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续在刚听说芝芝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其实很麻木。

陈谦宗，李济开，甚至赵岳，他们三个站在他面前，一脸紧张，莱斯德也是蓄势待发，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赵岳说芝芝一尸两命，堕胎药灌多了，胎死腹中，芝芝也跟着没了。

说完这话，莱斯德手里的镇定剂都准备好了，可是沈续没有动作。

他真的很平静，赵岳把芝芝的那一枚戒指给他，和他手上那只是一对。

他给芝芝这枚戒指的时候，他还记得，芝芝许诺了这辈子都和他在一起。

一辈子啊。

是一辈子。

他的月光终于落到了他怀里，他多少年的痴念啊。

沈续接过戒指，有点发愣，但还是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他们都傻了，芝芝明明就在他身边，挺着肚子，笑意盈盈。沈续这么想。

他看着桌上的那只龙凤玉镯，那只戒指，还有一个小小的玻璃音乐盒，一个白裙子的女孩儿俯身亲吻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雪花飘起来，浪漫又漂亮。

他牵住芝芝的手，温柔地说：“沈哥哥其实在一个房间里藏了好多火腿肠，明天就给芝芝做，沈哥哥不该凶你，芝芝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走在后一步的莱斯德惊恐地停住了步子，他一脸怪异，可是沈续没理他，继续自言自语，好像怀里有个人，他温柔宠溺，小心又幸福。

其他三个人也注意到了，莱斯德到底还是给沈续打了一针。

坐在治疗室里，莱斯德对沈续说：“沈先生，您的未婚妻已经去世了。”

沈续眸色沉了下：“莱斯德先生，我认为你这话很不礼貌。”

接下来莱斯德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是全部失败。

沈续没有犯病，一切都很正常，就是——他的幻觉非常严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未婚妻还在身边，而且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他满脸笃定的幸福笑意，常常叫莱斯德说不出话。

沈续觉得他们都很可笑，芝芝明明就在这里，他们偏说他去世了，还说他和芝芝的孩子也没有了。

这是怎么了？

他抱着怀里的小姑娘，问她：“芝芝要和沈哥哥一辈子的，对不对？”

小姑娘脸蛋羞红，月牙儿眼弯弯，很认真地说：“沈哥哥，我只想陪着你，从开始到最后，从年少到耄耋。我爱你年少风采，也想看你暮景残光呀。”

“如果我们皓首苍颜之时仍旧相拥亲吻，就是很幸福啦。”

沈续心软得不行，又低头亲她得小脸。

莱斯德走出治疗室，对外头等着的三个人摇头：“没有办法，沈先生幻觉很严重，我没有一点办法。”

沈续就这样幸福地度过了一生，临死前，小姑娘还躺在他身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芝芝肚子里的孩子都这么多年了，就是生不出来，她还一直保持着少女的模样，和他的苍老形成鲜明对比。

临死前，他看见他的小姑娘突然灰飞烟灭，他惊恐极了，他好害怕，他想叫出声，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烟雾漂浮在空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段纤细漂亮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年纪好小，十四五岁的模样，她弯下腰，手心里一颗糖，月牙儿眼弯弯，她问他：“沈哥哥，你要不要吃糖呀？”

沈续好似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六月的夏天，凉风吹过来，少年的他心动无以复加。

沈续不自觉伸出手，接住了那颗糖。

接着，他的身子飘起来，他第一回在没有假肢的帮助下就直接站了起来，他搂住他的姑娘，闭眼，这一瞬间，这一生所有发生的事，他突然全部都了然了，也清醒了。

“芝芝……”他禁不住哽咽，“你终于来找沈哥哥了吗？”

他爱了一生的少女，幻想了好多年的少女，他痴痴念着的月光，他其实好多年前就失去了的小宝贝。

姚芝笑了，她撒娇：“沈哥哥，我好想你啊……”

沈续抱着她，眼泪全部流了下来。

赵岳再从屋外进来的时候，沈续已经没气了。

白发的老人躺在床上，依稀可见当年俊朗。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掌心攥着两枚戒指。

赵岳知道，他是去找姚小姐了。

那位年轻时美貌动北平，他的先生穷极一生都想娶的小姐。