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经是鹿灵挑选已久的地方了。

城东郊外的青苗山上，一丛稀稀疏疏的小树林后面有一座约五十来丈的峭壁，下面是一条经过青苗山脚的河流，轻轻地流动，无波无澜。

鹿灵早已打听过，青苗山上草木虽盛，但多荒杂无章，所以一直人烟稀少，却又因临水，于是好多商贾都相中了这里，想在山上搞些花样，只是官府那边还迟迟不肯出批文。对鹿灵来说，官老爷们最好永远也别出批文，否则这里一旦开工，她又得另外找地儿。话说这些人也真是好笑，山就是山，你管它漂不漂亮，干嘛非要改来造去？有时没山的时候又要去造个假山，搞不懂！

鹿灵站在小树林前，抿着唇抬头扫了眼天色——暮春之际傍晚的时辰，天色已经暗下，正是绝佳时刻。她闪身钻进树丛，再往前跨一步，脚尖正好和峭壁边缘对齐，接着，她缓缓展开双臂，闭上双眼，悠长地吸着山间草木释出的澄澈的空气，最后，站立的身体开始往前倾去……

河水静静地流淌在朦胧的傍晚，穿着蓝白相间绣花鞋的双脚就在河面三尺之上，游刃有余地前后交替着，不疾也不徐，这代表着鹿灵飘渡的速度，同样也折射出她此刻惬意享受的心情。

飘渡还不到五里，展开用以平衡的双臂就酸了。鹿灵将力道泄了些，原本平直的双臂转眼成了一双颓唐的翅膀，身子也跟着左摇右晃了好一会儿，慢慢才又找到新的平衡。

这个年月就是这点不好，哪儿哪儿都是人，哪怕在这荒郊野外的河边上，也可能冷不丁地就蹿出个人来。这个月十六那天就是这样，本想趁着月光皎洁出来飘会儿，哪成想刚从山上跃下来就被一个在岸边小解的男人碰个正着，气得鹿灵眼都绿了，只得脚上迅速蹬了两下，噗通一声砸进河里潜走……反正她总不能在人前飞起来就对了，否则以她这两年多来对这地方的了解，非被通缉去大卸块搞研究不可！

所以了，为什么飘渡一次这么难？地方得要没人的，得要有河的，否则遇上这种突发状况，她总不能一头栽到地上挺尸吧？不然等到官府来人了她是诈尸跑走好，还是被送进医馆通知陆时余和书院好呢？前者显然还是会被“通缉”，而后者，一堆问题又来了……陆时余一定会问个没完：“为什么要想不开？有什么想法不能交流吗？”学校里一定会把那位据说是劳什子心理学博士的教导处主任叫来跟她聊天，说不定还会被写进这里的报纸，标题鹿灵都想好了，定会叫什么“失足少女跳崖自尽为哪般？”芸芸……

还有时间！时间也是限制得紧！白天，显然不行，一个大活人在天上飞，不被射下来才怪；晚上也不行，乌漆墨黑，别人看不见她，可她也啥都看不见啊！撞上鸟怎么办？所以只能选择这种朦朦胧胧还有一丝亮光的天色。破晓前，她起不来床，最后就只剩傍晚这会儿了，并且眼睛还得放亮，以保提前发现状况，争分夺秒早作打算。

说到这点，又不得不提到高度的问题。想要飘到让人看不清的那种高度吧，脚下没东西借力是上不去的，毕竟嘛，她也不是神仙。所以能飘多高，完全取决于当时周边可借力的物体。显然，目前没有那样的环境条件。像现在这种基本已成为了每次的固定高度了，再高一点点，视野倒是更辽阔，但自己暴露得也更明显，并且状况来的时候降落费时，低一点虽然看不了那么远，但至少隐蔽起来能迅速一些

因此综上所述，飘渡，得在天时、地利、人和之后才可使得，缺一样，都使不得，无论是曾经，还是如今。

可是没有办法，鹿灵自从发现自己会飘渡之后简直就上瘾了，她无比喜欢这从冲高处俯冲带来的失重感，也无比喜欢飘渡时身体被风包裹着前行的感觉。就像有的人闲暇时喜好游山玩水，泛舟赏花，或是喝酒赌钱，她就只想去飘渡。总之，飘渡是一件能让鹿灵找到归属感的事情。

今晚情况还算让人省心，翻出书院时没遇上一个老师，从山脚渡上来时也十分顺利，或许是熟能生巧的缘故吧。唯一不甚痛快的就是从书院来青苗山的路上，那个出租车车夫竟绕了好一段路，轻飘飘地就多取走了她一天的伙食费，要不是为了赶上傍晚的天色，她才不会坐劳什子出租车。这个时候鹿灵通常会想起妞妞，一边骑着它，一边还能腾出手拿弹弓打鸟吃。

青苗山下这条河会流向哪里鹿灵不知道，不过每次的路线也只能沿着河流走，不敢乱飘，直到看见河的两岸开始有了灯火，她便折回，直接从山脚离开，不过最近这灯火亮得有些早了吧？按说该还有一段路才对。

来不及仔细分析什么，鹿灵打直了双臂，身子一扭，纳闷儿地往来路折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