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的，这是你真实的过去。”她们又问，“哪里不对？”

唐昭昭重复，“这不是我的记忆。”

她们神色一模一样，像是她们自己在说话，又像是有人透过她们在跟自己沟通，“可这就是你真实的过去，你唯一的一条时间线。”

唐昭昭却摇头，“我不会吃鸡蛋，我妈妈从不给我热牛奶。”

“可你们家每天都会水煮蛋，这是你们饭桌上的早餐。”

不，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把那些鸡蛋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吐出来和丢掉。

唐昭昭没有反驳“她们”，走进房子，感觉这段记忆少了什么。

她在十五岁这年的家里走来走去，看到了窗台上那盆小雏菊。

目光被吸引，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窗户外面，是一桩在记忆中十分模糊，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硕大洋房。

她离开了房间，又进入下一段过去。

十四岁这年，她初中二年级，跟同学买了漂亮的日记本，带着那个日记本回家，回到家后把它放进了抽屉里。

唐昭昭依稀记得自己买了这个本子，记忆中却没有使用过。

可她为什么会无端买一个不会用的本子。

后面是十三岁。

她那次考试考砸了，自己悄悄在上面模仿家长签字，一开始蒙混过关，却在家访电话中露了馅。

这也不对，她为什么会自己模仿家长签字？明明她的字始终是圆圆的稚嫩的笔迹，怎么会在老师那里蒙混过关。

这些看似没问题的记忆，总在细节部分出现问题。

接着是十二岁。

十一岁。

十岁。

这一年的唐昭昭头顶着两个小小的花苞，在乡下的田野追逐蝴蝶，跟山里健康又敏捷的孩子一起爬树。

外婆做好了茯苓糖后，从那扇古朴的窗子后探头，喊她回家。

“唐昭昭”踮起脚，看着外婆码的整整齐齐的糖果，撒上了白色的防结块粉末，将它们装进了油纸袋里，在上面写了三个字“茯苓糖”。

唐昭昭站着过去的她们面前，神色恍惚的看着那包糖果。

小孩子夏天爱动，掌心里的汗水磨掉了第一个字。

茯苓糖，就变成了苓糖。

这里是对的，在她的直觉中，那一年的她的确磨掉了油纸包上的第一个字。

茯苓糖，被人固执的喊成了苓糖。

可为什么她会记得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字改变了什么，然而这段记忆中，什么都没有。

……等等，是谁喊错了？

唐昭昭仔细去想，那些记忆却被一层厚重的雾霭笼罩，无法窥见真相。

“唐昭昭”从乡下回家后，把那包糖果递给了妈妈，妈妈笑着接过来，捏了一块放在嘴里。

唐昭昭又说，“不对。”

时间戛然而止，记忆中的人止住动作。

小小的“唐昭昭”转回头，稚嫩的脸上呈现着与年龄不符的空洞神情，问，“哪里不对？”

唐昭昭说，“我不会把茯苓糖送给妈妈，这个东西她从小吃到大，腻到甚至不想看见它。”

场景霎时间转换，女孩蹦蹦跳跳的把糖果递给了父亲。

父亲笑着接过，捏了一颗送进嘴里。

唐昭昭又说，“不对。”

“唐昭昭”和“唐父”停下动作，问她，“哪里不对？”

唐昭昭说，“因为一直控制住了，所以看起来平时生活与常人无异，但我爸爸绝对不会吃糖——因为他有糖尿病。”

这个时候，身后的门铃响起。

唐昭昭回过头，看到高中生模样的陈哲穿着校服走了进来，“唐昭昭”又拿着糖果向陈哲走去。

太古怪了。

唐昭昭打断了这个时空，“停！”

时间的齿轮立时停下，所有人定格在这一刻，有个声音问她“怎么了？”

唐昭昭说，“这些都不是我的记忆。”

“可它们是你真实的过去。”

不对。

很不对。

这真的是她的记忆吗？

为什么，看起来自洽的逻辑总在细节上被推翻，为什么表面上自然的事总带着不符合常理的诡异。

就好像……是某个对她稍有了解却并不真正熟悉她的人，做出的粗糙假象？

有人……操纵了她的过去吗？

修长的人影也踩破迷雾出现，跟她一起看着纵横的时间。

唐昭昭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出于本能地感觉到了那种来自灵魂的压迫，强大与无边无际的浩瀚之力。

那一刻，她感受到“他”凌驾在众生之上的磅礴力量，又诡异的感到了宁静，空气因为“他”的到来而有瞬间的静止，她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惊扰又或是玷污了身旁的存在。

压迫，强大。

真理。

“他”开口，声音像直接印入了感官，

“这些不是你的过去吗？”

唐昭昭说，“不是。”

身旁的人没有说话。

她问，“你相信我吗？”

“他”伸出手，却抚摸不到被篡改的力量。

然而她看到的，她思索的，那些异样的感受和困惑都被祂感知到了。

所以祂知道，她没有撒谎。

唐昭昭决定不让“他”陪自己一起拧巴，“我可以多思考一会儿吗？”？

神没有异议。

这里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空间的概念。

人类已知所有衡量时间、空间、地理位置和一切任何物理上的意义在这里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这里仅仅只是虚空而已。

如果愿意的话，她可以永恒的待在这里，不老不死，时间不会推移，形态不会变化，不会生病，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神想留她在这里的思考，可在转身的时候听到她说，“我明天还要上班，现在要回家睡觉，我酒精不耐受，脑瓜子疼。”

“……”

她无辜的指指这个层叠复杂的空间，“在这儿呆着我脑瓜子更疼。”

于是“他”轻轻的一挥手，唐昭昭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谢谢。”她拉开被子躺下，表情乖巧，“能再帮我关下一灯吗？我不想起来了。”

“……”

灯光隐没下去。

一片舒适的黑暗中，那道身影如烟雾般散去。

唐昭昭没骗人，她真的太阳穴疼，转了个身抱着自己的抱枕，她闭着眼睛缓慢入睡。

什么品种的艳鬼都不能耽误她明天的全勤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