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越

寇越

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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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时研在人来人往的银行大厅偶遇毕业后再未见过的周韵韵。

时研跟马慧珍刚开始恋爱那一年隔三差五请肖阳和周韵韵两位室友吃饭,但自打与寇越在第三食堂门口一役以后,两个女生再也没出现过。时研能体谅两个女生夹在寇越和马慧珍之间的不易。

“什么时候回来的?”时研问道,“结婚的时候你跟肖阳都没出现,慧珍特别失落。”

年初两人结婚,肖阳和周韵韵都没出现。马慧珍夜里趴在时研胸口失落地解释:肖阳坐月子,来不了,周韵韵在滇市上班,太远了,来不了。

周韵韵用非常复杂的目光望着时研。

时研怪道:“怎么了?”

周韵韵面上带着一层仿佛一擦就能抹掉的薄笑,道:“有没有时间,去对面星巴克坐坐,以前吃你不少回,这回我请。”

在你眼里,马慧珍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相弱不禁风但性格独立、做事细心周到、精于自我开解、在钱财上不斤斤计较,虽然稍微有些争强好胜,但能忍得下原生带来的和我妈给的委屈,偶尔是有一些小小的心计,但都无伤大雅。

我并没有收到马慧珍的婚礼请柬,肖阳应该也没有,我们彼此之间早就不联系了,要不是你主动说起,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已经结婚了。

……

寇越租房搬走没有告诉任何人,大约只有系领导知道——系领导专门给开的证明。肖阳当晚回去,在她那张空床前愣愣站了十分钟,一句话都没说。一周后,她转宿了。我们学校转宿这么难,不知道她用了什么门道。我没地儿可搬,也没余钱,只好尽可能早出晚归,要不是学校不答应,我恨不得睡在图书馆。

……

我大概能猜到马慧珍是怎么跟你说的,大概率跟给我们的说辞没有区别。你虽然清楚事实,但她逻辑自洽,而且楚楚可怜的,你便深信她也是被她妈妈蒙骗了,对不对?毕竟谁的妈妈会恬不知耻地告诉女儿“我们讹了一条人命”。但即便她妈妈不说实话,她日复一日的真的猜不出来吗?

……

马慧珍真的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整整两年,她的人设和她的故事滴水不漏。我跟肖阳都对她深信不疑。我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她一个当年甚至不满二十岁的姑娘,心里素质竟能这么强大,颠倒是非、混淆黑白、面不改色。她背着我们向寇越下跪,堵死了寇越的嘴,再背着寇越,倒打一耙。

……

我后来一遍遍回想那两年,一幕一幕,过筛子似地。居然就真的没有发现马慧珍的不对劲吗?是有发现过的,并且好几次。她最开始仿佛是刻意要去你常出现的地方堵你,她针对寇越的一些似乎意有所指的话……但马慧珍那张嘴瞎话比真话都真,所有的事情,经她鞭辟入里一解释一分析,就全是她的理了。当然,寇越那个狗脾气,也多少得买点单。

……

我再告诉你,我们大一大二那两年都做了什么蠢事。我们故意排挤寇越。去图书馆只占三个人的位置,任何事情三个人达成共识就表示“全员通过”了,大二宿舍给配的洗衣机坏了,我们三个人出钱修好,她就不好再使用了。她并非没有向我们示好过,但马慧珍总会在之后不经意地上眼药,所以我们并不领情。所有人都以为寇越霸丨凌别人,其实她才是正经被霸丨凌的那个。

……

我前不久在度假村偶遇寇越,你知道吗,就跟大三大四那两年一样,我仍然是绕开她贴墙走的,不敢去打招呼。不然我能怎么办?长达两年的排挤,你让我上前轻飘飘地说一句对不起?

……

其他宿舍每年聚餐,我们宿舍四个人,个个都希望彼此老死不再相见。是的,我跟肖阳之间也是,彼此见证了彼此长达两年的傻逼——当时以为是在打抱不平——不见面的好。

……

你大概也看出来我喋喋不休是不怀好意,我确实没怀好意,但马慧珍膈应了我这么多年……我言尽于此,以后再见面不必打招呼了。

……

时研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回家的路上,明明正是秋老虎天,热得能脱一层皮,他却一阵一阵冒冷汗。

他知道她是有点儿心计的,但她在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里长大,也不太可能长成不通世故的傻白甜,是不是?寇越说她是个撒谎精,段芝芝说她是个小人,哪有那么严重?她只是由于生长环境所致过于敏感,由于过于敏感而显得言行举止缺些底气不够坦荡荡。但并非不能理解的吧。

他所有的宽容和怜爱,都是基于马慧珍并不知道实情。但如今,608宿舍脾气最好的周韵韵釜底抽薪地告诉他,她不但知道实情,而且成功颠倒了实情。

“‘至于时研,不管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时研一直只当你是个邻居家的妹妹,除此之外没别的’。你看她有多聪明,她分外清楚你跟寇越的关系,分外清楚自己挨打根本和全部的原因,但却突然当众说了句这样似是而非的话,这居然是‘无伤大雅’的小心计?你去问问寇越,她被人在校园网里追骂“贱丨货”、“烂丨人”和被人P遗照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无伤大雅。”

“马慧珍是个能干大事儿的,因为她没有底线。我们做错事情,会积极道歉赔偿,但不会向人下跪,因为太戏剧性了,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马慧珍跪得了,她开学当天噗通一跪,唬得寇越再也没法开口。因为寇越也知道,虽然马慧珍是得利者,但她本人确实无辜。然而马慧珍转头就胆大心细地给我们炮制了个相反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她怜悯寇越因为那件事情没有爸爸,所以愿意容忍寇越的屡次冒犯。我太能理解寇越五内俱焚下那四个耳光了。她家真是一脉相承的无耻。”

……

整个谈话的后半段,时研一言未发,直到离席,他的咖啡杯都是满的——他只在刚开始寒暄时喝了两口。

高颂的新戏杀青了,高颂工作室的小伙伴们,在林染的号召下,约上朝歌常有交集的化妆师、造型师等,一起去前圈内人的酒吧放松。虽然是私人小聚会,不需要社交,但大家依旧衣着得体,以防偶遇镜头。

“听说有个大女主戏在跟武七七接触,片酬给到这个数。”赵思璇比了个六,“武七七终于熬出来了。”

“你消息滞后了,武七七正犹豫间,对方又给涨了两成。”林染慢条斯理道。

大家纷纷用拟声词表达震撼,片刻,一个个仰起脖子无声干掉杯子里的酒,品味不足为外人道的悄咪咪的嫉妒。

——内娱这个畸形的市场动辄百万、千万级别,不足为奇,但如武七七这样仿佛坐了火箭的,却一个也没有。

半晌,有人道:“市场本来就虚高,跟那些只会在镜头里瞪眼、噘嘴、言之无物的流量艺人相比,武七七最起码值这个价格。市场、演技双S级,不怕吃苦,不在乎形象。”

高颂给自己重新倒一杯酒,咕咚咕咚喝掉一半,附和道:“确实。”

林染给寇越递了个颜色,寇越不动声色地配合道:“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只看人吃肉,不看人挨打。武七七刚出道那两年净接一些不讨巧的角色,同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给她买了不少黑热搜,多少人跟风唾她……听说即便这样,也养活不了自己,都靠葛郁郁接济。之后刚刚跟徐回公布恋情,就被人爆出了大尺度照片,徐回一些极丨端粉丝直接在大疆门前静丨坐……丢多大脸,要没有颗大心脏,现在坟头的草都得三尺高了。”

高颂闻言回头似笑非笑看寇越一眼。

寇越面不改色地给移走高颂的酒杯:“来,颂姐,给你要了杯冰红茶。”

一群人喝得都有些云里雾里的时候,寇越收到时研的来电,一个接一个,不间断的,十分令人火大。她第四次挂断电话以后,收到时研的信息,时研想当面问她几句话,只十分钟就好。

“怎么不接?男朋友?吵架了?”林染问。

“……”寇越默了默,“一个熟人。”

林染眼角的余光看到“时研”两个字,顿悟。

寇越直接将酒吧的定位发给时研,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时研的回复几乎是光速的,表示自己二十分钟内到。

寇越答应见他,只是因为他不同寻常的执着来电,她怕他出什么事情,芝芝阿姨难过。绝非因为两人之间的私交。两人之间早就没有私交了,但并不是在他说没有监控那天,而是在他不管什么原因答应跟马慧珍交往的那天。

寇越没有再跟人叨叨,她低头摩挲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也跟高颂一样开始喝起冰红茶。

“不高兴了?”

“嗯。”

“给男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他可能要值班。”

“啧,你问问,他没空就拉倒。”

“……那我等会儿问问。”

只是这样应付林染而已,寇越并未打电话。医生的工作真的很忙很累,曲殊同眼里常带着睡眠不足的血丝,她舍不得他牺牲有限的休息时间,大半夜开车绕半个城市,仅仅为了来接她。

时研大约是一路飙车过来的,十五分钟就到了。酒吧太吵,不适合说话,寇越让他在附近等着,跟大家交代了一句,重整表情出来了。

时研正坐在便利店窗前的座位上吸烟,眉头皱巴巴的,情绪显然也皱巴巴的。

告别周韵韵以后,他回了趟家,推门进去,玄关角落里倚着干枯的玫瑰,厨房的电磁炉上炖着鸡汤,马慧珍正在阳台落日的余晖里收他的衬衫和长裤。时研躲开马慧珍的触碰,慌乱地撒了个谎,再度离家,他开着车在城市里乱转,不知归处。

北方气候就是这样,白日里秋老虎归秋老虎,一到夜里,温度就降下来了,小风也一阵比一阵凉,要是再带点细雨,能吹起人的鸡皮疙瘩。

寇越经不住风吹雨打,接连打了两个大喷嚏,她嘴里嘶嘶了两声,在时研对面坐下。

“什么事儿这么急找我?”

“越越你说,故事里的反面角色,如果没有早逝,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或者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寇越:“……”

寇越:“你是不是喝多了?”

时研缓缓抬起脸,眼角通红,他仿佛在解论述题,字斟句酌:“故事的里反面角色常常都是扁平的,作者懒得花心思刻画,所以我们可以毫无负担地唾骂,但现实里的反面角色却是立体多面的,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寇越:“……”

寇越噌地起身,有些生气:“发什么疯呢,回家去吧,我以为真有什么急事儿。”

时研仰头望着她,眼泪突然涌出来了。

寇越一愣,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也突然跟着鼻酸。她从小到大没见他哭过几回。她不小心摔倒砸坏他攒了四个月钱买到的手办,他也只是微红了红眼圈,然后开门请她离开。她重新坐下,使劲儿咽下喉咙里的哽块,硬声道:“你碰上什么事儿了回家去跟你马慧珍说啊,跟我说干什么?!”

时研感觉心上密密匝匝地疼,他轻声道:“马慧珍就是那个反面角色。她对我一心一意,她怀了我的孩子。”

寇越默默瞪着时研,半晌,突然伸手在时研肩膀上用力掴了一下,暗夜里,啪得脆响,片刻,使足了劲儿又掴一下,仍旧脆响。寇越蜷缩着震麻了的手指,眼睛里有隐隐的泪光,但她没等眼泪落下就抬手抹去了,因为不值得。

“我跟你说多少回!我们二十年的朋友!你只信她不信我!你就比她好到哪里了?!你个大王八蛋!你活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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