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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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向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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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族大军终于进了山谷。

距离殿后的百人不过千余步远。

花翥站在最前方。

估摸时机正好,对牟齐儿使了个眼神。

牟齐儿立刻扯下一把干草,打燃火石点燃再抛向崖谷。进山谷时花翥在沿路的枯草上撒了不少火.药。点燃的火草落在生在岩壁上的枯草上,风一起,野火熊熊燃烧,顺着岩壁蔓延。

风穿过山谷,越刮越大的风卷着火从山谷蔓延而出。北地较寒,新生的嫩草抵挡不住火势。草烧得劈啪作响。

火势极强,无人能逃,无人可逃。

哀嚎声阵阵。

本已经做好必死准备的张小五看见此幕激动得蹦跳起来,接连问花翥如何想到此计。

“覃山。”当初章容的军队攻破覃山用的便是这一招。时间太过短暂,留给花翥的时间极少,她只是有学有样。

牟齐儿点燃的那一股火在火.药的催化下燃烧得愈烈。燃烧的噼啪声,人发肤被火灼烧的惨痛的哭嚎声扭曲混杂,风成了恶魔,微笑着将笑容铺满山谷。

敌人可怜吗?

或许可怜。

世上之人,谁没有经历过绝望与悲伤,谁没有一段即便只是回忆也苦不堪言、足以令闻者落泪的往事?

从军者,无分男女、不论身份,皆为国为家。

战场上,只分敌我。

一日,邢丰对花翥道。

听着那痛苦不已的哀嚎声,花翥告诉自己,死在战场上的人,谁没有妻儿老小?

敌如此。

友也如此。

火一掠而过,将大部分敌军活活烧死在山谷中。秦芳留下了几个火.药袋,花翥将火.药袋挂在长箭上,挽弓射向山谷。

山谷中有噼啪声,也有火.药的香味。

牟齐儿感叹道:“秦芳做的东西真好用!”

花翥摇头,道好用,却不可多用。所谓奇袭,用得太多便不再新奇,不新奇便不可出奇制胜。

敌军被火药赶走。却只是暂时。花翥唯一庆幸的是出谷的那条道路中没有杀戮的声音。此番她猜对了。蛮族将他们引来此处赌的是他们不敢进峡谷,只能与之一战。

在草原马战上她与李元春决然占不到任何便宜。

为了胜利只能进谷,背水一战。

既选择殿后,便不能随意离开。

花翥只留了十个火.药袋。别的全给了李元春。

邢丰曾道,不管任何时候,保大军。

火渐渐熄灭。

风带走山谷下的求救声。

终于,几乎被烧尽全身上下所有衣物的蛮族人穿过火原前来。他们手握锋利的武器,带着满腔怒火杀向花翥。

敌军怒火最盛时,最是可怕,也最是可袭。邢丰曾说。

花翥冲向那人,趁着他才从火场中走出,尚且身体乏力,跃起,一刀狠狠挥下。

又扬刀砍向第二人。

血溅在石壁上,混在被烧得焦黑的石壁中。

花翥带人一路往前,牟齐儿也不甘落后,她手中用的也是婉眉刀。

所谓婉眉刀,使用长.枪的杆,刀身宛若女子的两道娥眉,故称作“婉眉刀”。

使用长.枪杆,攻击面大,刀杆柔软且有弹性,刀体轻薄而锋利,相较别的武器更适合女子使用。

当年邢丰特意为她们所制。

“翥小将军……邢老将军怕是凶多吉少……”

满脸皆是敌军鲜血的牟齐儿话音中渐有了哭腔。

花翥却是头一次听见牟齐儿哭。

邢老将军

最初参与征北,因花翥带着女兵,男兵中也有手脚不规矩之人。

曾有几个好事者摸了牟齐儿一把。牟齐儿素来习惯了与男人打闹倒也未将此视作大事。偏偏此事被邢丰得知,他将牟齐儿抓去自己军帐。从仁义礼智信说道孝悌恭俭让。说了一个时辰,却又决口不提贞操。

将军不觉得齐儿脏?

那日邢丰望着牟齐儿,轻轻拍拍她的肩头,与其说是将军,不如说是一位老者,一位怜惜女儿的老父。他道:老夫若有女儿,见她这般会何其心疼。

将军,齐儿的爹爹都未说过此种话。

邢丰只一声长叹:世上总有愚钝如猪的爹娘。只是可怜了他们的孩儿。

“翥小将军你说,会不会,老将军已经……”牟齐儿忽然放声嚎哭,眼泪混合着血滴落在藤甲上。

花翥斩下最后一人,喘着气。

血溅在她面上,她顾不得抹去。

她也怀疑。

太巧了。

她、朱曦飞、李元春,三人一道被派出,这个时候是邢丰最脆弱的时候。

唯一可充作安慰的便是为了麻痹蛮族,司马家的大军藏在不远处,邢丰的亲兵手中皆有发射信号之物。只要烽火起,司马家便可前去救援。

接连打败两股进攻,横刀站在入口处,花翥怒目而视敌军。

被火烧成焦土的山谷地上铺满了被烧得黑漆漆的尸身,隐约可见有人的手脚还在微微颤动,血从焦黑的伤口流出。

山谷中的敌军被她的气势唬住,不敢往前。

花翥横刀站在入口处,并未回答牟齐儿的话,她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她隐约听见峭壁上有细细微微的脚步声,朝山谷入口处前行,像是当年东方煜送她玩耍的蚕宝宝啃食桑叶的声音。

花翥大喜过望,拼命遏制面上的惊喜。直视前方,目不斜视。

“齐儿,不哭。”她原本清脆的丽音已有几分嘶哑。

她望着山谷中畏畏缩缩不敢往前的敌军,决意拖延,这便笑道:“都是爹生娘养的。谁又比谁伟大、强大多少?”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厉声用蛮语道:“此地是本是我阳啟的领土!我等如今前来只为收复故土!尔等侵占我阳啟多年,若是识相,早些带上你们妻儿老小回雁渡山北!若是不走,花翥定与阳啟终将士一道以横扫千军之势将你等赶回故地!”

早已酸痛的手举起婉眉刀,刀锋向前。

“护国守土!寸土不让!”

略有几分沙哑的声音在崖壁上撞击。蛮族人面面相觑,推着对方向前。

花翥依旧一动不动,此番,她更像是浴血而生的战神。

风略小了几分。

在山谷中的蛮族忽然慌乱起来,接二连三朝后望。

山谷外,杀声震天。

花翥脚一软,险些被疲惫彻底吞噬。

刚才从头顶上传来的沙沙的脚步声。

那声音是李元春。、

她估计的没错,蛮族深信他们不敢入山谷,未在出口处布置人手。李云春带人顺利脱险后立刻爬过山坡折回,打了蛮族一个措手不及!

花翥瞄了眼身边,先前留下的百余人战死二十有余。

有男人,也有女人。

她顾不得细细清点,将疲惫抛诸脑后,握紧手中的利器杀出山谷。

邢老将军。

要救邢老将军!

黄土被血浸透,秃鹰在空中盘旋等待大快朵颐。

李元春令士兵收拾辎重,在空隙问花翥:“花参将着实胡来!可若风不是朝山谷外吹的,又如何?”

“若是往山谷内吹,那便在山谷中的宽敞处决一死战。不管如何抉择,我们马少在平原与蛮族作战便是死路一条!只要进了山谷,蛮族难以施展马战,我等便有机会与之决一死战!运气。”

“并非。”李元春道。“将军曾道,世上之事,单靠运气成事者少之又少。将军说得没错,难怪花参将年纪轻轻便与李某平级。”

众将士将残余势力一扫而尽。顾不得收敛战友的尸骨,众人上马,朝之前的驻地快速前进。

从离开到现在,前后耽搁不到两日。

看似时间短暂。

可战场之事风云诡谲。

花翥远远便看见烽烟,驱马到场,驻地已然成了一片焦土。

敌军却已撤退。

司马家的军旗与邢丰的军旗混在一处。

花翥微微松了一口气。

邢丰所料没错,即便花翥与朱曦飞离开后他们遭遇袭击,但只要放出信号弹,司马家便会前来救援。

翻身下马,花翥远远便见邢丰站在沙场上。

她松了一口气。

李元春欣喜若狂,大声呼唤将军。

邢丰依旧一动不动。

花翥心道不妙。

一路狂奔,终见到邢丰,脚下一软。

立在战场中央的是邢丰的尸体。

尸体上插着数十根长箭。邢丰手握长刀,刀刃向上,刀杆深深扎入地下。

花白的须发上沾满了血迹。

瞪大的眼中没有任何光。眼角、鼻翼、唇角,全是血。

身死。

身却立。

牟齐儿早已泣不成声。

李元春趴在邢丰面前不住哀嚎。

北面烟尘起,一队人马前来。

是朱曦飞。

花翥询问许久,果然是计。

蛮族用计将花翥、李元春、朱曦飞调离邢丰身边,而后集中军力对邢丰发起猛攻。

“司马家何时来的?”

一小兵哭诉道:“邢将军被困一整日,期间发了数十信号,司马家按兵不动!直到今日清晨,司马元秋小将军才带军赶来!亏得小将军在敌阵中冲杀,才”

花翥脑中嗡一声响。

人总喜欢争权夺利,可为了一个“权”,何至于此!?

血淋淋。

尸骨成山。

野兽藏于暗处,等待活人离开大快朵颐。

花翥找到了一些女子,她们身上有伤,看见花翥问好,挤出笑,道终究活着见到了翥小将军。

“有些姐妹,被拖走了。”

花翥好言劝慰,诚心鼓励,却又尝到自己口内淡淡的血腥味。

洪老大在尸体中穿梭,在蛮族士兵的身上摸索财物。花翥懒得理他。

她忙着找眠舟。

“师兄!师兄”她的嗓音已彻底沙哑。她浑身无力,身上遍布伤口,却依旧在被血浸透的战场上寻找。

血,尸体,死亡。

死亡的味道撕裂她的七窍。

晨光铺在战场上,眠舟坐在一堆尸体中。

他一身血,不少女兵环绕在他身边,见花翥归来他言语间略有歉意。

“小师妹。师兄无用。有八人被带走了。”

花翥只轻轻附身抱住眠舟。“多谢师兄。”

复仇。

复仇……

经此一战,邢家军折损整整一半。

鲁大山战死,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宋喜悦。

清点战场后半个时辰,司马枭终于赶到。

李元春怒问他为何这么晚才来。

司马枭道他被人灌酒,睡了去,的确不知信号之事。

李元春大笑,欲吵,花翥令人将他拖走。

朱曦飞板着脸,道老将军故了。

花翥却留意到,跟随在司马枭身边的人是司马元秋。

司马元秋率先前来救援,他闯入敌阵全力救邢丰,身上挨了十余刀,虽未成功救下邢丰,但花翥在军医那处见他遍体伤,浑身血,裹了数层布,血依旧穿透,布面上血迹斑斑。

司马枭半蹲在被军旗遮盖的邢丰的尸身旁,尸身即便躺下依旧保持握刀站立的姿势。

司马枭伸手,欲碰,又收回。满是伤疤和老茧的手捂住双眼,老泪众横。却也未悲戚太久,起身,抹脸。面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司马枭恢复往日威严,下令道:“将老将军移至汀丘,先入土为安,待收复了北地再厚葬。”

而后清点各队人数,整顿军容。

“收复失地!”

司马枭声音洪亮,汀丘的将士们随声应和。

天靖城来的兵却士气不振。原本的邢家军更是垂头丧气,毫无邢丰在世时的意气风发。

花翥望着因伤势过重面如死灰的司马元秋,皱眉沉思。

朱曦飞率先回应。

花翥这才回过神跟着回应了几声。

点兵。

几次战役后,宫折损近一万人。

花翥麾下三千。

李元春三千五。

朱曦飞总共折损不到五百人。

朱曦飞突围,斩杀敌军八千。花翥一行人斩杀六千有余。

“尚好。只是可惜了老将军……”司马枭道。

李元春远望,骂道:“黄鼠狼哭鸡。”

“切莫无礼。”花翥告诫道。

“花参将!老将军定是被司马枭所害!”

花翥想想,微微摇头。

天靖城来的军队先行之事是邢丰定下的。

司马家至多算是救援不利。

司马枭解释说自己醉了。然这种话不像一个朝堂中的老狐狸,战场上的老将军会说的。

对此事他可有许多解释,他却分外尴尬说出此种最可笑的理由。

司马枭与邢丰不和,更知晓收复北地后司马家会被邢丰打压,不复往日荣光。

但司马枭更是老将。

一个当年在蛮族南下死守汀丘,寸步不让的老将军绝不会为权势损兵折将。

何况司马枭朝中有自己的派系,皇后是司马家的女儿。邢丰人缘极差,司马枭即便不能独得北地大权,也有不少机会赶走邢丰。犯不着使此种下三滥的手段。

花翥怀疑是司马元璋。

司马元璋是小将军,知晓军中部署,知晓前哨所在位置,知晓探子身份。

邢丰初来北地便嚣张跋扈,全然未将司马家放在眼中,偏偏前几仗打得着实漂亮。

司马元璋害怕一切被邢丰夺走。

花翥的推断并不是没有根据。司马元秋立下大功,即便司马枭不曾想到,司马元璋也定会露面争夺一点儿小功!

可来的却是本应在帐中好生休养的司马元秋。

听说,司马元璋被司马枭夺走了军令,赶回了汀丘。

于情于理都有几分古怪。

却也只是推断。

“杀了他!”

花翥摇头。

“那李某自己去!”

“不,忍。”

司马元璋在邢丰的死亡中有嫌疑。可其一,这一切不过是花翥的推断,她毫无证据。

其二,而今最重要的是收复北地,万事皆可靠后,这也是邢丰的意思。

花翥揣测司马枭而今提拔庶子司马元秋,打压司马元璋便是为了皇帝秋后算账时不伤害司马家的利益。

可花翥细细思量后深信杨佑慈绝不会杀司马元璋。

杨佑慈当年称帝第一个响应的便是司马家。即便只是为了“仁义”二字他也不会杀司马元璋。

至少,在司马枭过世前,杨佑慈绝不会对司马家下手。

“难道邢将军”

花翥制住李元春。

“先收复北地。战场可兵不血刃收复失地,何况朝廷。”要杀人,要报仇,何苦亲自动手。世上有的是办法。

李元春怔怔然望着花翥,忽然拱手,道:“只要能帮老将军报仇,李某定为翥小将军鞍前马后随时听用!”

花翥未曾料到他会这般,却也不多留意。只埋首思索起计划来。

朱曦飞点兵归来,与花翥小声协议之后之事。

“陛下不需要知晓我等在北地的纠纷。”花翥冷道。杨佑慈需要知道的不过二事。

其一,胜利。

其二,此胜利与司马家无关。

她常年跟随东方煜学的那些事,自也有了用武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话昨晚就想要改,结果一直显示在审核……今天早早起床准备改,显示在高审……终于顺利改了……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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