昭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忍不住询问:“你知道那个公司叫什么吗？”
“名字有点想不起来了……”花店老板蹙眉思索:“我只记得现在做的很大，总部也不在本市了，他们当年的合伙人好像在那个公司顶层跳楼了，剩下的我真的不清楚。”
“叮叮”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唐昭昭回过头，看到了西装笔挺的死神正手持权杖站在门口，本来脸上带着清隽的笑意，但却在对上她视线的刹那收敛。
他三两步走到唐昭昭面前，冰凉的手指触碰她的脸颊:“怎么哭了？”
唐昭昭茫然的伸手，摸到了自己满脸泪痕。
很快，两个人离开的花店。
花店老板唐多多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播报声，表情一个恍惚。
刚刚那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
唐昭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目睹了林念瑾的一生。
他的经历，某种程度上跟她世界里的苓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样，林念瑾的人生更苦一些。
从幼年起开始，父亲酗酒会家暴母亲，而母亲总是用厚厚的粉底遮盖住脸上的疤痕，在外面还是光纤亮丽的样子。
林念瑾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刻意表现得比别的孩子更乖巧，成绩一直很优异。
林母刚开始从来不会去伤害孩子，生活虽然很苦，但是她选择隐忍。
她像所有家暴家庭里的女性一样，借着孩子的名义，努力的去扮演一个伟大的母亲。
她总是这样告诉幼小的林念瑾:“妈妈都是为了你。”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离开这个家了。”
“你一定要争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