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一舞毕，几个卿相又献上了最近新得的画作，浴佛节越发与佛无关。

云昭兴趣缺缺，悄悄靠在石柱上偷懒，却听玉阶上传来圣人威严平缓的声音。

“子清懂画，不如来看看柳公刚呈上来的这幅社稷图。”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又落到了水台上。

尚书令柳城站在圣上人旁，两个太监左右撑着一副长长的江山图，出自某位隐世名家之手，羊脂玉打磨的卷轴用密实的锦缎装裱，远远看上去就不是凡品。

礼亲王世子身子骨弱，极易染病，因此不常露面，却因才华横溢面如冠玉而美名天下，也极受圣上的喜爱。

让他品画，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怪异的感觉一入脑子，就怎么都挥不去。

纱帐里的世子礼貌应下，左右宫人挑开帷帐，一个穿月白色锦衣的颀长人影走了出来。

这就是那位世子吗？一直隔着帘子看他，以为世子已及弱冠，没想到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目隽美如画，眼型狭长鼻梁挺拔，鸦黑的睫羽如同蝶翼，薄唇上透着浅淡的绯，气色看起来不好，面容苍白如雪，带着孱弱病气。

即便如此，都无法抵挡一身清贵，矜雅出尘。

云昭站在人群后，觉得那吸引人诸多视线的人，莫名有些眼熟。

像是阔别多年的密友，熟悉又陌生。

“别看了。”剪月扯扯她的袖子，“这些贵人不是我们能看的，小心惹来祸端。”

她一向谨小慎微，云昭都习惯了。

刚低下头，眼神又忍不住想飘过去。

果然，那皇帝的眼睛根本没在看画，死死的黏在小世子脸上，浓稠的吓人。

连她都能看出来，这帮朝臣皇子能看不明白？只不过是装作无所知的模样罢了。

只顾着跟剪月聊天，那厢体弱声轻的世子不知道说了什么，龙颜大悦，直呼要赏。

得了夸奖的柳城也分外高兴，恭维起了世子。

世子容泠垂手站在玉阶下，纤长的眼睫下神色不明。

“子清，你祖母也想你了，今晚就宿在宫中陪陪她吧。”皇帝黏稠的视线流连在少年玉质金相的面容上，满是慈爱的神色，“你曾经住过的揽月宫让人收拾出来了，想住可以多住几日。”

世子垂眸应下。

剪月压低声音告诉云昭，“今天，据说是那个亡国公主的忌日。”

云昭惊讶，“那个三皇子的生母，和世子长得很像的那个？”

剪月点头，左右看了看，又说，“那美人慕容嫣，就是溺死在玉池外的太掖湖，圣上这又是思念旧人了。据说今日礼佛浴佛，也是为了纪念那公主大办的。”

“思念旧人要把世子留下？”

剪月称这是宫里不宣之于口的秘密，皇帝思念亡故的宠妃慕容氏，紫宸殿里挂满了她的画像，据见过的宫人说，眉眼和世子容泠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肮脏的秘密？

正巧世子行完礼转回身，抬眸掠过这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昭总觉得相隔遥远，他们的视线对上了一瞬。

一触即分。

云昭的心忽然跳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怪异的酸涩。

“那在这日留宿世子，是打的什么主意？”云昭气笑了，“这老东西该不会想对世子做什么？”

一句话下来，鸦雀无声。

反应过来的小婢女立即扑上来捂她的嘴，“云昭你活腻了！胆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云昭说出来后也有些后怕，她眨着眼睛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剪月却仍旧喋喋不休的教育她，“你最近变那么多，好多人都盯着你不放呢，内务府的丫头们都觉得你有问题，还要找嬷嬷告状说你被邪祟附身了，你可小心点吧。”

小丫头年纪不大手劲不小，云昭被捂的面颊泛红，余光看见管事的张公公竖着眉毛走过来。

“你们几个活腻歪了！竟敢在世子座席后叽叽喳喳，叨扰了世子清静你们谁承受的起！”

“张公公，世子殿下不是去鉴画了吗……”说到一半，小丫头话音一收，整个人怔怔的。

云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帷帐后不知何时落了一道修长的影子。

世子殿下竟是已经赏画回来了。

这回不等张公公发火，几个婢女立即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走了一半儿有人拽了拽云昭。

“你的簪子掉了。”

云昭赶忙捡起自己的木花簪子，低低冲着那个小婢女道了一声谢。

她走的匆忙，没注意到，听见她声音后忽然撩开帘子的手。

“世子，怎么了？”

小侍立即上前关切，“可是觉得闷？”

帷帐后，面目生的极好的男子收回手，淡淡摇头，“无事。”

大概是听错了。

醒来后的云昭变得稀奇古怪，说出来的词儿也都是新鲜听不懂的，可是小婢女就喜欢围在她身边，听她插科打诨，久而久之跟云昭的关系越来越好，有了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云昭。

张贵妃赏下来的小食分给了众婢女，剪秋立即过来寻着云昭剪月，跟她一起分享殿上带下来的美食。

正看着那些珍馐入神，忽然有人从后面扯了扯她的衣袖，云昭回过头，一个脸生的婢女站在她身后，样貌平平，眉眼间却是一股冷凝之气。

婢女左右看了眼，低声道，“跟我来。”

云昭一愣，恋恋不舍得看了眼佳肴，随着那个婢女离开。

婢女七拐八拐，身法灵活轻盈，很快喧闹的玉池便消失在身后。

转身折进了影影绰绰的竹林，云昭这才发现，太掖湖旁还有这样一块郁葱的林地。

整个皇宫因为浴佛节的到来而装点得灯火通明，唯有这里蜿蜒漆黑，很适合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鬼鬼祟祟的，看起来不太正经。

那个脸生的婢女带她来到了人迹罕至的竹林里，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夜风清凉。

她伸出手，一只小瓷瓶立在掌中。

“拿着吧，如果你表现的好，主上便会按时送来解药。”

云昭道了一声谢，把小瓷瓶拿进了手里。

自她醒来后，这已经是第三次受到解药了。

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体里中了毒是醒来后的第十天，突发的心绞痛让她跪地不起，几欲昏死，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脸生的小公公送来了解药，并告诉她主上对她的能力很不满意。

记忆还不全，她不知道给自己下药解药的是谁，现在又不太方便问，依稀知道是宫里哪位贵人的，但至于是谁，还要慢慢找。

表面上在编制内，领着皇室的工资上下班，其实背后还有个别的boss，在宫里帮boss搜集信息。

总而言之是有幕后老板的。

婢女给完解药就消失离开了，仍旧维持了一个高贵冷艳的神秘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