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的一幕，如果能再忍那就不是个正常男人。

江漓云深呼吸，静默半晌，下巴抵在小女人的耳边，轻轻问道“准备好了吗？”

耳朵痒痒得，好像一根羽毛划过，平静的水面因为熟悉的声音而产生剧烈的波澜。

顾颖瑟缩地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让一些缺离的记忆凭空浮现。

江漓云忍得痛苦，衬衫的背部被汗水沾湿了大半，理智即将被原始的冲动吞噬时，他忽然察觉到身下小女人的僵硬。

抬起淋漓的脸庞，江漓云看清楚对方时，不由得狠狠一怔。

顾颖眼眶发红，泪眼婆娑，嘴里反复地轻喃“不要这样……我怕……”

女人的眼泪好似不要命地潸潸流下，粉嫩的唇色转变为惨白，唇瓣哆嗦，看得出来小妻子正在承受巨大的恐慌。

江漓云愣愣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地伸手，郑重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脸庞是火辣辣的痛，蔓延至骨髓。

他是被冲动冲昏了头，差点做出伤害顾颖的事。

江漓云的眼眸里猩红色慢慢褪去，黝黑的瞳孔幽幽得，泛着深沉的光。

他想去触碰小妻子，却被哭泣中的顾颖躲开，男人的眉眼低垂，充斥着昭然若揭的失落、自责。

“颖颖，我以人格担保，我不会伤害你，过来。”

男人的嗓音嘶哑得厉害，挟着温柔的轻哄，江漓云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虔诚，许是起了作用，顾颖的啜泣声音小了不少。

江漓云抿唇，再一次伸手，这次顾颖没有躲开。

男人一步步帮女人重新穿好衣服，整个过程他忍受着煎熬，顾颖虽然不再放声哭泣，鼻腔里却传出模糊的音节，软而无助，素白的小脸由眼泪打湿，泪汇聚于尖尖的下巴流淌而下。

江漓云的喉结反复滚动，唯有上帝知道他在忍耐何等的折磨。

即使内心犹如放在油锅里翻滚煎炸，江漓云对待顾颖可谓是把细心揉碎了，呼出的气息带着热浪，手上的青筋乍现，即使这样，也在艰难地克制。

顾颖的眼睫毛湿漉漉沾满泪水，紧紧地黏着睁都睁不开。

江漓云帮小妻子把衣服的褶子抚平，下床，再给女人盖好被子。

他的反应强烈到走路姿势都不得劲，正想着要不要立即洗个冷水澡，却听见床上的小女人喃喃唤自己的名字。

“江漓云……”

“嗯。”

无一例外，哪怕这种时候不确定是女人的呼唤还是梦话，江漓云一一答应。

“对不起。”

随着这一声道歉，顾颖的睫毛再次挂满泪珠。

江漓云呼吸一轻，问道“对不起什么？”

没有回应，刚才差点哭到痉挛的小女人混着酒劲儿已经疲惫地睡去，孤独的深夜，衣衫已凌乱的男人褪去平日里的冷矜，一动不动犹如尊雕像般坐在床边的沙发，凝视着女人挂着眼泪的可怜脸蛋儿，良久，叹了口气。

他有时候看不懂女人，更无从得知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江漓云眸色深了深，疏离淡漠的嘴畔牵起抹苦涩““颖颖，你这样可真是……要我的命。”

顾颖突然回想起来，重生前她第一次喝酒喝到断片的夜晚，也是她第一次帮裴沁和秦书青窃取了江漓云电脑里面的部分资料。

那天晚上，她接到电话，男人的声音冷到好像彻骨的冰渣子，质问“是你偷了我电脑里面的资料。”

顾颖轻佻眉尖，对江漓云满心的厌恶，听到男人笃定的口吻觉得好笑极了，既然已经确定是她，又为什么打电话来问？

“是我。”

没有一丝羞愧，更没有虚假的隐瞒，顾颖坦诚地承认。

“等着。”

通话被狠辣地挂断。

“呵！”

顾颖的嘴里溢出不屑的奚笑，一个瘸子能对自己做什么？

至于自己泄露了资料，顾颖推测江漓云要么把她送进警局，要么离婚。

不管哪个结局，顾颖都巴不得赶快实现，只要能够逃离江家、逃离江漓云……

那晚闷得人心烦意乱，天气预报显示有暴雨，江父、李静如和江骞一家三口去了国外度假，顾颖不惜一切但凡抓住机会都会讥讽江漓云，江父他们离开的那天，顾颖挑着刺耳的话讽刺男人“看，他们才是一家三口，在这个家里你算什么？”

她看见男人阴沉的神色，得逞地扬长而去，留下一个自以为胜利的背影。

江父等人不在，宅子里面便是顾颖的天下，她屏退所有佣人，责令他们全部回到佣人的房间，夜晚不准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精心画了个淡妆，看着镜子里面窈窕的女人，摇曳生姿，唇角浮现浅笑。

无论如何，今晚她决定，索性和江漓云完全摊牌，她做出的这档子事，江漓云肯定也不会原谅自己。

今晚，就是她如愿离开江家的日子。

顾颖给裴沁发去消息，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对方一如往常地给予朋友间的支持，赞同她的决定，并且鼓励她逃脱江家的控制。

裴沁形容江家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场，顾颖无比认同。

反正今天晚上是自己留在江家的最后一夜，顾颖久违地开心放松，她突然想喝点酒庆祝一下，另外还能增添和江漓云对峙的勇气。

江家宅子的地窖有私人酒庄，自从嫁进来顾颖只是听说过，从来没去过，她顺着楼梯下楼，在一楼四处寻找地窖的入口，终于被她找到。

私人酒庄设置齐全，除了排列整齐的各国好酒，还有单独的品酒室。

顾颖第一次来到地窖，暗暗惊叹，本以为自己在江家宅子住了有几年，结果没想到江家宅子之大，几年了都没有彻底了解。

外面应该下起了大雨，就算在地窖里面，顾颖能听到上面传来轰隆隆的雷鸣。

地窖里竟然还有江父的收藏品，是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留声机，顾颖一手托酒杯，另一只手稍微捣鼓了下，出乎意料，痕迹斑驳的留声机竟然还能用。

胶碟转动，女人缱绻慵懒的嗓音哼着古典的曲调，仿佛回到曾经的年代。

顾颖坐下，踩着高跟鞋怡然自得地打着节拍，不多时，一瓶红酒下肚。

顾颖的酒量一般，平时会自己控制，不会喝多，但今天，她一想到能够离开这里，能拥有自由，亢奋的神经操控着自己，口感醇厚的红酒一杯接着一杯。

喝到兴头，她有些热了，肩窝出了香汗，顾颖不禁微微扯下领口，迷蒙的灯光显得她白皙凹凸的锁骨更加立体。

不知不觉，女人又喝光了半瓶红酒，她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喝醉了，不光肩窝，就连脖颈和鬓间都流淌出汗，她伸手拭了拭，大脑思维和整个世界的联系藕断丝连，将离不离。

头顶上方响起一道巨大的惊雷声，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顾颖表现得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兴奋得鼓掌欢呼。

而就在此时，地窖天花板的吊灯晃荡一瞬，顾颖扭头，看见了门口的男人。

末日真的来了。

她的笑容一垮。

男人的轮椅在地面摩擦发出声响，其实那声音并不大，但在顾颖的耳朵里，这种声音早在她嫁进江家的第一天就成为了梦魇般的存在，倘如这种声音响起，就证明让她感到恶心的男人就在旁边。

顾颖皱眉，生理性地感到不适，不过还好，她没丧心病狂到把一肚子酒水全吐在男人脸上。

虽然她确实已经丧心病狂到一定境界了。

男人的丹凤眼很长很细，有些上翘的弧度，鼻梁高耸坚挺，薄唇凌厉，是个看上去就没有温度的冷血动物，事实就是如此，婚后的第一年，顾颖没有像现在这般对男人恨到骨髓，她虽然冷漠，不过曾也低声下气地求男人和自己离婚，可男人没有一次同意过，对方甚至诬蔑自己的朋友，觉得她交友不慎！

呵！

人人都说江漓云是青年才俊，顾颖听不得这种恭维话，认为全部都是放屁，这些人全部都被江家的名声迷惑了双眼。

江漓云是她见过最卑鄙的小人！

轮椅抵达面前，同是坐着，顾颖比江漓云低将近一个脑袋，这种身高的落差令顾颖不服气地抿抿嘴唇，把上半身像拉开的弓一样绷直。

一脸冷漠的男人开口“为什么？”

“呵。”顾颖翘起唇畔，做出挑衅的姿态“江漓云，大家都说你聪明，怎么现在这么蠢啊？”

对江漓云的嫌恶，顾颖向来不避讳。

面对挑衅，男人深色的眸子内乌云密布，好像和外面的暴雨一样，男人的情绪也即将濒临爆发。

静默几分钟，留声机的胶碟放到尾声，地窖陷进森然的诡默。

酒精的作用一波掀起一波，顾颖的身子发软，坚持不住绷直的脊背，迷糊地晃了下脑袋，双手撑在椅子上，两条修长匀称的腿交叠，高跟鞋由脚尖勾着，在空中时不时荡出酒醉糜烂的弧度。

短暂的死寂后，江漓云冷笑一声，双手并拢放于腹部，指节凹凸“玩得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