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贵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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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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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三少爷大眼睛无邪地望着大夫人,打断了她的强行分辩。

“大伯母,在我就要入井之前,睁开了装睡的眼睛,问他要干什么,把那个人吓了一跳,他捂住了我的嘴,扼住了我的喉咙,想要掐死我,但是二伯父的人现身把我救了下来。

抓起这个行凶的人一审,他交待说是大伯父派他来害我的。可是等见了大伯父的面,他百般抵赖不过,二伯父连他是怎么跟那个人买凶交易的时间、地点、过程都说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都全,推脱不了的。这时候大伯父就交待,其实一切都是你的安排,而他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又被你胁迫,才被迫行事。

他还说,他只是表面答应了你的要求,假装让人害我,但是等事情做完、对你有了交待之后,他已经准备好了悄悄地赶到现场,立刻把我救出来,所以他不是真心要害我。他说,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他怎么会害自己的亲侄子呢。

他还说,他早就觉得你是个心狠手很的毒妇,而且又贪婪又虚荣,要不是为了儿女,他一天都不想跟你过下去,只是为了儿女才装作跟你依旧是恩爱夫妻,在人前为你做面子。现在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你狠毒的真面目,他也没脸再为你遮掩下去了,事已至此只能亡羊补牢,先处置了你,再弥补你犯下的罪过。

大伯母,他要休了你。”

谢三少爷不到七岁的小孩子,这么一大篇话说下来,言辞清楚,轻重有序,循序渐进。馨宜在人群之中默默听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没想到一直很乖巧沉默的这个孩子,竟然在关键时刻能够如此条理清晰。

原来他平日里的乖顺并不是老实木讷,也不是怯懦逃避,只是在外部环境不利的情况下,选择了保全自己,冷静观察。他是聪慧而清醒的小孩子,很出色。

而大夫人,先是震惊,接着听到赐恩伯归罪与她的时候,立刻大声尖叫着反驳,可是谢三少爷丝毫不受影响地一路说下去,那些赐恩伯评价她的话,字字句句让她锥心刺骨地惊愕和痛苦。她不再反驳,沉默下来。

休了她?大夫人扬脸一声惨笑。

无能的男人,以为休了她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大夫人说。

脸上带着一种绝望的凄厉和坚毅。

“在祖母那边。”谢三少爷回答说。

大夫人就抬脚朝老太太的院子方向走去,没看周围的人。而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低着头匆匆走路,什么也不顾。

没有人跟上去,她带来的那些下人都识趣地选择了与她划清界限,而她身边最亲信的那个嬷嬷,下意识抬脚跟了半步又瑟瑟缩回,缩在了人群之中。

大夫人的背影看起来孤单又可怜。馨宜心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者反过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大夫人一直都在算计这府里头的每一个人和事,甚至不放过寄居的萧庄宜,以及还没长大的她。只是算计得太蠢了,那么容易就能被人识破,而其本人却丝毫不反省自己,不从一次次的失败之中汲取教训,往错误的路上越奔越远。

别人的命是可以害的,别人的前程是可以阻断的,别人的婚姻是可以用来做筹码的,别人的一切都可以用来为她所用,这就是大夫人。馨宜看得出来,在和赐恩伯的婚姻之中,大夫人深受其苦,有很多憋闷委屈辛酸,是个可怜的。可是她将自己的所有不幸都化作了不得已去算计利用别人的动力,让别人为她的苦难买单,这就不厚道了。

世上谁没遭过苦难,谁能一帆风顺一直幸福。看不到别人的苦,共情不到别人的难处,只是盯着自己的不幸拼命在别人那里算计找补,很多坏人就是这样的心理基础。

馨宜能看到大夫人的苦,却也不会为她求半句情。做了坏事,该付的代价要付。

老太太站在冷风里,目送长媳的背影消失在冬日枯枝遮挡的花园小路上,沉默了片刻,出声道:“都回去吧。”

谢二爷上前扶了母亲,一群人乌泱泱地又往回走。

大管家留在这里,指挥着仆人们各自做事,把花园各处收拾干净,然后让大家各司其职去。分家的消息已经在一些消息灵通的仆人里头流传了,经过了这么一闹,大家都摸不准府里还分不分家了,做事都惴惴不安的。

老太太走的时候叫上了馨宜和李姨娘,一边走一边跟母女俩说:“事先没想让你们参与进来,免得害你们跟着担惊受怕,没想到你们出来得比谁都快,竟一时没拦住,让你们挨了半日的冻。回去好好暖一暖身子,让厨房烧热汤喝两碗,最好洗个热水澡祛驱寒气,这时辰最冷的,别冻坏了。”

馨宜母女多谢老太太的关照,其余的话也不方便多说。馨宜只是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其实这一趟老太太不必亲自走出来的,老人家却非要亲自来看看大夫人做戏的现场,理智上来说没必要,可是情感上来说,馨宜也理解老太太的心情。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做坏事,子孙相争,谁能无动于衷,真正在后头运筹帷幄呢?

望着老人家稳定却难掩老迈迟缓的步子,馨宜忽然想起了宫里的太皇太后,觉得这两个老人家有种微妙的类似。她顿时觉得人生有些悲凉。也不知道等自己老了,到了这个年纪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境地。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又不会嫁人生子,到老了之后肯定不会有一大家子的人跟着,虽然没有子孙满堂的热闹,可也少了亲眼看骨肉相残的可能。于是就越发地坚定了不嫁人的心思,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自在生活,才是她的梦想啊。等老了,做个了无牵挂的富婆,继续好好地享受人生才是正经。

她一眼瞥见跟在祖母和伯父身后,脸色安静的谢三少爷,心想,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此时就这么优秀,以后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子。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也不光是穷,穷只是磨难的一部分,其实小时候受了磨难的孩子,懂事都比其他孩子早一些,早早就走上了成年人的又苦又长的道路。谢三少爷的出色,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的家庭实在是太不出色太难堪了呢。看看四房的那对双胞胎姐妹,和他年纪相仿,两个小丫头却整天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琢磨的都是怎么玩怎么吃,一团孩气。

馨宜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倒是宁愿谢三少爷别这么出色,别这么懂事,懵懂茫然一些,迷迷糊糊度过一段童年时光才好。因为一个人的童年就那么短,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等长大了,没有小时候足够快乐时光的滋养,真是挺难过的。就像她自己,从记事起就在福利院里,吃不饱穿不暖倒是谈不上,社会上的好心人还是挺多的,而且官方也会有拨款。

可也只是能吃饱穿暖了。父母的爱是什么样子,她见过,但没享受过。在福利院度过的童年,快乐有,但很少。后来她长大之后,最不爱看的就是家庭类电视剧,也不常回想童年时光。她就一直向前看,往前走,好好地工作,好好地享受生活,她在业务上的精进和手工等业余爱好上的功夫,都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想得开,自己总比那些住在很差的福利院的孩子强,新闻上不是报过吗,有的地方孩子吃穿都成问题,还有的地方有虐待,起码这些她都没遇到。而且,街头还有流浪的小乞丐,还有被犯罪团伙逼着做赚钱工具的小孩子,甚至被亲生父母卖掉的孩子,她比那些孩子都好很多的。她告诉自己要惜福。

可是现在看着一脸平静的谢三少爷,她还是要忍不住叹气,希望他的童年能好一点。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谢三少爷转过头来,看向馨宜。

小男孩是敏感的,几乎在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馨宜就知道,她眼中的怜悯被谢三少爷觉察了。

小男孩冲她笑了笑,轻声说:“馨姐姐,祖母说,我姨娘今天就要回来了。”

他笑得很快活,眼里有光。似乎根本没经历过要被人丢进井里的那种恐怖似的。

馨宜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冲对方点头,“嗯!”

关于童年的苦难,两个人什么都没谈,可是彼此似乎都明白,是谈过了。就在目光交汇的刹那,还有相视一笑里谈过了。

馨宜心底的那声叹息烟消云散,甚至觉得自己方才的怜悯对谢三少爷是一种冒犯。

生活是有的时候会很苦,可是,还有甜和希望。她当年不也是这么笑着笑着就长大了么。成年人总是会低估小孩子的承受能力,其实在孩子的眼里,世界可以有很多美好。

头顶的天空由黑转灰,又渐渐发白,黎明静静而来。

等众人走到老太太院子外面的时候,隔着院墙,就能听到里头凄厉的哭声和暴怒的吼叫。都不用分辨,就可以知道那是赐恩伯夫妻在吵架。夹杂着丫鬟婆子们纷乱的劝告,还有东西摔坏的砰砰乒乓的声音,立刻就能听出里头闹得是多么不可开交。

馨宜去看老太太的侧脸,只见老人面色平静,似乎事不关己。可是馨宜分明觉得,老太太本就不舒展的身形似乎又佝偻了几分。而她还记得初来乍到时,老太太行动坐卧身板都挺得笔直。不到一年的时间,却仿佛有漫长和沉重的岁月压上来,压得老人家不想再把腰板挺直似的。

“母亲稍等,我先进去一会儿。”

谢二爷交待一句,举步迈进了院子。

于是,等馨宜一行人按照原本的速度来到上房门口时,屋里头已经听不见吵闹了。谢二爷在弹压场面上头,着实很有一套。馨宜料想着他必定是放了什么狠话,反正等进了屋子,见到赐恩伯夫妻时,大夫人捂着脸对着墙角呜呜咽咽地哭,而赐恩伯脸色超级难看,仿佛是一座随时要喷发的火山,但是却被堵住了山口喷不出来,憋得难受至极。看到众人进屋,他射向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带着灼热的怒气。

“母亲请坐下歇息。”谢二爷上前帮着老太太除掉了外头的大衣服,代替丫鬟扶着她坐到平日里端坐的罗汉床上去。路过赐恩伯的时候,谢二爷眼神一冷,赐恩伯立刻低了头。

琼芝领着两个丫鬟安静而迅捷地进出做事,将屋子里砸得七零八落的场面迅速收拾干净。摔坏的东西一时补不上,但是桌椅扶正,碎片扫走,又给众人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上来,勉强这屋子也能待了。

“都坐吧,馨丫头,你们娘儿两个也坐。”老太太语气和缓地吩咐,又叫丫鬟去请谢四爷,还叮嘱,“看看你们四夫人如何了,要是离不得人,不必叫你们四爷过来了,让他好好照顾媳妇,另派个人来听听就行了。”

丫鬟答应着出去,屋子里就静默下来。老太太没再开口,其他人谁也没有率先说话,只有大夫人不停地呜咽哭泣,音调时高时低。

馨宜陪着李姨娘坐在下首,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甜香的红枣茶,在外头寒冷的空气里冻得冰凉的身体,渐渐被热茶的温度和屋子里火笼的暖意给焐热过来。目光扫过屋子里这些人,老太太面色沉凝平静地靠在床头软枕上,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赐恩伯一脸阴鸷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地惶恐神色,盯着鞋尖儿前头的地面发呆,谢二爷无喜无怒地沉默着,谢三少爷一脸乖巧,不肯入座的大夫人依旧站在墙角哪里抽泣,还有侍立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

馨宜神思飘忽了一下,心想,这满堂富贵,日子不知道比平民百姓好了多少,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够相亲相爱、家庭和睦呢?是不是生活太优渥了,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倘若大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一大早就要出去干活挣钱,三更半夜还下不了工,累得连吃饭睡觉都不舒坦,恐怕就没工夫瞎琢磨这些阴私勾当了吧。

就这么胡乱想着的时候,谢四爷和四夫人相携而来。四夫人冷水里冻了一下子,这时候已经换了衣服暖过了身子,捂得严严实实连头上都包得厚厚的。嘴唇还有些发白,可见还没彻底恢复回来,不过她坚持要来观摩真相揭露现场,谢四爷拗不过她,只得小心护着她过来。进屋之后四夫人受到了老太太等人的密切关怀,热汤捧着,火笼挪到了她身边,她却顾不上这些,只一个劲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谢四爷不肯和她说实话,因为没得到母亲和二哥的允许。

不过这个时候,差不多真相已经摆在这里了,允不允许也都一样,谢四爷只是出于对母兄的尊重才守口如瓶。

老太太朝赐恩伯扬脸,“大家都在场,你把之前交待的话再说一遍吧。”又说,“让三哥儿他姨娘进来。”

谢二爷应了一声,亲自出去,转眼间带了一个人进屋,正是名义上已经被送回祖籍老家、多日不见的何姨娘。

母子见面,何姨娘和谢三少爷都有些激动,但是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上前拥抱,谢三少爷依旧安稳地坐着,何姨娘只看了儿子两眼,确认儿子安然无恙且比分别时还胖了一些,便上前给老太太问好去了。

她的出现,让赐恩伯脸色顿变。而大夫人那边都忘了抽泣,瞪圆了眼睛盯着何姨娘看了看,继而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太太和谢二爷几人,露出了被欺骗的茫然。

还是赐恩伯先沉不住气,问了出来:“她……她不是被送走了么,怎么……怎么又回来了?她做了那种毒事……”

何姨娘倏然转头,雪亮的眼睛盯向他:“你也知道那是毒事?我看你做得毫无愧意,谋害自己母亲心安理得呢。”

赐恩伯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本伯什么时候谋害母亲了,你这个血口喷人的贱妇!”

不光说,还扑了上去朝着何姨娘动手。

何姨娘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这么凶恶,离得近一时竟躲不开。

然而她却没被打到,因为谢二爷从旁一脚将赐恩伯给踹了开去。

咚,砰砰几声,赐恩伯摔倒时带翻了一张椅子,狼狈地重重躺倒在地。

谢二爷收了脚,寒声道:“老实点。再敢在母亲面前放肆,我先请了家法打你二十鞭子,打得你动弹不得再来审你!”

“你……你敢……”赐恩伯色厉内荏,到底不敢再闹,乖乖借着丫鬟的搀扶从地上爬起来,坐了回去。

谢二爷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要百般抵赖。我们也懒得听你缠磨,人证物证都摆出来,你自己看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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