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没有吃过乡下的外婆菜，唐昭昭担心他脆弱的肠胃可能会受不了，外婆炒菜口味偏重偏油，会放很多辣椒。
唐昭昭在旁边哎哟哎哟的叫，被外婆赶出了厨房。
她伸着头有些紧张，不敢说太多，苏屿苓却握握她的手，示意她自己没问题。
他眼睛看不见，很多事情没办法帮忙，站在屋里拘束不已。
可外婆却很高兴，“有你们年轻人过来看我，我很开心，你是昭昭的邻居对吗？”
“对。”
唐昭昭赶紧接话，“我爸爸妈妈也认识，他跟我表哥认识。”
其实准确的来说，是自己的表哥认识他。
外婆笑的慈祥，让他们小辈去一旁坐着。
她们家的女人，审美母系单传一脉相连。
很快，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做好，苏屿苓吃相很是斯文，唐昭昭相比起来就狂野也很多，在自己家里她也毫不客气。
害怕苓害羞不敢下筷子，也就不停的给苓夹菜，夹的都是她喜欢的。
男人很少吃辣，不一会儿便呛着了，苍白的面容咳出了微红。
唐昭昭又慌忙给人家的水，结果也没有试水温，直到外婆咳了一声，实在看不下去，拍开她的手给苏屿苓倒了杯温水。
苓又不自在起来，不住道谢。
唐昭昭乐呵呵，“你这么客气干嘛，我外婆可喜欢年轻小伙子了。”
外婆:……真糟心。
苓继续小口小口优雅矜持，他只吃手旁的菜，外婆看在眼里，并把菜分布均匀一些，将那些不太辣的菜放到他手旁。
“怎么样，好吃吗？”
唐昭昭凑近了那年轻男人，眼睛眨巴眨巴，满心满眼都是期待。
苓侧过头腼腆地颔首，“好吃。”
他又转向老人真诚礼貌的道谢，“谢谢外婆。”
外婆笑呵呵的，声音慈祥，“哎，你们这些小年轻人就是太客气了，多问昭昭学一学，她就从来不说谢谢，也没见害过羞。”
唐昭昭也跟着笑，有样学样，“谢谢外婆，外婆做的菜真好吃，我最爱外婆了！”
“……你这丫头。”
很温暖。
男人垂着眸，面容被室内的暖光照亮。
昭昭是个在幸福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他很开心，也很庆幸。
再开学，进入高三，兵荒马乱。
唐昭昭的时间被榨得更紧，每天似乎只有吃饭睡觉学习三件事。
天气也缓慢的转冷。
夏去秋来，转眼又是冬。
过年之前，唐昭昭去那所音乐学院进行了校招考试。
唐爸唐妈亲自带着女儿过去，目送她进了考场。
不远处，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路旁。
“唐小姐进去了。”助理看着不远处的情况，告诉后座的男人。
他没说话，灰暗的眼眸空洞而不聚焦，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
沈克能看出他的紧张。
在进去了大概三个小时之后，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学校门口，看起来有些紧张，脸上是释然又不确定的笑容。
她跟父母说了些什么，唐父唐母立即拉着女儿上了车，看方向是要回家。
助理跟后排的雇主说，“唐小姐出来了。”
“她看起来怎么样？”
“不太清楚。”
傍晚，唐昭昭接到了苓的电话。
她这段时间没怎么见到苓，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太忙了，而且每次说话都是很快就挂断，哪怕短暂见一面也总要提醒唐昭昭要好好学习。
“昭昭。”男人的声音清润，微微的电磁感并没有损害他的声音，反而让他听起来更加磁性。
他柔声问，“今天去考试了吗？”
唐昭昭点头，小小的嗯了一声。
他又问考的怎么样，唐昭昭故意说，“我也不知道，别人也都很厉害。”
这倒是实话。
别人的演奏也都是刻苦练过的，弹奏的都很出色。但是唐昭昭也觉得自己的发挥不错，只不过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
沉吟片刻，男人又说，“不管成绩怎么样，昭昭都是最好的。”
听着心里暖洋洋的。
唐昭昭说，“我想见你，我们两个能不能见一面？”
女孩柔软的撒娇声让人让他的心脏微微融化，最后理智还是占据上风。
他轻声说，“昭昭要好好学习，你已经高三了。”
半年之后就要高考，他不能打扰她。
挂了电话，唐昭昭发了会儿呆。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丧偶式恋爱？
也不太对，她男朋友每天必定两个电话，外加按头学习。
二十四孝好男友啊……
唐昭昭不太高兴，可还是依男生所言，拿起了卷子认真的看题。
音乐考试已经占据了太多时间，所以文化课更要抓紧复习才行。
她抬起笔，卷子上忽然晕开一滴血迹，唐昭昭一愣，下意识摸了一下鼻子，指尖沾上了血。
流鼻血了。
她仰起头，拔高声音喊，“妈妈，我流鼻血了。”
“是不是太用功了？”唐妈妈从楼下跑上来，手里拿了个冰毛巾盖到唐昭昭的额头，上把人扶到床上躺下。
“不知道，上火了吧。”她歪了歪头。
“身体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唐昭昭又摇摇头。
她的体检报告也一切正常。
只当是孩子用功久了上火，她们也没太在意，很快鼻子就不流血了，唐昭昭爬了起来，继续做卷子。
时间继续缓慢而平静的推进，高三的学生变得愈发繁忙。
直到新年的降临，给了这些高三的孩子们一点喘息的时间。
大街小巷放起了暖融融的拜年音乐，又是熟悉的曲调味道，唐昭昭一家人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一家人在温暖的小房子里忙前忙后。
同样的，这一天，是唐昭昭的生日。
因为唐昭昭的生日距离新年很近，所以他们家习惯性把过年和唐昭昭的生日并在一起。
下午的时候，唐妈一连烤坏了两个蛋糕，遂放弃了自己为女儿做生日蛋糕的想法，安生的找了家蛋糕店订了一块。
论起过年还是老城区的年味最重，邻居们都互相拜年，说着吉祥话。
傍晚下起大雪，有孩子们出门堆雪人，唐昭昭陪着唐妈一起包饺子，趁机把不爱吃的胡萝卜递给窗户外的小孩让他们做雪人鼻子。
洗完手，看到了苓给她打来的电话。
“苓，新年快乐！”
女孩欢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起了一丝笑意，“今天晚上是除夕夜要守岁的，你现在在哪里？在跟家人一起过年吗？”
她说话的背景音咋乱，能听出欢声笑语，家里来了亲戚，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吃瓜子，电视机里播放的节目，一片热闹又温馨的氛围，很和谐。
他静静的听着，冰冷的眉眼染上烟火气。
“嗯。”男人只回答了一个单音。
“今天晚上不要睡，十二点的时候我要跟你拜年！”
苓显然对这种民俗活动感到生疏，他有些不确定的问，“拜年？”
“对啊，要守岁，除夕夜都要守岁的。”女孩握紧手机，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过了十二点，我就十八岁了。”
苓一愣，就听到她说。
“我是一个大人了，你不想见证我的成年吗？”
“嗯。”
他说话一向少，唐昭昭却能听出他也染了笑音。
“苓，我好想你，最起码给我打个电话，祝我生日快乐啊，不许忘。”
女孩的声音软软的，说话略带鼻音。
每一次抱怨的时候，听起来都像在撒娇。
男人又低低的笑了，声音温柔。
电话那边有人喊了她一声，唐昭昭忙回头应了一嗓子，然后对苓说，“千万不要忘了，我希望第一个听到的生日快乐是你说的！”
男人的话音刚响起，就被无知无觉的女孩挂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苏屿苓无奈的笑了下。
沈克站在他背后，有些担忧，“苏先生，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吧？”
苏屿苓回头，声音温和，“不用担心，快回家过年吧。”
在所有人都该回家与亲人团圆的这一天，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佣人们也都回家过年，匆匆为苏先生准备好了简单的年夜饭，他晚上吃饭的时候，需要独自下楼，去往餐厅，提前把那些东西放在微波炉里叮一下，然后端出来，坐在餐桌前吃完。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苏先生是视障人士。
沈克几乎能够想到今晚的雇主将怎样度过这个冰冷的小除夕。
一边是等待团聚的家人，一边是孤苦伶仃的老板，沈克放心不下，却又没办法辜负家人。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着，屋内几乎没什么光线，身体单薄的男人坐在黑暗中，简直要与孤寂的环境融为一体。
沈克于心不忍，走的时候将那一盏落地灯打开，柔和的暖光缓慢照亮了宽阔的卧室。
看起来，也不那么冷了。
在他关门的前一刻，男人忽然说，“谢谢，新年快乐。”
忘记了，他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光的。
沈克露出笑容，也由衷的说，“苏先生，你也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